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压着低沉的灰白色,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一样。
自动行驶的汽车在一处机关门口停下,由门卫验过身份之后予以放行。
银灰色的车身,在散光下像是移动的灰色亮片。
车内,也似乎像是这天气一样,沉闷的没有声音。
白熵平静地坐着,周遭树木和建筑的倒影在他的身上掠过,他却只是低垂着头,看着放在膝盖上的,握成拳的双手。
独自解决魇兽事件后,塔方面并没有给白熵任何的嘉奖,甚至对白熵的表现,展现出了极大的严谨状态,以至于在事件结束一周后,以严肃的命令口吻,要求白熵必须返回塔接受调查。
即便是白熵不明白塔的态度,系统也已经能分析出这次事态的不同。
只是他依旧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无法分析的情况让白熵的情绪看起来有些低落,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半晌,一只温暖的大手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是身边的陆宴。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失态,白熵这才让眼底的电子数据重新流淌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却有些疲惫地开口,轻声道:“抱歉,把陆先生也卷了进来。”涉及到仿生人的事情,其使用人也必须接受调查。
然而陆宴却不以为意,他只是安慰地拍着白熵的手背,道:“不是什么大事,那些老古板就喜欢大题小做。”言罢,又往白熵的面前凑了凑,亲昵地低声道:“你别担心,他们要做什么检查你就让他们去做,有我在,不会让那些人伤了你。”
宣誓一般的言语,让白熵心中有些迷茫的暖意,他转过头,像是要确认什么一般唤他一声“陆先生……”,脸颊却不经意间擦过陆宴的嘴唇。
像是蝴蝶振翅了一片旖旎的心动。
白熵莫名觉得自己的系统抽搐了一瞬,不过下一秒,车已经在目的地停了下来,陆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打开了那边的车门准备下车。
白熵也只好重新让系统平静下来,可当他也打算下车的时候才意识到,陆宴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拉着他的手,即便现在陆宴已经下车了,却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甚至只是伸长了手臂,在车外等着白熵。
白熵一顿,在困惑于陆宴行为的时候,身体却已经顺着白熵的意思,从他那面下了车。
陆宴顿时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即便在众多门卫和塔的工作人员侧目下,依旧稳稳拉着白熵,往那栋充满现代感的大楼内走去。
他昂首挺胸,像是宣誓自己的所有权一样,无视掉所有异样和探究的眼光,光明磊落地走进大楼里。
门口不远处,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已经在等待了。见到两人过来,他们便迎了上来,为首那人更是招呼起来,道:“陆队长,好久不见。”
陆宴看着他们身上熟悉的制服忍不住哼笑几声,揶揄道:“恐怕也不是好久吧,之前不是刚见过?”他们穿得正是技术科的制服。
为首那人似乎也明白这打招呼的方式太老套了,不过他也无所谓地笑了笑,目光落在他身边的白熵身上,道:“既然陆队长都明白,就请将00596交给我们吧。我们将对它进行相应的检查工作,还请陆队长放心,我们不会对它造成任何损坏的。”
他们冰冷地说着属于白熵的编号,像是在对着一个物品,而不是一个人。
仿生人也确实不能算人。
白熵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他就是从技术科研发诞生的,如果是以前,他肯定能欣然接受这样的说辞并毫不犹豫地跟随前去。可现在,这些冰冷的话却让他莫名觉得有些窒息和恐惧,甚至一联想到那些培养他诞生的观察台,他便觉得胆怯起来。
或许是恐惧的外露,让他的手上用了力。陆宴明显感觉到了白熵的变化,不过他不动声色,只是露出些为难的表情来,道:“这可不好吧,我现在是他的使用人,你们带走去检查我本来也没有意见的,但是空口无凭啊,你们就没有什么协议之类的,让我签个字也好啊。”
显然,现在的陆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为首那人似乎也早就料到了陆宴会有这样的发难,他马上让旁人递来了一份协议,道:“还是陆队长考虑周全,我们这里有相关的协议,还麻烦您看看,在上面签个字。”
说是协议,但陆宴一目十行的看下来,上面的内容也左右不过是保证的宣言。他干脆大笔一挥签了字,这才认真看向白熵,低声安抚道:“没事,他们动不了你。你好好听话,等我回来再接你一起走。”
这亲昵的话语,显然让那些技术科的成员都有些面露复杂。可白熵却并不觉得自己真情流露,他只是担忧地开口,道:“可是陆先生,我不在您的身边,您会怎么样?”他清澈的双眼中,满含着担忧的数据。
陆宴却笑了笑,又拍了拍白熵的肩膀,承诺道:“没事,他们不会为难我的,你放心好了。”即便是没什么实质性的安慰,对现在的白熵来说也是好的。
听他这么说,白熵的情绪似乎终于稳定了下来。他这才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陆先生,我会听您的话,等您来接我。”
看着白熵稳定下来,陆宴便也放心地将他交到了技术科的那些人手里。只是看着白熵和那些人离开,他却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而是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们几乎都要消失在人海之中。
“机器觉得自己是人,就不想再回到成为机器的时候了。”
另一个声音却从陆宴的身后传过来,像是带着一点嘲讽似的。陆宴却并未理会,只是随意地转过头,冷冷地看了一眼来接应自己的那个哨兵。
对上陆宴的视线,他笔挺地敬了个军礼,开门见山道:“陆队长,各科室的领导已经在审理室等您了,请让我带您过去。”
这就是属于陆宴的调查了。
那应当是要严肃应对的情况,然而陆宴脸上的表情却怎么都算不上严肃,甚至在打量过这个来接洽的哨兵之后,只是露出了无所谓似的态度挑了挑眉,双手往口袋里一插,随口道:“那就走吧。”
不像是要去接受审理的,倒像是去说闲话的。
哨兵的眸色复杂了几分,但终究也没再说什么重话,而是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陆宴往与白熵相反的方向去了。
他们走过走廊,进了电梯,到了24层,迎面便看着一条深沉的走廊,通往一扇巨大的房门。
灯光并不明亮,压抑的气氛仿佛从这里便开始了。可陆宴并不觉得自己是过错方,他显然有足够的底气对那些压抑视而不见,他只是以示尊敬地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态度,随后也不需要哨兵指引,自己一人挺胸抬头地走了过去。
哨兵停在了门外,没有再跟上前去。
厚重的大门被他一把推来,原本从门缝里面溜出来的,那些闲言碎语,似乎都在推门的一瞬间,戛然而止了。
门口,巨大的审理厅像是法院的宣判室,审理员的位置高高在上,居高临下地压着被告席一个小小的角落。不过同法院还是不同的,这里没有给陪审团留下任何位置。
见陆宴进去了,门外的哨兵将房门关上。顷刻间,无数道冰冷而犀利的目光,尽数落在陆宴的身上。
陆宴却毫无畏惧,甚至笑出一声,从善如流一般把被告席的凳子拽出来,往上面大马金刀地一坐,洪亮的声音仿佛能在墙面上敲击出回响似的,道:“各位领导,恕我直言,我的时间也不是很多,队里还有一大堆事情需要我去处理。你们最好有话就问,不要跟我在这里周周璇璇个没完没了,否则也别怪我不给你们面子。”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队长,却有这样嚣张的态度,显然引起了一些人不满,审理厅里传来几声被激怒的不满声。不过好在这种情绪并未大范围爆发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看起来很好说话的领导,倒是先开了口。
“陆宴陆队长,是吧。”他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压迫感,感觉还挺和蔼可亲,道:“陆队长,我看过你的基本资料了,你是从大概两个月之前,由你的父母代理,签署了关于仿生向导00596号的使用协议。其使用目的,是治疗你因解离性失忆症而导致的精神图景碎裂问题并辅助你的日常工作。根据系统的数据采集,你们已经完整完成过两次精神疏导,对你的精神图景的修复也有相当大的帮助。”
“那么我不是很明白。陆队长既然可以对仿生向导合理使用,是不是也应该明白,仿生向导只是纯理性的使用和辅助工具,虽然具有仿生精神图景,但是并不具备精神体也并不具备情感。可现在编号00596的仿生向导出现了精神体——”
“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陆队长,你在日常的生活行为中,有向它灌输一些有关情感的知识呢?”
这问题让整个审理室内又变得安静起来,陆宴却并未着急回答,他的目光只是在这些领导的脸上扫过,又扫过这些领导手中拿着的文件报告,终于还是挑了挑眉,甚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无所畏惧道:“是,没错,我有在教他感情的事情。”
如此大大方方的承认出来,那些领导的脸色却都轻松了不少,好像陆宴的回答,让他们提心吊胆的心,也可以得到片刻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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