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惧像是潮水一般席卷过祠堂的每个角落,洪峰过后,只剩下一地狼藉。
那些象征喜气的红绸,有不少都掉落在了地上,被人们肮脏的脚印践踏过,萎靡地贴在潮湿的青石板上。
象征保家仙的牌位更是摔在地上,虽然上面的黑炭绘制的图画已经重新恢复了平静,却没有人敢上前将它重新拾起来。
更不要说地上还掉了不少的蜡烛、喜糖、红花之类的属于婚礼的小物件。
惊恐过后,整个祠堂里安静到仿佛死寂。
只有陆宴缓缓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保家仙的牌位。
黑炭绘制的狐狸虽然线条简陋,但颇为活灵活现,陆宴几乎能从那些简单的线条中,看出它嘴角戏谑的笑意。
它仿佛在牌位中,讥笑着外面愚蠢的人类。
不过,一条文鳐鱼却无所惧怕地从半空游了下来。小鱼似乎很大胆,甚至贴身靠近了牌位,用鱼唇在牌位上轻碰了碰,吐出一串细碎的泡泡。
“没有检测到有过分异常的精神波动。”白熵从旁边走过来,他似乎有些忧心,眼底的电子数据显然有些分析不出这牌位的状况。
陆宴却并不在意这份异常,他盯着牌位许久,随后弯下腰准备将牌位拾起来。
“陆先生!”白熵眼疾手快拽住他的手臂,担忧道:“这可能是很危险的行为,虽然系统并未分析出该行为的准确危险性。”没有数据分析支撑的危险,那么就是全部来源于白熵的个人情感了。
看着白熵眼底迷茫的忧虑,陆宴不免笑了笑,相比起安慰,却拍了拍他的手背,问道:“怎么,你在害怕?”
这话一问出来,白熵眼底的电子数据顿时有些细小地波澜。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不,陆先生,我并不害怕。我只是……”他清澈的眼睛里,全是陆宴的身影。
陆宴似乎已经洞悉了他的内心,他认真地看着白熵,道:“敢不敢跟我一同面对风险?”
这问题却顿时让白熵脸上那些忧虑的表情有所褪去了,漂亮的仿生人认真起来,在思索过后坚定起来,道:“敢,陆先生。我愿意同陆先生一同面对任何风险。”
这才是陆宴想要让白熵理解和回答的答案,他满意起来,点了点头道:“跟我一起将这个牌位拿起来?”
白熵这次没应话,但他已经向牌位伸出了手,以实际动作给了陆宴以回应。
陆宴已经明白了他的回答,他们于是共同向牌位伸出手,共同将那块牌位从地上拾了起来。
几乎就在两人将牌位重新放回供桌上的时候,外面却乌泱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显然,那些刚刚落荒而逃的人,有不少人折返了回来。
他们一踏进来,便一眼看到了陆宴和白熵的举动,一个暴怒的苍老声音便响了起来,厉声呵斥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你们在做什么!”
紧接着,那些人便冲了进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陆宴和白熵围在了中间。
而对于陆宴来说,这些人只要扫去一眼,甚至都不用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回来的人里根本没有新郎新娘的身影,甚至连女人和孩子都没有。将他们团团围住的,只有清一色但不同年龄的男性。
他们每个人都是一脸严肃的愤怒,尤其刚刚那个呵斥他们的老人,此刻正吹胡子瞪眼地看着他们,好像他们是罪大恶极之人一般。
陆宴没理他,倒是人群里钻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居然为两人开脱起来,道:“族长,他们是新娘子带过来的人,说是新娘子的恩人,邀请他们来参加婚礼的。”
说话的正是十一叔,他虽然这么说,可还是神色复杂,显然也对族长隐瞒了一些说出来可能更麻烦的事情。
不过即便只是这样简短的讯息,这老族长却依旧愤怒起来,转而向十一叔质问道:“恩人?一个未出阁的新娘子哪里会有什么恩人!分明就是在诓骗!就是要陷我族于不利的境地!”他手里的拐杖敲得砰砰作响,话音刚落,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了然道:“难怪难怪,家仙会不同意这门婚事,一定是因为这两个人!那新娘子接触了不洁之物,惹恼了家仙!”
“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点把这两个人给我抓起来!”
“那个新娘子呢!把那个新娘子给我拉出来!如此不洁之物留不得!快点把他们给我浸猪笼里沉湖!沉湖!”
他声嘶力竭,仿佛这些人在他眼里是十恶不赦之人一般。
族长发话,周遭的人顿时骚动起来,眼看着他们就要往陆宴和白熵的身边扑过来,白熵当即已经做好了迎击的准备,倒是陆宴还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站在那,眼看着逼近过来的那些人,他二话不说,反手一把抄起刚刚放回供桌上的牌位,呵道:“谁敢动,老子现在就把这个牌位砸了!”
摆在明面上的**裸的威胁,顿时让那些想要冲过来的人忌惮起来。
十一叔更是脸色复杂,抿紧了嘴唇,站在一边左右为难,也不敢说话了。
只可怜了那位老族长,脸上当即青一块白一块地,气的吹胡子瞪眼又手脚发抖,真担心他一个激动就会当场晕厥过去。
陆宴看着他那副模样却没有一点怜悯的表情,他只是哼笑一声,又看了看手里的牌位,这才道:“我们两个外地人,偶然来到这里,偶然来参加这场婚礼,如有冒犯实在是不对。不过我也好奇,你们这的婚礼,好像跟别的地方的婚礼不太一样。”
“这保家仙,是什么东西?”
同样的问题,陆宴之前已经问过十一叔了,不过那语焉不详的回答,显然没有让陆宴满意。他在询问更深层的东西,询问他们隐藏在话术背后的,不愿意让外人知道的东西。
十一叔的脸色也不免难看起来,他避嫌似的转过眼睛去,而那还沉浸在愤怒中的老族长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只是愤恨道:“我族之事,怎可让你一个外人知晓?!对神灵不敬,可是要遭到惩罚的!快点将保家仙的牌位放回去!”
说着,他指了几个年轻小伙子,就要去陆宴的手里抢。
陆宴才不给他们机会,他挑了挑眉,手心里钻出几缕无害的火焰做威慑,道:“敢动吗?不怕我现在就把这牌位烧了吧。”
木头的牌位最不防火,那几个想要上前来的年轻小伙子,不免也斟酌起来,停下步子转头看向族长,期望能得到族长的指示。
那族长已经气得脸上发红了,他手里的拐杖敲得作响,整个人都气喘吁吁地颤抖,声音沙哑地同陆宴吼道:“你这个人!你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为难我们一族!”
“为难?”陆宴听他这么一说,都气笑了,道:“老人家,是你一直在为难我们吧。我们早说过了,我们不过是个路过的,随手帮了新娘子一把,就被你们说成不洁之人,还要给我们浸猪笼?我们无缘无故的蒙受不白之冤还有性命之忧,你居然还说是我们在为难你?”
如此颠倒黑白的事情,陆宴才忍不了这口气。
而显然,这句质问直中要害,老族长刚刚嚣张的愤怒似乎有些无的放矢的熄灭下来,他没有再说什么,反而只是等着陆宴,估计在思考还有哪种可能性,能让陆宴身败名裂。
倒是他身边的十一叔终于想到了些什么,为两人开脱起来,道:“族长,我看他们是真不懂咱这里的事情,要不……就让他们在这里休息一天,然后放他们走吧。对了,他们之前说自己是迷路才走到这个村子的,而且还有七八个同伴在等他们呢,要是真的把他们怎么样了……恐怕对那些人,咱们也没法交代。”
这明显有些偏向于陆宴和白熵的行为,对两人来说,倒是一个不错的台阶。可对方为何会如此向着他们,两人一时间也搞不清楚。不过有了这个台阶,那老族长似乎也想要顺坡下驴了。
他吐了几口浊气,虽还有愤怒,到底也逐渐冷静下来,道:“好吧,既然如此,你就带着他们两个人去村里的客栈休息吧。至于接下来的事情……”他复杂地看了一眼两人,“你们是外人,就不要插手了。”
这对于陆宴和白熵来说又怎么可能呢?白熵更是抢先上前一步,严肃道:“老人家,您当真要将那位无辜的新娘子浸猪笼吗?”那是最严重的惩罚,简直就是在制造冤魂。
老族长或许没想到白熵会站出来质问,好在他已经冷静了下来,只是看了看白熵的脸,复又严肃道:“小兄弟不知道,我们族的婚姻嫁娶,都是要通过保家仙认证的。家仙现在既然不同意这门婚事,那么就说明那新娘子令家仙不满意,是要处理掉的。”
“人类的婚礼,又怎么能让鬼神左右?!”白熵显然觉得荒谬,“既然不同意,就应该退婚,将新娘送回娘家才对。难道您家族中的女子,出嫁之后的命运便可以随意被人拿捏吗?”
可这话在老族长听来,才像是荒谬。他显然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甚至理所当然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女子在夫家犯错,就应该遭受夫家的惩罚。几百年来,我们一族都是这样过来的。”
“难道每一个保家仙不同意的新娘子,都会被你们浸猪笼吗?!”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恶寒,仿佛在白熵的系统中凝成霜。
现代系统无法理解的封建糟粕,显然震惊的白熵说不出话来,他需要大量的程序来理解和判断这句话可能得正确性。而沉默之中,祠堂外面却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年轻小伙子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奔了进来。
“不好了!二爷……二爷他们家……”
他吓得脸色惨白,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全。
“二爷他们家!新郎和新娘子……出事了!”
此话一出,祠堂里的这些男人们,顿时惶恐地骚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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