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件刚发出，电话又响。罗谷：“陈潇，晚上我去应酬，安总那边你直接发就好。还有，你别总用写死这种词，在我这边先说暂定。”
“好。”她把“写死”改成“暂定固定项”，在灰度区旁边加了一个时间范围的括号。
八点半，群里跳出安华的回信：“收到。注释不完整部分，先把补充动作落到人名上；对方配合建议，在我与罗总口径一致后再发。”
下面又是一句：“别留尾巴。”
安华在屏幕前停了一秒，想起今天露台出来的那一幕——陈潇对自己永远是干净的句子、最短的停留；对汪副总，却多出一丝后辈式的松。他把这一丝细微的差异收好。
差异，意味着可塑性。
陈潇起身去茶水间接水。露台空着，她端着杯子回身，正撞上汪副总。“小陈，对吧？”
“汪总好。”
“你写的那个索引树，我看了。结构好看，动作像样。”他说像样两个字时，眉尾微微挑起，眼睛闪着一丝亮光。
“谢谢汪总。”
“别怕别人说你不懂人情。”他冲玻璃外努努嘴，“做事的，手要干净，文档要干净。干净不等于不近人情。”
“记住了，汪总。”
“再有，”他压低一点声音，“上面有人护着不等于你可以越线。你走流程的时候，记得把结论落在自己身上，口径落他们身上。这样，出了事就不会有人说你抢戏。”
“记住了，谢谢汪总。”她的背脊不自觉挺了一下。
“很好。”汪副总点了点头。
八点五十，风控又提出一个微调意见：把异常交易密度阈值的灰度试延长到七天，理由是数据波动周期未覆盖。陈潇把自己的坚持往后退了一格，不纠缠理由，直接把提醒阈值加上两次连续触发的规则——路径不止一条，选最快能动起来的那条。
临近九点半，罗谷在外应酬，发来消息：“索引树我看了，大部分认可。责任人列放前面是对的，但你在备注里提“旧系统“不合适。我们和客户还是要搞好关系的，把旧系统换成对方历史版本。”
陈潇把这串话塞进心里的翻译器：“够用，但要拴根绳。”行吧，拴着也能跑，只要不拴在原地。她改了用词，又在影响范围栏里加了一句：“以对方书面确认时间为准。”这样改完，既给对方一个体面的台阶，也把责任的落点留在可追溯的书面。
九点四十七分，安华在群里一句：“明早九点，交易委二问：异常阈值和注释结构。”
陈潇把屏幕暗到最小亮度，又把注释模板的例子从三条扩到五条，把页码映射的截图按比例压缩，放进一页里，合上电脑。
次日九点，交易执行委员会会议室。
安华开门见山：“两个问题。第一，异常阈值七天的合理性体现在哪里？第二，注释结构如何保证落到人？”
陈潇不翻文档，直接回答：“异常阈值七天覆盖两个业务周期，减少偶发噪音干扰；我们加了两次连续触发的规则，避免人为拖延。注释结构把责任人前置，并要求补来源、时间、责任三项。模板已发，今晚前完成第一批补齐。”
她顿了一下：“注释落到人，不是为了追责，而是为了知道出问题时找谁关门。门关上，问题就不会扩散。”
安华点头：“行。”他把笔夹回本子。
罗谷轻轻咳了一声：“客户那边我来打一个缓冲。陈潇，你把历史版本改成以对方书面确认时间为准。”
“好的，罗总监。”陈潇望向他，眼神平稳。
会后走出门，她在走廊尽头的窗边停步。玻璃被太阳照得发白。她在心里把今天的三件事分成三行：阈值七天——通过；注释模板——执行；对方书面——准备函件草稿。她在函件草稿后加括号：（对外口径由安华与罗谷统一）。
午后，安华在办公室翻出一封旧邮件：当初推荐的内转候选人 A，主题“PMO 候选人—内部推荐”，右上角标着“安华建议”。回邮件的抄送名单里，罗谷把“已外聘”三个字加粗发回给了林文静（资本市场中心联席MD）。他合上电脑。挑剔不是偏见，是一种更慢的接受。
同一时间，茶水间里只有热水器“咕嘟”的声音。陈潇把杯子放在滴水架上，转身时，正看到落地窗外汪副总一个人站在栏杆边，手里没有烟，只是看着楼下的车流。
她没有出去，只站在原地隔着玻璃朝他点头。汪副总朝她竖了一下大拇指，动作很轻。
玻璃把露台外的风拦住了。风进不来，但她知道，那里空气在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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