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霁的小腿肚很没出息地软了一下，差点没当场表演一个平地摔。
他强行稳住身形，手里的安神符捏得更紧了，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仙……仙师！您听到了吗？就是这声音！又来了！”赵员外吓得胖脸煞白，一把抓住身边家丁的胳膊，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声音抖得跟摸了电门一样。
周围的家丁丫鬟们也齐齐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褪，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玉衡霁心里疯狂打鼓：听到了！听得真真的！这业务范围明显超纲了啊喂！
但他现在是全场唯一的“专业人士”，是赵员外眼中的救命稻草，他不能慌！至少表面上不能！
他强行压下掉头就跑的冲动，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甚至试图挤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但效果可能更像是嘴角抽搐。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刻意压低的、仿佛怕惊扰到什么的声音道：“嗯……果然有阴邪作祟。此乃怨灵泣诉，凝聚不散，显是心有极大冤屈或执念。”
他一边瞎编，一边脑子飞速运转。这哭声虽然吓人，但感觉能量并不强，更像是某种……残留的意念？或者低阶游魂？跟他想象中青面獠牙、能掀桌子的厉鬼好像有点差距。
“那……那怎么办啊仙师？”赵员外都快哭出来了。
“无妨。”玉衡霁袖袍一甩，强行给自己增加气势，“待贫道先以清净符咒，净化此地方圆，压制其戾气！”
他说着，将手中那张可怜的、注定没什么卵用的安神符往空中一抛，同时另一只手掐了个自己瞎琢磨的、看起来花里胡哨的诀，口中念念有词：“天地自然，秽气分散……呃……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他把自己能想到的、从电视剧和玄尘老头醉话里听来的咒语片段胡乱拼凑在一起，声音倒是念得抑扬顿挫，颇有几分腔调。
那张符纸轻飘飘地落在草地上，连个火星都没冒。
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有那若有若无的哭声还在继续。
赵员外和家丁们眼巴巴地看着他，又看看地上那张毫无反应的符纸，眼神里的希望之光稍微暗淡了一点。
玉衡霁：“……” 尴尬，十分尴尬。
但他脸皮够厚，面不改色地弯腰捡起符纸，严肃道：“此地的阴煞之气比贫道预想的更为顽固。看来需得动用些真本事了。”
他背着手，在院子里又踱了几步，眉头紧锁，仿佛在深思熟虑。
实则心里正在疯狂呼叫外挂：“书大佬！指南大哥！给点力啊！下一步该怎么办？扔朱砂？泼黑狗血？还是直接磕头问问她有啥冤情？在线等，挺急的！”
仿佛是被他锲而不舍的意念或者是对一百两的执着打动，怀里的《装神弄鬼指南》终于……又微微发热了。
玉衡霁精神一振！来了！金手指虽迟但到！
他借着踱步转身的时机，飞快地用手遮挡，低头瞥了一眼怀中悄悄掀开一角的书页。
只见上面果然浮现出新的字迹，依旧是那歪歪扭扭、仿佛喝醉了酒的风格：
【卦象：风地观。】 【释义：观望窥探，静候其变。声东击西，或有所得。】 【建议：别瞎折腾，仔细听，认真看。答案在细节里。或许可以……问问它？】
玉衡霁：“？？？”
观望？静候？仔细听？认真看？还问问它？！
这什么坑爹建议！这破书是让他跟鬼魂谈心吗？他是仙师不是心理咨询师！而且万一谈崩了怎么办？对方看起来情绪很不稳定的样子！
还声东击西？他怎么声？怎么击？拿什么东？用什么西？
玉衡霁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在欢快地跳动。他就知道这破书靠不住！
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硬着头皮上吧！
他收起内心的疯狂吐槽，再次面向赵员外，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员外，此怨灵执念深重，强行镇压恐适得其反。贫道需得……与之沟通一番，探明其冤屈根源，方能对症下药，化解其怨气，送其往生。”
“沟……沟通？”赵员外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仙师您还能跟……跟那个……说话？”
“略通一二。”玉衡霁高深莫测地颔首，其实心里虚得直打鼓。通个屁！他连怎么开阴间频道都不知道！
他硬着头皮，朝着那哭声传来的主屋方向，稍微靠近了几步，感觉周围的温度似乎又下降了几分。他停下脚步，学着电视里神棍的样子，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然后发现姿势好像不对，又改成单手竖在胸前，尝试着用自己那微弱得可怜的灵觉去感知那丝阴气的来源，同时嘴里开始瞎掰：
“咳……无量……那个……下方的朋友，听得见吗？”他声音放得缓和，试图营造一种知心大哥的氛围，“贫道玉衡，途径此地，听闻阁下似有冤屈难以平息，徘徊于此，惊扰生人。若有难处，不妨……呃……现身一见？或者……说道说道？凡事好商量嘛……”
赵员外和家丁们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这仙师驱邪的方式……好像跟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玉衡霁等了一会儿，除了那断断续续的哭声，没有任何回应。那哭声似乎还……飘忽了一点？
他有点绷不住了，继续尝试：“阁下可是有什么未了之心愿？或是遗落了什么重要之物？又或是……对某些人心怀怨念？说出来，也许贫道能略尽绵力……”
还是没反应。
玉衡霁心里没底，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瞟了一眼主屋，依旧门窗紧闭，毫无异常。那哭声似乎……变小了？
难道被他“真诚”的沟通打动了？
就在他暗自嘀咕的时候，怀里的《装神弄鬼指南》又轻微烫了一下。
玉衡霁下意识地再次偷瞄。
书页上的字迹变了：
【提示：别光听哭，听听别的。比如……风？或者……耗子？】
玉衡霁：“！！！”
风？耗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破书是来搞笑的吗？！
他强忍着把书掏出来扔地上的冲动，但鬼使神差地，他真的凝神，不再只专注于那哭声，而是扩展听觉，去捕捉院子里其他细微的声响。
风声……似乎没有风。
虫鸣……没有。
鸟叫……也没有。
赵员外粗重的呼吸声……有。
家丁吞咽口水的声音……有。
还有……
等等！
玉衡霁的耳朵动了动。在那极其微弱、几乎被哭声掩盖的背景下，他似乎听到了一种别的、细碎的、若有若无的……
‘吱吱……窸窣窸窣……’
这声音……有点熟悉？
像是……耗子啃东西？或者是什么小动物在挠木头？
声音的来源……好像不是主屋里面，而是……主屋侧面靠近墙角的地方？
玉衡霁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一个荒谬的、不可思议的念头猛地窜进他的脑海。
他猛地睁开眼睛，也顾不上装神弄鬼了，指着主屋侧面的墙角，对赵员外道：“那边！墙角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赵员外和家丁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脸茫然。那里堆着几个破旧的花盆，还有一些杂物，看起来平平无奇。
“没……没什么啊仙师？”赵员外疑惑道。
“不对！肯定有！”玉衡霁此刻福至心灵，也顾不得许多，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拨开那些杂物和枯萎的植物。
家丁们面面相觑，但还是赶紧举着灯笼跟上前照亮。
玉衡霁蹲下身，仔细查看墙角。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被杂草半遮掩的耗子洞。而就在耗子洞旁边，墙根的砖石似乎有少许松动。
而那“吱吱窸窣”的声音，似乎就是从这洞里或者松动的砖石后面传出来的！更仔细听，那断断续续的“哭声”……似乎也和这细碎的声音有着某种诡异的同步？
玉衡霁的心脏砰砰狂跳，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扒开那几块松动的砖石……
后面露出的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一个小小的、废弃的、不知道通往何处的通风口或者夹缝。
而就在那狭小的空间里，借着家丁灯笼的光，玉衡霁清楚地看到——
一只通体雪白、眼睛红得像宝石的……小貂？或者说雪鼬正卡在那缝隙里，似乎受了伤，一条后腿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正在努力挣扎，发出细微的、痛苦的呜咽声。
而那呜咽声透过墙壁和缝隙的传导，扭曲变形后，听起来……
活脱脱就像是一个女子在幽怨地哭泣！
而在这小东西的旁边，似乎还散落着一些亮晶晶的小东西，像是……女人的廉价首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赵员外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指着那只小兽，手指抖啊抖：“这……这……就是它？是它在哭？把我家闹得鸡犬不宁的……是这么个玩意儿？！”
玉衡霁看着那只因为受惊和疼痛而瑟瑟发抖、还在不停发出“哭声”的小白貂，又看了看墙角那个耗子洞和散落的亮晶晶小玩意，再想起之前家丁说的“杯盘移动”可能是它偷食物碰掉的？、“阴风阵阵”它速度快带起的风？…
他全都明白了。
哪来的什么怨灵邪祟！根本就是一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可能喜欢亮晶晶东西的、不小心卡住了受伤了的白貂，在这搞出的乌龙！
一百两银子……差点就因为这么个小东西到手了？
玉衡霁的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一方面，庆幸不是什么真正的恶鬼，小命保住了；另一方面，感觉自己的专业（忽悠）能力受到了严峻的挑战和……那么一丢丢的侮辱。
他干咳两声，努力找回场子，一脸严肃地对赵员外说：“员外莫要小看此物。世间精怪，形态各异。此乃……呃……‘泣音貂’，其声能惑人心智，尤喜收集金银亮物，想必员外家中丢失的一些小件物品，便是被它拖入了洞中。它卡在此处，痛苦哀鸣，怨气散发，故而影响了贵宅气场。”
他强行给这小白貂安了个听起来很厉害的名字和设定。
赵员外将信将疑，但看着那还在“哭”的小东西，又看看被翻出来的首饰，可能真是他家丫鬟丢的，似乎……也只能相信这个解释了？
“那……那仙师，现在该如何是好？”
玉衡霁看着那只可怜兮兮的小东西，叹了口气：“万物有灵，既非恶类，便不宜伤其性命。待贫道将其解救出来，好生安抚，送归山林，贵宅自然安宁。”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避开那小东西可能存在的利齿，慢慢帮它解开缠住后腿的杂物，似乎是一截细绳和枯枝，然后轻轻将它抱了出来。
小白貂在他手里瑟瑟发抖，红宝石般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但或许是感受到了玉衡霁并无恶意，那“哭泣”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细微的呜咽。
玉衡霁把它捧在手里，感觉这小东西轻得没什么分量，毛茸茸的，触感居然还不错。他用手轻轻顺了顺它的毛，低声道：“没事了，小家伙，下次可别乱钻了。”
然后他转身，对着一脸懵逼的赵员外，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又高深莫测的笑容：“员外，邪祟已除。贵宅日后可保安宁。”
赵员外看着仙师手里那团雪白的、人畜无害的小东西，再看看恢复平静主要是那“哭声”停了的院子，感觉像是做了一场荒诞的梦。
但不管怎么说，那吓人的声音确实没了！
他顿时喜笑颜开，对着玉衡霁连连作揖：“多谢仙师！多谢仙师！您真是法力无边！神通广大！快！快去给仙师取银票！一百两！一分都不能少！”
玉衡霁抱着怀里温顺下来的小白貂，听着赵员外吩咐下人取钱的话，心里美滋滋的。
虚惊一场！破书这次居然准了！
一百两！排骨！新衣服！新被子！我来啦！
他感觉自己今天的演技格外成功，仙师形象无比高大！
然而，他还没高兴多久，怀里的《装神弄鬼指南》又……又他娘的开始发烫了！
玉衡霁心里一突：又怎么了？钱都到手了，还有什么事？
他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挡，再次偷偷瞥了一眼。
书页上浮现出一行新的、让他眼皮狂跳的字：
【注意：幼崽（×2）绑定成功。因果已承，请妥善安置。】
玉衡霁：“……？？？”
幼崽×2？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一脸无辜舔爪子的白貂，又想了想还在宗门里等着他回去的厉绝……
等等！
这破书的意思难道是……这白貂也算他捡的崽了？！买一送一？！
不是吧阿sir！养一个未来大佬就已经够吃力了！还要再养一只宠物貂？！
玉衡霁看着赵员外递过来的、热乎乎的一百两银票，突然觉得……
这钱，好像也不是那么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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