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份轻松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另一个领导已经皱起了眉头。他本就对陆宴嚣张跋扈的状态不满,现在更是拎着手里的那些文件,向陆宴质问起来,道:“陆队长,你明知道仿生人不能拥有情感,也无法理解情感,为什么还要教给他这些事情?”
显然,他们已经掌握了陆宴给白熵写的那些文件。如果刚刚陆宴没有坦诚承认的话,情况可能会更加糟糕。
陆宴倒是并不畏惧,他有自己充分的理由,坦率看着那名领导,笃定道:“因为他需要学习。”
此话一出,审理厅里顿时传来两三声唏嘘的叹息声。陆宴仿佛没听见一般,兀自真诚解释道:“诚然,白熵的系统里已搭载了包含他日常生活所需要的大量信息。但在我与他的相处中,发现了一个最为致命的弱点:他并不能完全理解那些信息的含义。”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我是他的使用人,他需要对我负责。他可以理解这句话,也可以理解负责的含义,并对我寸步不离的守护。但这仅限于文字表面的含义。对于‘负责’的深度理解,以及何时需要负责?负责的深度又应该是多少?他并不能理解。”
“你们教给了仿生人理论上的知识,却不能从情感上引导他对行为的理解,导致其行为在日常生活中的死板机械性,无法做到随机应变,无法在危急时刻做出准确判断。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教他学习情感的原因。”
陆宴充分的理由在审理厅中回响,这种基于现实出发的做法,显然是这些领导没有遇见过的。因此,在陆宴阐述的同时,他们不少人就已经在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面对着手里的文件和眼前的陆宴,眼神中不免都有些复杂地情绪。
半晌,还是一个看起来年轻一些的领导开口了,声音有些诚恳,道:“陆队长,我能理解你出于实际目的对仿生人进行情感上的教导的行为。但是陆队长,你是否了解该行为潜在的危险性?”
这显然关乎到陆宴的个人安危,不管这些领导对陆宴的感觉如何,现在他们都不免谨慎严肃起来,停下了那些交头接耳的对话,等待着陆宴的回应。
无数双眼睛沉重的落在陆宴的身上,陆宴却像是感知不到一般,勇敢地抬起头,洪亮的声音仿佛在宣誓一般,郑重回应道:“是的,我了解。”
他坦然面对着极高的危险性,顿时让那些领导又唏嘘起来。
“陆队长!”有一个领导显然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有些无奈又严厉起来,道:“我需要提醒你的是,仿生人不具备情感,正是因为他们不属于人类,他们是实用辅助的机器,在任何事情上,不必像人类一样感情用事。情感对他们来说是累赘,会造成系统的错误判断,这无论是对使用人还是对其接触的任何人来说,都是极高的潜在风险。”
这话里自然带了些警告的成分,陆宴倒是听出了其中的深层含义,冷笑一声道:“领导,你好像很害怕他们产生感情?你在怕什么啊?怕那些不可抗力会杀了你?”
这话似乎戳中了这位急躁的领导内心的想法,他噎了一下,怒气的脸上还未反驳,倒是被坐在他旁边的人阻拦了一下。这位领导不像是之前那位的急躁,反而很是耐心,道:“陆队长,我想你应该对仿生人的生产过程并不了解吧。”
“实际上,仿生哨兵和仿生向导的研发进程已经持续了十年的时间,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技术科成员研发了上百个不同模式下的仿生人。最终发现,凡是搭载感情系统的仿生人,最终都会因为情感问题,而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混乱并造成系统崩溃。我们的技术科也是在积累了大量失败案例及人员伤亡的前提下,才最终制造出了现在的仿生人。”
编号00596,早就证明了前面有500多号的实验牺牲品。
而白熵,或许也只是这些实验牺牲品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陆宴脸上的表情阴沉了下来,他并未回答这些领导的问题。反倒是审理厅另一边的门忽而被人打开了,紧接着便传来一阵军靴落地的声音。
一个英姿飒爽的身影,出现在审理厅的审判席上。
那是沈恪。
她显然是匆匆赶到,连身上的军装都没有来得及换下来。只是她一出场,那些领导也不免要收敛一番自己的态度,毕竟沈恪是白熵名义上的监护人,且掌有实权,这让他们说话的时候也要小心谨慎一番,免得祸从口出。
众人的视线一时间都汇聚到了沈恪的身上,然而沈恪却熟视无睹一般,她只是兀自在一个比较偏远的地方落座,像是旁听一般,没有同任何人打招呼,说着说明什么情况。
她这沉默的态度,顿时让众人都有些拿不准主意了。陆宴的目光更是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同沈恪的目光交汇中,仿佛在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只有那些领导踌躇,他们斟酌了好一会儿,还是一个比较大胆的领导开了口,声音却显得有些犹豫,却还是道:“陆队长,据我说知,你前些日子刚刚进行了解离性失忆症的恢复程序。”
陆宴知道他们都掌握这自己的资料,因此并不惊讶,只是转过头看着他,大大方方承认了起来,道:“对,是这样。”
他没什么好隐瞒的,那领导却显得有些紧张了,道:“既然这样……你应该也清楚你同白熵之间的关系。那么有没有可能,你在情难自抑的情况下,将一些有关他之前的事情,透露给毫不知情的白熵呢?”
这对陆宴来说可是严重的怀疑,他的眉头一拧,随即却嗤笑一声,道:“领导,我在接受技术性恢复之前,也是跟沈首席签署过协议的。正好沈首席也在这里,你要是不放心,要不要去问问她?”
沈恪还在岸边沉默地坐着,丝毫没有想要插入他们对话的样子。
那领导显然不想去触沈恪的霉头,他的嘴角抽了抽,似乎想要终结这个话题。可这个话题已经在众人的心中种下,既然那领导不敢继续问了,另一个领导倒是接过了他的话头,道:“陆队长,仿生人不具备情感,记忆对他们来说也是禁忌。我们如此严肃的调查你这件事,并不是想要给你找麻烦,而是想要确保你的安全。”
“从实验数据显示,搭载情感系统的仿生人,虽可以拥有精神体,在实际工作中会更加有力,但其危险性也更高,‘精神图景澎湃’发生的概率也会更高。这不管是对哪方面,都可能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兜兜转转了大半天,这话显然才说到了问题的关键上。陆宴似乎有些无奈于他们的周旋,冷笑一声,却又不服气,道:“安全,你们真的就只在乎安全吗?如果今天,你们觉得白熵对我的危险性极高,那么你们现在是不是就要把白熵销毁了?!”
他心中生出怒意来,眉角的红宝石里,像是不受控制地钻出一抹火焰的痕迹来。
强悍的力量面前,那些领导似乎也被吓到了,他们有的忍不住倒吸了冷气,有人却更加愤怒起来,厉声道:“陆队长,你放肆了!”
“陆宴,冷静一点。”
还是沈恪终于开口了,只是她依旧坐在那边没动,只有眼神落在陆宴的身上,平静道:“在卸载了情感系统的仿生向导身上重新出现精神体这件事,塔的各方各面都很关注。这不仅是考虑到你的安全问题,更是关系整个仿生人系统的开发问题,以及塔在有关该方面进程的下一步计划。”
这话才算是说明白了,可陆宴显然不屑,他冷哼一声,甚至忍不住要翻个白眼,道:“真是好笑,我说你们别搞错了,这不应该是使用人和仿生人的问题,而是塔方面的设计问题吧!”
“既然一早就知道感情系统和精神体的存在会产生不必要的风险,那么为什么卸载之后还会产生这样的情况?这是你们设计时候的缺陷,而不是在使用中发现了风险,现在需要使用人来承担这个风险!”
“哎呀,陆队长……”有人显然听出了陆宴口气中的烦躁和火爆,出言想要缓和他的脾气。然而他劝慰的话还没说出口,陆宴却已经一脚踹翻了桌子站了起来。
“白熵明显跟你们那些既往数据不一样!我告诉你们,今天你们谁要是说想要销毁白熵,我第一个不同意。你们要是敢,老子我今天就掀了这屋顶,把这破烂玩意全炸了,也要把白熵抢回来!”
这掷地有声的话,像是一团团火焰似的,好像随时都能将这里点燃似的。这些只知道坐办公室的领导自然少见这种世面,有人更是被吓得倒吸冷气,只有沈恪还是平静的。她司空见惯一般坐在那边,对陆宴的暴躁没有任何想要出手劝阻的意思。
反倒是不一会儿,旁边的门又打开了,进来一个穿着体面的女助理,手里拿着一个终端。
“沈首席,技术科那边出了白熵的相关检查报告。”她将终端递给了沈恪。
这报告至关重要,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汇聚了到了沈恪的身上。陆宴更是神情殷切而紧张,拳头伴随着心跳而攥紧,对那份数据报告期待又担忧。
沈恪看着终端上的报告,面色却平静的很。半晌,她并未说什么,而是随手点击了分享,将这份报告同步传输到了所有在场领导的终端上。
“仿生精神图景稳定性97%,系统稳定性93%,机能稳定性98%。确认存在精神体,稳定性95%,威胁性3%。对系统存在3%的破坏性,但可以通过每日系统维护,可保持系统稳定恢复至96%。”
“仿生精神图景、系统以及机能的稳定性,都没有突破最小阙值。精神体具有高稳定性,且威胁性极低。”
说着,沈恪又将终端交给了助理,让助理给陆宴送过去。
陆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便接过了那份显示报告结果的终端。
仔细阅读了上面的分析报告,陆宴的精神也能稍稍放松了一些。可沈恪却站了起来,看着那些正在看数据的领导们,道:“各位的意见呢?”
这询问显然让审理厅里的气氛再度凝重了起来,陆宴更是深吸了一口气,紧张地看向沈恪的方向,像是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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