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剧烈的震颤伴随着尖啸声,整个意识海仿佛都在地动山摇。
不过一个眨眼间,刚刚那些还束缚着陆宴和白熵的云灵体们全部都不见了,他们仿佛都被愤怒烧灼了,变成了灰色的烟气,徒留下一片片黑色的空壳,裹挟在开裂的地面中,纷纷往下掉落。
祠堂也在这地震一般的开裂中迅速倒塌下来。
砖墙、飞檐、瓦片,还有那些精美的雕饰,都在裂开的大地下坠落,融化成一块块灰色的岩浆一般的物质,在大地的裂缝中,流淌出像是眼泪一般的痕迹。
“不允许,不允许,我不允许……”
女子绝望的声音,咬牙切齿的地这个崩溃的世界中徘徊。她坍塌的恨意几乎要吞噬掉意识海中的一切,然而一道火光,却在这冰冷的死灰中照亮。
那是陆宴的火凤,它发出一声啸叫,巨大的身躯逆流而上,以炽热的火焰,灼烧那些灰色的污秽。又以宽大的背脊,承载出一片炽热的平台。
而陆宴张开双臂,抱住了那个随地面开裂而一同坠落下去的人。
沉重的凤鸟头冠从白熵的头上掉落了,金光灿烂也落进了一片灰败的泥泞里。
“阿熵,阿熵!”
陆宴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呼唤着白熵的名字,他的声音中带着无法遏制的急切,可呼唤的声音却又不敢太大声,像是担心惊扰一个梦境一样,给白熵带来不必要的惊吓。
然而不管陆宴如何细心,白熵却显然对他的声音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闭着眼睛,对周遭的任何事情都浑然不觉,仿佛系统已经沉睡了过去,只有耳畔的蓝宝石耳坠,在灰败的光线中,还能闪亮出一丝属于宝石的华光来。
“阿熵,阿熵……”
陆宴看着白熵那张精致漂亮的面孔,平白有些心虚和惊慌起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唤醒白熵沉睡的程序——当然,他更不愿意相信,白熵真的如那些云灵体说的一样,已经“死了”。
不会的,他的白熵不会死。
陆宴绷紧的手臂颤抖起来,不肯相信现实的他将白熵抱得更紧了,以至于他身上那件红色的喜服,都在陆宴的怀抱中起了褶皱和压痕。
“阿熵,阿熵……”
他不断地呼唤着白熵的名字,将鼻子埋在白熵的长发里,敏锐的嗅觉还能捕捉到他发间残留的洗发水的味道。平白的,他却忽然有些懊恼,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问过白熵喜欢什么味道的洗发水。
因为那本来也是他自己的洗发水。
他早就应该问问白熵喜欢什么了。
似乎想了很多之后,陆宴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剧烈跳动的心绪可以冷静下来。可当他重新看着白熵的面庞时,一种患得患失的沉重,却再次压在了在的心头。
怎么才能让白熵醒过来?
呼唤没有什么作用,而这里作乱的魇兽显然也不会给出答案。陆宴曾经引以为傲的丰富经验,在从未遇见的情况面前也变得毫无作用,他不能只局限于一个没有用的办法,他必须尽快想到点什么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别的办法……
陆宴的脑子乱成一锅粥,却又心急如焚,慌乱之下他似乎已经忘了该怎么冷静思考。
或许真的跟江沐渊说得一样,白熵的出现,早就改变了他的思维方式。可那又怎么样,他已经失去了与白熵的那么多年,他现在不想再失去白熵了。
他爱他!
灵光一现一般,陆宴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脸上的表情一沉,目光却从白熵的脸上移开了,向四周打量起这支离破碎的世界来。
祠堂几乎已经完全坍塌了,院子里早没了供桌和那些黑衣的云灵体,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地陷,不断有灰色的雾气如同瀑布一般往里面流淌。
而在祠堂的外面,这个江南的村落,也变得岌岌可危起来。在陆宴目之所及的地方,倒塌的院墙和消失的屋檐,已经不是常态。
而不远处,那属于女子的,魇兽的尖叫声,还在绝望的在半空中蔓延。这饱含了破坏力的声音,仿佛要将这个村落撕碎。
破碎的坍塌声,在陆宴的耳中回荡,火凤的火焰,却在陆宴的眼底静默的灼烧。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低下头,沉静地看着沉睡在他怀中的白熵。
“青荷盖渌水,芙蓉葩红鲜。郎见欲采我,我心欲怀莲……”
好在,他的记忆力还算不错。
遵循着那些他曾听过的《子夜歌》,虽然他已经忘记了相应的曲调,但他却清晰地记得那些词句的内容。
“风清觉时凉,明月天色高。佳人理寒服,万结砧杵劳……”
只可惜,他并不记得春歌的内容,那是白熵在幻境中听到的,他没有说过相应的内容,陆宴便也无法确定春歌对应的到底是哪一首。
不过没关系,他对后面三首的内容,记得清清楚楚。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陆宴一字一句地念着,每说一句,都要认真观察着白熵脸上的表情,期望能从中找出什么表情上的变化。毕竟这只是他灵光一现的尝试,他并不能确定,这些古老的诗词,是否能将白熵唤醒。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三首诗词念完,白熵却还是没有反应。这让陆宴本就不安的心中更加紧张起来。他觉得自己破碎的精神图景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那些他能想到的所有最坏的情况,似乎一瞬间都钻进了他的脑袋里,想甩也甩不掉。
慌乱之下,他沉了两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思绪的镇定,随后他定了定神,重新开口,再度重复起之前的诗词来。
“青荷盖渌水,芙蓉葩红鲜。郎见欲采我,我心欲……”
然而这一次,还不等陆宴说完,怀里的白熵便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样,原本平静的表情微微皱眉,仿佛在经历苏醒前的挣扎。
“阿熵!”
陆宴当即停下了那些诗词,迫不及待地重新呼唤起白熵的名字。
而这一声呼唤,也终于真真切切,落在了白熵的耳朵里。
系统重新启动,感知归位,像是重新开始感受这个世界一样,在一片混沌之中,白熵再次睁开了眼睛。
混乱的声音,还有火的炽热,是白熵苏醒后最先感知到的事情。而当眼底的电子数据再次流动起来的时候,他最先看到的,是陆宴那张如释重负的笑脸。
“陆先生……?”
白熵尚且还有些困惑,毕竟他的记忆停留的最后时刻,他们还站在客栈的门口,那唱着《子夜歌》的红衣新娘,正将一件件人皮扔到那些年轻人的身上。
可现在,眼前的场景跟此前的记忆并不相同。白熵的电子数据也无法分析出这其中的缘由,他迷茫而困惑,尝试坐起来的时候,却看到了自己身上穿着的,那件熟悉的红色婚服。
“……?”
巨大的疑惑将白熵笼罩了,他脸上的表情空洞了好久,似乎也无法理解眼前见到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半晌,他才终于看向陆宴,询问道:“陆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他清澈的双眼,想要一个认真的回答。
然而陆宴却还是笑着,抱着他的手没有松开,像是在解释,却更加令人困惑地道:“婚礼,我们在举办婚礼。”
“婚礼……?”
白熵更不能理解了,他似乎还想要一些更准确的回答,一道愤怒的声音,却已经从旁侧插了进来。
“姓陆的!你到底在干什么!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停下你那个没用的恋爱脑,看看现在是什么状况!”
是江沐渊的声音,白熵尚且不能完全理解周遭发生了什么,困惑地看去的时候,正见到江沐渊拎着段景天,落在一个相对完好的墙头上。
那段景天显然也已经吓得够呛,脸色惨白神情惶恐,一落地就跪在了地上,仓皇地看着四周的残垣断壁,嘀嘀咕咕道:“这怎么了,这发生什么啊……”
江沐渊没理睬他的不安,倒是陆宴看着赶过来的江沐渊,反而轻松笑了一声,道:“能跑出来啊,看来恢复的不错。”
江沐渊压着嘴角不想理他,他想推推眼镜,习惯动作下却意识到眼镜已经碎了,最终只能遗憾地憋了一口气,道:“陆宴,我们在这生死逃亡的,你倒是悠闲,还有心情在这里跟人谈情说爱。”
“这哪儿是谈情说爱啊,这是真爱唤醒,你不懂。”陆宴还不忘了要嘲讽他一句。
江沐渊又被噎了一口气,这下脸色更不好了。不过两人的拌嘴也没有再持续下去,半空中传来的精神波动,已经最先被白熵捕捉到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声和呜咽,牵动着一团灰色的云团。它纠缠分裂,隐约能看到里面隐藏着一只狐狸的模样。
“为什么,为什么……”
云团发出不甘的怒吼声,它的目光,似乎全部落在了苏醒的白熵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醒过来!那些明明是诅咒的诗句,为什么,为什么你能醒过来?!”魇兽显然并不能理解白熵为什么会苏醒。它不甘却又怀疑,似乎想要探寻什么,却又被陆宴的声音打断了。
“所以都说了啊,这是真爱唤醒。”
他似乎还带着几分自豪,眼睛里的光都有了几分轻蔑的意味。
“本人虽然才疏学浅,但还是知道的,《子夜歌》可是描写爱情的诗词。它自然能成为真爱之吻,唤醒沉睡中的爱人。”
然而这大众都知道的常识,却似乎将魇兽激怒了。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一团灰雾向陆宴的方向砸去。
火凤一声长鸣,翅膀一扇,便将那团灰雾打散了。
“不对!不对!骗人!你骗人!”魇兽崩溃的尖叫着,“它明明就是诅咒!它明明就是诅咒!”
“他说他爱我,他说他爱我……”
灰雾流淌下来,像是泥浆一般的眼泪。
“陆宴!别愣着了!快把它杀了离开这!”江沐渊已经察觉到了时机的成熟,他的小雪豹已经跃跃欲试,随时准备扑向魇兽。
陆宴自然也知道不能再等了,只是看着那些流淌的灰雾,他忽而生出一种莫名的怜悯来,像是多了几分感同身受一般。
可不过他几秒的迟疑,白熵的手按在了陆宴的手背上。
“阿熵,怎么了?”他一愣,反应过来自己似乎的失态,有关心白熵的情况,关切地看着他。
然而白熵清澈的双眼中,目光坚定而专注。
“陆先生,请让我跟您一起。”他的文鳐鱼也已经恢复了过来,正在半空中盘旋。
陆宴便觉得心中的情绪,像是有水流抚慰过一样,扫掉了那些灰色的阴霾,让他重新找到了方向。
于是他振臂挥手,火凤的炽热瞬间暴涨了几倍,灼热的光芒,仿佛要烧穿这灰色的阴霾,让这阴郁的村落,重新见到阳光。
魇兽痛苦的尖叫起来,然而它已经无力阻挡光芒的力量了。
火凤发出一声尖锐的长鸣,在炽热的火光之中,灰色的意识海,终于完全被耀眼的白光笼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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