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暗。
毁灭的炽白仍在神魂中灼烧,那是核爆最后的光辉,是仇敌湮灭的绚烂,也是她自身存在的终极绽放。洪荒火灵的意识在这极致的能量中澎湃、升华,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入宇宙初开的那片混沌之火,获得永恒的自由与浩瀚。
然而,预期的永恒并未到来。
并非空无一物的虚无,而是某种更为粘稠、更为沉重的存在,包裹着她,拖拽着她,向下,向下,不断向下。
宁晚最后的意识,还停留在那毁灭性的炽白光芒吞噬一切的瞬间。云霁惊愕扭曲的脸,苏璎伪善面具碎裂的恐慌,灵霄殿华美穹顶在原子风暴中汽化的景象,以及自身意识在洪荒火灵形态下极致燃烧、仿佛要与宇宙本源融合的升华感……
那本该是终结,是复仇后的寂灭,是扭曲命运的最终句点。
然而——
剧烈的撕扯感猛地传来,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蛮横地抓住了她正在扩散、升华的火灵本源,将其从那股毁灭与新生的磅礴能量中硬生生剥离出来!
不!
她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咆哮,那是一种被打断、被亵渎、被强行扭转轨迹的愤怒与惊悸。洪荒火灵的力量在这无法抗拒的伟力面前,竟显得如此渺小。
时空乱流如同亿万把冰冷的锉刀,刮擦着她的神魂。百年记忆的碎片、核爆的灼痛、抽骨的冰冷、修为尽废的绝望……以及更久远之前,初入仙门时的憧憬与天真,如同破碎的琉璃,在黑暗中疯狂旋转、碰撞,几乎要将她的意识彻底撕裂。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颗被从极高处抛落的流星,向着某个既定的、无法抗拒的终点疯狂坠落。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
那股恐怖的撕扯力骤然消失。
砰!
仿佛灵魂重重砸回了实处,一种难以言喻的窒塞感瞬间包裹了她。
刺目的光线强行穿透眼皮,带来灼热和不适。
喧嚣的声浪、清亮的鹤唳、还有那熟悉又陌生的、混合着淡淡檀香与蓬勃灵气的空气……蛮横地涌入她的感官。
宁晚猛地睁开眼。
剧烈的眩晕感袭来,让她踉跄了一下,险些撞到前面的人。
"哎!挤什么挤!排队不知道吗?土包子!"前面一个穿着锦缎、腰间挂着块劣质玉佩的少年不耐烦地回头呵斥,脸上带着明显的优越感和嫌弃。
宁晚没有理会他。
她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瞳孔微微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蜿蜒如长龙的队伍,充斥着数百名衣着朴素、面带憧憬、紧张、不安的少男少女。前方,是高耸入云、白玉为阶、缭绕着氤氲仙雾、散发着巍然磅礴气象的巨大山门。山门之上,悬着一块巨大的匾额,玄玉为底,金漆大字龙飞凤舞,在阳光下折射出令人心眩神迷的光彩——
“天衍宗”
三个字,如同三把烧红的烙铁,带着跨越百年的嘲讽与恨意,狠狠烫在她的神魂深处!
是梦?
不。
这触感,这声音,这气息……真实得可怕。
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一双白皙、纤细,略显稚嫩,却充满生机活力的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关节处因为长时间的紧张等待而微微泛白。体内灵力微弱,大约炼气三层的模样,那独属于火系单灵根的、微热而活跃的悸动,正蛰伏在纤细的经脉之中,尚未被完全发掘。
这是……
她十六岁那年,参加天衍宗收徒大典时的身体!
心脏骤然紧缩,随即以一种近乎狂暴的速度剧烈跳动起来,猛烈地撞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轰鸣。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里咆哮,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回来了?
她竟然……回来了?!
回到了一切悲剧尚未发生,她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却也布满陷阱与绝望的最初原点!
核爆的炽白光环、师尊云霁冷漠抽骨的指尖、苏璎那伪善又怜悯的眼神、师兄弟们的嗤笑与冷漠、铸剑台地火的灼热、以及最后那席卷一切、毁灭一切的蘑菇云……无数画面在她脑中疯狂闪回、交织、碰撞,构成一幅血与火、背叛与毁灭的炼狱图景。
百年的付出与痴傻,道途尽毁的绝望,最终同归于尽的疯狂……那深入骨髓、灼烧灵魂的恨意与痛楚,并未因为重生而有丝毫减弱,反而因为这巨大的时空错位感而愈发尖锐、愈发狰狞,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撕裂!
她猛地攥紧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清晰而尖锐的刺痛感。
这刺痛,让她强行压下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嘶吼,也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
这不是幻境,这不是心魔,这是比洪荒涅槃更加不可思议、却真实不虚的现实!
"喂,你没事吧?"旁边传来一个细声细气的询问,带着几分怯生生的关切。
宁晚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面容清秀却带着营养不良的稚嫩的少女,正担忧地看着她。少女的眼神干净,像山涧未被污染的溪流,里面盛满了初入仙门的憧憬与不安。
这个少女……宁晚的心猛地一颤。
小茹。
这个名字像一道暖流,瞬间冲散了她心中部分冰冷的恨意。
她记得这个女孩。前世,当她修为尽废,沦为师门笑柄,被众人排挤欺负时,只有这个资质普通、同样不受重视的外门弟子小茹,曾偷偷给她送过伤药,在她被罚跪时悄悄塞给她一个冷掉的馒头。
"宁师姐,这个给你……"记忆中,小茹总是这样怯生生地,趁没人的时候靠近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鄙夷,只有纯粹的同情和善意。
然而,就连这点微不足道的温暖,也被无情掐灭。宁晚记得,有一次小茹给她送药时被苏璎的几个跟班撞见,她们不仅抢走了药,还将小茹推倒在地,肆意嘲笑。
"一个废物,一个垃圾,倒是挺配的!"
后来,小茹就很少能接近她了。再后来……听说她在一次宗门任务中遭遇魔修,香消玉殒。那时宁晚自身难保,连为她收尸都做不到,只能将这份愧疚深埋心底。
"没,没事。"宁晚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干涩,却带着一种与自己年龄和修为截然不符的复杂情绪。她看着眼前还活着的小茹,那双清澈的眼睛还没有经历后来的苦难,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这个善良的女孩重复前世的悲剧。
"只是有点晒。"她下意识用了前世最常用的借口,但语气柔和了许多。
小茹松了口气,拍了拍并不丰满的胸脯,善意地笑了笑:"再坚持一下,快到我们测灵根了。听说云霁仙尊今日也会亲临观礼呢!"她说着,脸上泛起一丝害羞的红晕,眼中满是纯粹的向往和激动,"要是能被他看上,收归门下,那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云霁仙尊。
福气。
这两个词像淬了毒的针,又将宁晚拉回冰冷的现实。
那冰冷的恨意如同蛰伏的毒蛇,在她心底盘踞。但她面上却缓缓浮现出一个极淡、极模糊、甚至显得有些诡异的笑意。
"是啊,"她轻声应和,目光却早已越过攒动的人头,越过那气象万千的山门,投向那云雾缭绕、仙光熠熠的主峰之巅。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个高高在上、清冷孤傲、视众生为蝼蚁棋子的身影。"真是……天大的'福气'。"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百岁魂灵才有的疲惫与嘲讽。
只不过,这一世的"福气",该轮到谁来"享受",可就不好说了。
师尊,师姐(哦,不,这一世,你才是后来的那个"师妹"苏璎),还有所有那些曾经冷眼旁观、推波助澜、甚至落井下石的"同门"们……
我回来了。
不是那个懵懂无知、满怀憧憬、可以被你们随意摆布、牺牲的宁晚了。
而是从核爆尘埃里爬出的复仇者,是身负洪荒火灵本源、知晓未来百年轨迹的怪物。
带着能焚尽世间万物的火焰,和一颗在绝望与背叛中淬炼得比万年玄冰更冷、更硬的心回来了。
但这一次,她不再只是为复仇而来。
宁晚的目光回落,落在身旁怯生生的小茹身上,眼中闪过一丝难得的柔和。
这一世,她还要守护那些值得守护的人,补偿那些前世来不及报答的恩情。
这一世,剧本该换人写了。
台上的角儿,该换一换了。
你们,准备好了吗?
阳光依旧刺眼,仙鹤依旧清啼,周围少年少女们的低语依旧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
宁晚缓缓挺直了脊背,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眸深处,仿佛有赤金色的火苗一闪而逝。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熟悉的灵气涌入肺腑,却带着与前世的顺从截然不同的意味。
这一次,她不是来求仙缘的。
她是来讨债的,也是来还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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