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从窗户外面投射进来。
东城特别支队的办公大楼,这里是陆宴的办公室。
办公室还是熟悉的装潢,熟悉的布局,甚至连窗外熟悉的阳光都没有变化。
只是陆宴现在不在,白熵还是像以前一样,坐在陆宴的位置上。
这是陆宴允许的事情,白熵此前的系统也没有察觉有任何的不对,只是现在,莫名的,他坐在这张熟悉的椅子上,觉得自己的心绪不安宁。
心绪不安宁,手里的文件便也看不进去了。
他已经忘了自己看到了哪行哪字,电子终端已经放在了桌子上,很久没有动过了。
白熵的目光,落在窗外的白光里。
文鳐鱼却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白熵的心情,它在水波一般的空气中悠然自得地打了个转,又游回到白熵的身边,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啄吻。
白熵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恍惚间抬起手,安抚了一番自己的精神体。
手指滑过光滑的鱼鳞,却让白熵莫名想起此前的事情。
营救江沐渊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四五天。除去救出来的江沐渊,也只有段景天一人获救。不过白熵听说段景天的状态并不好,严重的精神问题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日常生活。不过考虑其在意识海中经历了将近45小时而存活,这恐怕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作为这场事件的第一处理人,江沐渊的表现极为不良。塔对他失败的行为也非常不满,虽然最终调查结果还没有公布,但行动队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即便塔能网开一面,陆宴恐怕也不会给江沐渊留情面。
因而这几天,陆宴和江沐渊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现在变得更加危险了。
自从精神体苏醒以来,白熵已经能意识到,江沐渊看着他的眼神里,似乎夹杂着一些其他的情绪。再加上他所说的那些话,虽然有意被陆宴阻止,但白熵还是能分析出,他与江沐渊,或许还有更深的一层关系。
当然,不只是江沐渊,陆宴也一样。
而相比于江沐渊,陆宴对他的感情显然更加深刻。
白光映在白熵的眼睛里,恍惚的视线让他看不清外面的蓝天,却似乎能想起在意识海里,陆宴同他念起的《子夜歌》。
中断的记忆,让他对当时发生的事情记忆模糊,可在系统重新启动之前,在这具由程序驱动的身体重新复苏之前,他的灵魂仿佛更先一步听到了陆宴的声音。
“青荷……怀莲……”
“风清……明月……”
白熵拥有目前塔所赋予的最优秀的系统,他并非记不住那些流传千年的古老诗句,而是他睁开眼时看到的陆宴的脸,让他觉得比记住那些诗句更重要。
陆宴……
一想到这个名字,白熵的系统仿佛都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战栗。而则战栗,又让他的电子心脏莫名的颤动,以至于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想要抚平胸口的躁动。
可他冰冷的身体里,又怎么会有人类的心跳。
困惑和失落让白熵有一瞬间的恍惚,然而身边的文鳐鱼却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个甩尾之间,将白熵的思绪拉了回来。也因此,回过神的白熵马上便听见了楼道里传来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楼道里的脚步声很多,来来去去的,通常不会打扰到陆宴。但是从这个脚步声,白熵莫名能分析出,他就是冲着陆宴来的。
果不其然,就在白熵抬起头的时候,房门被急促地敲响了。而还不等白熵开口让对方进来,房门便已经被人迫切地推开了。
“陆……额……白先生?”
来人是周泉,满脸的焦急,他明显也想到陆宴没在这里,着急想出口的话被砍了半截,最终只能干巴巴地同白熵打了个招呼。
白熵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却还是平静的,没有人看出他刚刚心绪的端倪,因此他还是如常一般询问道:“有什么事吗?”
“车站那边出现了魇兽,吞噬了十多个人,情况比较严重。”周泉说着,面色凝重起来。
按照魇兽的秉性,它们一次吞噬7、8个人算是正常水平,有些魇兽或许受到某些限制,吞噬的人会较少。但是一旦超过10人,恐怕就不是一般的魇兽了。
也难怪周泉会这样紧张,即便是白熵听见这件事,系统也不免要紧张起来。
而现在,找不到陆宴的周泉,显然有些六神无主起来,忙又向白熵询问,道:“白先生,陆队他……”
“我知道,你跟我来吧。”白熵知道事情不能再等,干脆也站了起来,带周泉去会议室里找陆宴。
周泉不敢耽误,连忙说了谢谢,忙不迭跟着白熵往会议室的那边走。
出了办公室的门,外面的走廊上,有三三两两的人也在奔走着。他们显然没想到白熵会出来,瞧见白熵的时候都不免愣了一下,随后又慌张地同白熵问好。
白熵只是礼貌的同他们回应,并未同他们交谈什么。当然,他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他同其他人多说什么话。只是那三两队员,却似乎并没有因为白熵的离开而继续他们手头的事情,反而有不少视线,依旧落在白熵的身上。
他们像是探寻什么八卦一样,只是那些八卦,白熵并不知道。
会议室在陆宴办公室的楼上,上了楼以后,这里的人明显就少了很多,整个走廊里也不见一个人影,但白熵刚走上来,便明显地听见了两个熟悉的声音在争吵着什么。
他们声音很大,似乎是知道这层人少,所以并不在意,以至于声音都能在走廊里敲击出回响一般。这出乎意料的情况,让周泉也吃了一惊,可等仔细听下去的时候,他又不免有些胆战心惊地倒吸了口凉气。
“江沐渊,你嘴巴放干净一点,你敢不敢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话语中压抑的愤怒,这显然是陆宴的声音。
而与他对峙的江沐渊,却似乎根本不把陆宴的态度放在眼里。他冷笑一声,似乎又觉得陆宴的模样假惺惺地,说话的口气依旧不爽又嘲讽,道:“陆宴,你少摆出你这副令人恶心的嘴脸。谁不知道当年沈云汲是怎么死的?”
沈云汲,又是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
白熵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停了下来。这让跟在他身后的周泉错愕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想要关心白熵的状态,又听见陆宴和江沐渊的争执,而有些彷徨地拿不定主意了。
会议室内,明显已经结束了会议的两个人,并没有注意到外面白熵的到来。因此,被江沐渊激将的陆宴口气更加严肃而冰冷,反问道:“是,我知道沈云汲是怎么死的。那件事我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你呢?江沐渊,你难道就什么责任也没有吗?”
“如果当时不是你一个人跑了,能留沈云汲一个人面对那种情况吗?江沐渊,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沈云汲,到头来,你做的事,哪一个不是为了你自己?”
掷地有声的诘问显然让江沐渊一时间无法反驳,而还不等陆宴细数,会议室的门外,却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呼唤声。
“陆先生。”
白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此刻正面色平静地看着会议室中的两个人。
几乎是一瞬间,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像是一同坠进了冰窖中一般。他们嘴里那些锋利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两人脸上露出如出一辙的惊恐,纷纷转过视线,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白熵。
而白熵,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他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平静,清澈的双眼专注地看着陆宴的那边,甚至不受影响地开口道:“陆先生,周泉先生找您,说在车站出现了魇兽,现在想同您说一下相关的事情。”
白熵身后,周泉正犹犹豫豫地为难,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而陆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目光震颤地看着白熵,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想问,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反倒是江沐渊忽而上前一步,声音急切地唤了他一声“沈云汲”,说着,甚至还要伸手去拽白熵。
然而白熵却面色平静地后退了半步,躲开了江沐渊的拉扯。
“江先生”,白熵声音严肃,像是在提醒他一般,认真道:“我是白熵。”
这明确的拒绝,让江沐渊的行动一滞,不过今天的他,显然并不打算轻易放弃这个机会了。面对白熵的态度,他也只是冷笑一声,看着神色逐渐严肃起来的陆宴,还要不知死活地开口,道:“白熵……白熵……真好,你就从没想过沈云汲是谁吗?”
这对白熵来说,也已经不算一个陌生的名字了。然而白熵脸上的神情却还是不动,镇定地回答着江沐渊的问题,道:“江先生,陆先生是我的使用人。作为仿生人,我无权询问使用人未提及的任何问题。”这是白熵的底层逻辑。
然而这样死板的底层逻辑,却让江沐渊又发笑起来。他推了推眼镜,忍不住又阴阳怪气地赞叹了一声,甚至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无权询问是吧。白熵,我就告诉你,陆宴那小子就是在玩弄你的感情!”
“江沐渊你嘴巴放干净一点!”陆宴暴躁的声音当即传来,甚至还有椅子被踹翻的声音。然而比他这暴躁更加清晰且坚定传来的,是白熵那能在会议室里回荡的声音,他义正严词地向江沐渊警告起来,高声道:“江沐渊先生,陆先生是我的使用人,请你立刻停止对他的污蔑行为!”
高声仿佛在地板和瓷砖上敲击,激荡着白熵极少会表现出的愤怒。这让江沐渊和刚刚还在愤怒的陆宴都有些惊到了,两个人皆是顿了好一会儿,江沐渊才反应过来似的,不死心地哼笑了一声,仿佛想要掩盖他心中的慌张。
而白熵依旧严肃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江沐渊的道歉。
但是江沐渊是不会道歉的,他只是看着白熵的脸,看着那张与记忆中熟识的脸,声音沉稳下来,却还是问道:“好吧白熵,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觉得,陆宴在看着谁啊?”
“他在透过你,看着谁啊?”
……
从未设想过的问题让白熵脸上的表情一松,一瞬间,他颤动的电子心脏,似乎终于明白了江沐渊的意思,以至于那双清澈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在颤动。
而这颤动让白熵没有回答。
江沐渊的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得以表情,不过他嘴角的笑容并未坚持太久,一道仿佛夹杂着火焰的拳头,就已经揍到了他的脸上。
“江沐渊,你tm给老子闭嘴!”
陆宴暴躁的声音,像是被火烤炸的栗子一样,卷着蒸腾的热浪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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