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的时光足以让一座本就破败的孤儿院彻底沦为荒芜之地。
林予墨踩着过膝的杂草，黑色风衣扫过枯枝发出簌簌声响。他手中拎着一束白菊，另一只手不住地将挡路的灌木拨开。
吸血鬼卓越的夜视能力让他即便在昏暗的暮色中也能清晰地看清这座记忆里早已模糊的地方。
这里比他想象的还要破败。
主楼的窗户破碎大半，墙壁爬满藤蔓，曾经孩子们嬉戏的院落如今被杂草吞噬。
林予墨微微蹙眉，他不喜欢这种无序和杂乱，作为一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吸血鬼，他早已养成一丝不苟的习惯。
他来到记忆中的那棵老槐树下。
就是这里了，他想。
十二年前，沈怀安就是在这里摔下去，再也没能醒来。
林予墨放下花束，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
他不知该说什么。
对不起显得太轻，而其他话语又太多余。最终他只是站着，任由黄昏的风吹起他额前的黑发。
“哇喔！看看这是谁？”
一个轻快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林予墨猛地转身，这地方不该有人。
槐树下倚着一个半透明的青年，二十岁模样，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正冲他咧嘴笑着。
青年身形修长，眉眼弯弯，一副阳光开朗的模样，如果忽略他整个人微微发光并且双脚离地漂浮着的事实的话。
林予墨僵在原地。
即便是吸血鬼，见到鬼魂也不是什么日常体验。
“不认得我了？”
青年飘近一些，故意做出伤心表情，“太让人难过了，林予墨。”
“才十二年就把老朋友忘了？”
那张脸逐渐与记忆中的小男孩重合。
圆眼睛，略微上翘的鼻尖，还有笑起来时左边那个小小的梨涡。
“...怀安？”林予墨的声音干涩。
“答对啦！”
沈怀安在空中转了个圈，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新形态，“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死了但没完全死！”
林予墨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预想过许多次来到这里的场景，预想过愧疚与悲伤，预想过沉默与告别，但从没想过会是这样。
“你...怎么...”
一向冷静自持的吸血鬼罕见地语无伦次。
“怎么变成鬼了？”
沈怀安接话，“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
“大概是死得太冤，阎王爷都不好意思收我。”
他飘到林予墨面前，凑近打量对方，“你倒是一点没变，还是这副冷冰冰的帅脸。不对，好像长高了点？”
林予墨下意识后退一步。
作为吸血鬼，他从来都是让人害怕的那个，现在角色反转让他很不适应。
沈怀安哈哈大笑：“你怕鬼？一个吸血鬼怕鬼？这简直像猫怕老鼠一样好笑！”
“我不怕。”
林予墨迅速恢复常态，声音重归平静，“只是惊讶。”
“惊讶我还在？”
沈怀安挑眉，忽然压低声音，做出狰狞表情，“我是回来报仇的！你害死了我，记得吗？”
这话本该是恐怖的，但由他说出来却莫名滑稽。
特别是当他试图做出吓人表情时，还不小心打了个嗝，破坏了一切恐怖氛围。
林予墨看着他，忽然问：“为什么你...长大了？”
照理说，沈怀安八岁夭折，鬼魂应该保持孩童模样。
沈怀安低头看了看自己：“哦这个啊，我也不知道。”
“大概是内心觉得自己该长这么大了吧？总不能永远当个小屁孩鬼，多没气势。”
他边说边绕着林予墨飘圈，透明身体在暮色中泛着柔和微光。
“所以，终于良心发现回来给我上坟了？”
林予墨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这十二年一直在这里？”
“大部分时间吧。偶尔也四处飘飘，但走不远，像是被什么拴住了。”
沈怀安耸耸肩，“鬼生很无聊的，没人看得见我，没人跟我说话。我都快忘记怎么说话了！”
这句话说得轻快，但林予墨捕捉到了其中细微的寂寞。
他心中某处轻轻抽动了一下。
“对不起。”
最终他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这句话，尽管场面完全出乎预期。
沈怀安摆摆手：“算了算了，都过去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不过既然你良心不安，是不是该补偿我？”
林予墨警惕地看着他：“什么补偿？”
“带我走啊。”
沈怀安张开手臂，“我在这破地方待了十二年，快无聊疯了。你既然能看见我，肯定也能带我离开这里吧？”
“我...”
“求求你啦予墨哥哥——”
沈怀安拖长声音，故意用小时候的称呼，“你不会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吧？我会寂寞死的。”
虽然已经死过一次了。
林予墨揉了揉眉心。他预想了种种情况，唯独没有这一出。
一个吸血鬼，带着一个鬼魂？
这听起来像是某个糟糕笑话的开头。
但当他看向沈怀安那双闪着期待光芒圆眼睛时，他发现自己说不出拒绝的话。
十二年前他没能为沈怀安做任何事，现在或许是个弥补的机会。
“我可以试试。”
最终林予墨说，“但不保证能成功。”
沈怀安欢呼一声，差点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太棒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了！”
他迫不及待地飘到林予墨身边，“走吧走吧，现在就走！”
林予墨看了眼地上的白菊：“那我带来的花...”
“心意领了。”
沈怀安催促道，“比起花，我更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
“你知道这十二年科技发展多快吗？我只能在孤儿院老电视的碎片里偶尔看到一点新闻！”
林予墨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转身向院外走去。
沈怀安欢快地跟在他身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对了，你得帮我个忙。”
快到孤儿院大门时沈怀安突然说，“我试过很多次，但好像没法越过这个大门。”
林予墨停下脚步：“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可能是某种束缚吧。”
“听说有些鬼魂会被限制在死亡地附近。”
沈怀安试图向前伸手，果然在空气中似乎有一道无形屏障挡住了他。
林予墨思考片刻，然后伸出手：“拉着我试试。”
沈怀安看看他的手，又看看自己的半透明手掌：“呃，问题是我可能...碰不到你。”
果然，当他的手穿过林予墨的手掌时，两人都愣了一下。
沈怀安的手直接穿了过去，没有任何实体接触。
“这就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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