烛火在宴会厅中摇晃,漆黑的佛像审视着座下的一切。
黑压压的喇嘛里三层外三层地站在宴会厅的四周,唯有中心的地方被空了出来。上师站在那里,那个破旧的箱子,正摆在他的身边。
眼瞧着这架势,刚刚还在困惑迷茫的郑商人似乎也清醒了几分。不过他显然还是惶恐的很,躲在角落里也不敢出声。
反倒是陆宴一行人更加镇定。
“你见过那个箱子吗?”陆宴小声同江沐渊询问。
江沐渊的眉头皱着,他摇了摇头,显然从未见过。
陆宴自然也没有见过这个箱子,它与他在库房中见到的箱子都不同。它要比那些箱子大上一圈,而且样式陈旧、破败,看起来就算是扔进垃圾堆里,都不太会有人想要捡的东西。
可就是这个箱子,上师笃定地看着它,甚至还高傲地向陆宴他们双手合十,行了个恭敬的礼。
不像是恭维,倒像是讽刺。
众人谁都没有出声,仿佛都认为,只要一开口便会失了先机一样。沉默,在房间中弥漫了半晌,在烛火晃动的光影中,反倒是陆宴先轻笑了一声。
他似乎觉得眼前的情况有些可笑了,故而抱起双臂来,姿态也显得颇为轻松,看着那破箱子挑了挑眉,质疑道:“上师,您费尽心机的找巴姆的箱子,不会就想拿这个破箱子,来滥竽充数吧?”
可这话,在上师听来,倒像有一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感觉。不过他似乎并不以为意,依旧高傲且镇定,道:“老朽在这座庙里已经生活五十余年了,光是巴姆就解决了二十七个。老朽见过的巴姆的箱子,比你见过的雪豹都多。这就是巴姆的箱子,老朽不会认错。”
“我们的人之前已经将庙里搜查了一遍,从未见过这个箱子,不知上师是在哪里发现的这个箱子。”陆宴严肃地追问起来。
上师瞥了陆宴一眼,似乎是觉得他多嘴,却还是道:“就在你们来时,供你们休息的休息室里。”
“不可能。”这一次,开口否定的是江沐渊,他肯定道:“那个房间我已经搜查过了,什么都没有。而且当时柯晨夫妇还在那里休息,你们难道没有见到他们吗?”
对于江沐渊的陈述,上师的脸上似乎露出些愠色,却还是压着性子道:“这位先生怕不是记错了,老朽去到那个房间的时候,里面除了这个箱子,并没有任何人。”
“也没有见到雪豹吗?”江沐渊显然有些焦急起来。
上师似乎更加不满了,他瞥了江沐渊一眼,声音冷冰冰地道:“没有,先生,那里什么都没有”
显然,马霄打了个时间差。
江沐渊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似乎有些急躁的怨恨,又在心中担忧自己的精神体。眼看着他似乎想要同上师产生争执,倒是陆宴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稍安勿躁。
江沐渊明白陆宴的意思,他深吸了一口气,抿紧了嘴唇没发作。
陆宴瞧着他冷静下来,自己便上前一步,质问道:“你说这箱子是就是,总得有什么证据吧。”
对于这个问题,上师自然早有准备。他自信满满,道:“既然你们想要证据,不如亲自将箱子打开看看。”
箱子里会有什么?
陆宴警惕的皱眉,心中正在权衡利弊,倒是身边的白熵很是平静,道:“陆先生,打开箱子并不具备风险。况且我们确实需要知道箱子里面存放了什么东西。”
仿生人系统的分析多少能让人放下一些内心的纠结,陆宴左右想了想,到底还是听了白熵的意见,当即也没有犹豫,爽快地走上前去。
上师见他过来,礼貌的往旁边让了让。
等陆宴走近了才发现,这个箱子同样没有上锁。他尝试推了推箱子的本身,发现箱子看起来虽然很大,但是似乎并不重。箱子的盖子看起来严丝合缝,但是打开也并不困难。
将外观左右打量过之后,陆宴才终于将手放在了盖子上。
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急着打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转过眼睛,好整以暇地看着一边胸有成竹的上师,道:“上师,这个箱子,可是没有锁的。”
“那又如何?”上师似乎并不明白陆宴的意思。
陆宴笑了一声,戏谑道:“既然没有锁,那么所有人都能打开箱子。上师是出家人,总不会随便找来一个破箱子,往里面放些什么东西,然后来污蔑我们吧?”
简单的质疑,顿时让上师刚刚还自信的表情崩塌下来。他顿时睁大了眼睛,眼见着就要呵斥陆宴口出狂言。然而陆宴才懒得听他的那些教条,在上师开口之前,一把将箱子盖打开了。
合页发出陈年的声响,箱子里的东西一目了然。
箱子里并非空空荡荡,但也确实,寥寥无几。
等陆宴看清箱子里的东西时,不免觉得荒唐好笑起来,又看向上师,道:“就这么点东西,你想证明什么?”
白熵和江沐渊也已经走了过来。箱子里的东西简单明了,白熵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可江沐渊一瞧着,不免也觉得可笑起来。
上师却并不慌张,他恢复了镇定又自信的表情,道:“陆先生,难道这几件东西,不是你朋友所有的吗?”
“你指的,不会就是这个头绳吧。”
江沐渊先开口了,他将头绳从箱子里拿了出来,在手上捻了捻,复又递给白熵,道:“说起来,这东西还是那位贡布先生,生前骚扰白熵的时候扯下来的,此后这头绳就不知去向了。我还以为贡布这么一死,这头绳也跟他下地狱了呢。”
这话让上师的脸色又是一变,不过他并未发火,而是气恼地看着白熵,看着白熵头上现在的旧线绳,看着白熵将那头绳接了过去。
他仔细将头绳观察了一番,眼底的电子数据很快有了分析结果,道:“这与我此前在贡布先生那里丢失的头绳,相似度为100%。确实是我当时丢掉的头绳。”
一个丢失的头绳,看起来证据确凿却又漏洞百出。陆宴自然不可能因为这个将白熵交出去,他依旧质疑,道:“与其用这个给我们定罪,倒不如去问问贡布当时按的什么心。”显然,并不屈服。
上师见这几人不肯就范,脸上的表情难看了几分。不过他还有后手,又自信地看向箱子里的另一件东西,道:“那么几位,不如解释一下这个吧。”
那是一件白色的衬衣。
“这件衬衣,几位没有印象吗?”上师的口气中带了些轻蔑,似乎已经将它看做了铁证,道:“几位没有印象,老朽庙里的喇嘛倒是有印象的很——当时,那位白先生正是穿着这件衣服,被我们的人目击到的!”
与目击证词相一致,陆宴当即看向那年轻的喇嘛,可对方却低垂着眼,表情平静,看起来并不觉得自己的证词有什么漏洞。
“铁证如山!你们还想狡辩什么!他就是巴姆!来人!把他抓起来扔到蝎子洞去!”
上师已经迫不及待了,他高声宣示着,让那些如同黑云一般的喇嘛赶快动手。
“谁敢动他!”
陆宴当即呵斥一声,立马将白熵拉远了一些,与江沐渊两人合力将白熵护在中间。
他眉角的红宝石上闪动着危险的红光,映衬着他的脸庞都刚毅坚决。
即便此刻形势紧张,他看起来还没有慌乱的情绪,只是严肃审视着上师,道:“单凭这几个证据就想给我们定罪是吗?那我问你,那个房间,我们此前已经搜查过了。我们另外两个同伴,柯晨和马霄,此前还在这个房间休息。你们为何不去怀疑那两人?为何不去怀疑,是那两人准备了这样的东西,来构陷白熵?”
马霄才是这里的主人,她什么不能做?
然而上师像是听不懂他的话一样,他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道:“巴姆的东西都带有法力,何人敢伪造这些证据?!”他顿了顿,又像是要给他们最后一击一般,道:“既然几位还是不信,不如就让那位先生坐到箱子上来试试吧。”
“箱子,是巴姆的交通工具。如果那位先生坐上来,可以驱动箱子运行。那么就证明他就是巴姆,你们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上师的话这么一说,陆宴顿时紧张起来。
诚然,以现在这个情况,让白熵坐在箱子上,是最直接有效的检验手段。可眼下,在马霄有意针对白熵的情况下,陆宴几乎是百分百肯定,白熵一旦坐上去,就会发生他们不愿意接受的异常情况。
而那样的话,白熵一旦被认定为巴姆,对他们接下来的情况将更加不利。
陆宴心中的权衡利弊让他不安,以至于他沉默了半晌,并没有回答上师的话。反而是白熵的手落在他的肩头,在陆宴惊讶的须臾,他从陆宴的身后上前一步,笃定地同上师道:“我愿意一试。”
“阿熵!”陆宴哪里肯同意,他当即一把攥住白熵的手,焦急又关切道:“你知道现在的情况,你一旦坐上去,你作为‘巴姆’的身份便坐实了!我们还不清楚马霄为什么针对你,那两个人现在还不知道躲在哪里?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能冒这个风险!”
真切的言语和陆宴焦急的模样,在白熵眼底的电子数据上映下深刻的刻痕。然而平静的仿生人却似乎并不认为自己所决定的事情是如何的过分,他用那依旧理性的声音,道:“陆先生,我明白,如果我坐上去,发生风险的概率有100%。”
“然而我的系统分析所显示的结果表明,马小姐一直在针对我,一直想要我成为巴姆,一定有马小姐自己的目的。可是当下,我们并不清楚马小姐的目的是什么。为了任务的考虑,为了能解救马小姐与柯先生,我认为,成为巴姆,是我必须要做出的牺牲。只有这样做,我们才能完成我们既定的任务。”
这绝对的理性和镇定,陆宴怎么会不明白白熵的意思。实际上,牺牲白熵,是目前看来的唯一选择。可从个人的感性上,陆宴并不想这么做。
他攥着白熵的手,久久没说话。
江沐渊也没说话,他静默地站在两人的身后,神色里带了一点莫名的哀伤。
良久,像是做了完善的心理建设之后,陆宴才终于叹出一口气,郑重地放开了攥着白熵的手。
只是他叹气,什么都没有说,甚至他的眼睛,都没有看在白熵的身上。
白熵知道,这是他做出的选择。
白熵眼底的电子数据泛起细小的波澜,但是他并不悲伤也并不悲壮,反而只是平静地,像是带着一点感激一般,道:“谢谢您,陆先生。我知道您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哪怕这正确的选择,陆宴并不想做。
他没有回应白熵的话,只是抿紧了嘴唇。
白熵便不再看着他了,他转而平静地看了一眼那得意洋洋的上师,随后镇定地向箱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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