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八点，投行部会议层只开着半面灯。走廊的白光像一条被拉直的尺，指向那扇磨砂玻璃门。
陈潇提前二十分钟到，把U盘插进会议室的主机。拷贝进共享盘的文件夹排列得像梯级：索引—日期—责任人。她把键盘向前推了一指宽，让手腕落下时不至于悬空。屏幕右下角的时钟跳到08:11，空调出风口“哒”地轻响了一声。她下意识捏了下无名指指节——每次重要会议前，她都会做这个动作，像给自己按一个进入工作态的开关。
最上面的文件叫《供应链穿透—资料缺口表_v3》。最后一页被留空，标题是“下一步（仅写三条）”。她习惯在会里边听边补。
门开，罗谷进来。外套随手搭在手臂上，笑意温顺、步伐从容。他停在屏幕前，指尖轻轻点了点资源聚焦建议那一页，像是给这页做了个记号。
“辛苦，小陈。”
“早。”陈潇把这页的演讲备注删到只剩三行。她知道上级的偏好：少形容词，多路径图。
八点半，合规、风控、业务条线依次落座，椅背发出轻细的摩擦声。最后进门的是安华。他没看四周，视线直直落到右下角的命名：ZX_CX_2025-09-01。他抬手示意开始，手里那支黑色签字笔的笔夹一动不动。
罗谷先把监管追加的检查项复述一遍，语速不快，句子里有缓冲词，像在铺一层软垫。“我们会与客户并肩，维护既有合作基础……”他说这句时，合规总监任曼的笔尖顿了一下，继续写。安华神情平静，像在等一个检点到位的答卷。
“接下来，市场组的资源聚焦建议。”罗谷翻页。
路线图跳出来：三类低效客户进入灰度区，两条赛道重点推进；同步重建数据室索引，所有文件必须满足来源可验证、时间可追溯、责任可定位。屏幕的蓝线与黑字对比分明，陈潇的心率升了半格，她压住，不露痕迹地把掌心收回桌下。
安华朝桌面敲了下笔：“两个问题。第一，索引树上线时间？第二，低效客户判定阈值是多少？”
罗谷停半拍，目光侧去：“这个细节，小陈来补充。”
陈潇起身，食指与拇指自然抵住PPT遥控器，指节没有泛白。
“阈值来自三类数据叠加：近三年净增、回款周期、异常交易密度。不是粗暴裁撤，是把效率低于系统阈值的客户移至灰度区，保留观察窗口，把主力资源投向两条赛道。”
她抬眼对上安华：“索引树不拖，本周发布v1.0，先把命名规则与责任人写死。历史文件允许进入灰度区，但需补来源页码映射。”
她说“写死”的时候，尾音收得干净，像把一颗钉子按进木板。
安华把笔盖推紧：“可以。数据责任人？”
“我。”陈潇道，“外联口径与资源申请仍由罗总监拍板。”
桌面上有几支笔轻微挪动了一下。这个回答既把事兜住，也把边界放回链路。罗谷的手掌在桌沿上轻摩了一下，又收回，嘴角线条保持着礼貌弧度。
风控负责人艾玛举手：“已审的历史资料要全部重传吗？团队人手会吃不消。”
“灰度区临时有效。”陈潇回答，“但三项可追溯字段必须补齐。后续统一迁新索引。”
“按这个口径推。”安华看向罗谷，“市场窗口你守。内部推进由陈潇组织，跨部门申请先抄送你，再发我。三天后我只看两页：缺口表和下一步。”
“明白。”罗谷笑意如常，语气稳定。
会后人群散开，椅脚擦过地面发出“嚓”的一声。走到拐角，罗谷叫住陈潇：“汇报不错。”
“谢谢罗总监。”
“有一点记得，”他的声音压低半度，“高层问细节你可以答，结论我来答，流程别越线。”
陈潇轻轻抿了下嘴唇，眼神没有起伏：“明白。”
电梯门边，安华和任曼还在讨论，他把“时间、口径、责任”三个词并列说了两遍，没有多余解释。临进电梯，他朝陈潇点了点头，陈潇下意识挺了挺肩背。
午后，项目群消息滚动。陈潇把工作包发出，@各条线责任人。她把两条赛道的历史交易明细调出，盯着那个凌晨四点被覆盖的CSV，看了足足三秒。三秒后，她把鼻息缓慢吐尽，给文件打上红色标签：“疑似覆盖旧字段—需核对原始版本”。
六点前，罗谷过来，西装内衬处有一道细细的折痕。“今晚可能要加班，交易委那边问了几个口径。”
“我把缺口表v1.1再发一版？”陈潇问。
“发我和安总。”他补一句，“格式按他的习惯来，别写太繁琐。”
“好的。”陈潇点头。她知道这句话真正的意思：信息上收，行动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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