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一直好奇的东西，你现在满意了吗？”林雨霁长久地凝视着区彩彻。
在面对区彩彻的时候，她少有这么不冷静的时候。
一般来说，因为区彩彻自己的精神状态和精神需求比较特别，所以林雨霁常常以一种谨慎而宽容的态度面对他。
但是这件事不行。
这件事给林雨霁带来了长久的影响，直接让她无法继续自己的研究三年。
即使现在她已经从过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也无法接受母亲的死亡。
林雨霁在这方面和林桑晚一样骄傲。
林桑晚无法接受有人在她的研究领域超过她，林雨霁也无法接受那个时候她顺从了林桑晚的愿望。
现在林桑晚已经永远无法再活过来了，这件事也就成了她心里的一根刺。
这三年里她将这根刺缓慢地从自己的心里拔了出去，不影响正常生活。
但是刺留下的伤疤依然在那里。
阴雨天或是有人提到的时候，它还是会隐隐作痛。
林雨霁越说越生气，她一时间无法抑制自己的心情：“……我无法理解人死之后给我的伤害久久无法散去的感觉？你真敢说啊。”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是区彩彻提起了这件事。
于情于理，她都不理解。
从情感上看，区彩彻是她的未婚夫，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对对方的了解让他们不会做出伤害对方的事情；
从理性上看，区彩彻三年以前就知道她因为母亲的死而状态不佳，以至于不得不休养，他完全了解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那他为什么还能说出那句话呢？
是激将法吗？还是他单纯的不过脑子？
从林雨霁说出那句“你是那么想的吗？”开始，她一直凝视着区彩彻，没有移开过自己的眼睛。
哪怕是她说到最伤心的地方，被自己的母亲否定自己研究意义的时候，林雨霁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动摇。
如果事到如今，她连分享那段经历的勇气都没有的话，那林雨霁过去休养的三年难道不是白休养了吗？
她是不会做这种无用功的。
被自己的母亲否认自己目前为之努力的事情的意义。
被自己崇拜的业内前辈否认自己目前努力的事情的意义。
眼睁睁看着母亲在自己的面前死去，而这件事是本来可以挽回的。
这确实是极难治愈的旧伤。
但它并不是完全不能提的东西，这道旧伤已经开始结痂、愈合。
可是，这不是区彩彻能够忽视林雨霁心情的理由。
林雨霁一直知道，区彩彻的叔叔给他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她一直照顾着区彩彻，想要缓解他的这种阴影。
不知道有没有作用，但是林雨霁一直都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尽自己所能的帮助区彩彻。
——可是对于林雨霁和林桑晚的事情，区彩彻没能做到这一点。
他甚至和林雨霁说出了那样的话——
“……你可能很难理解，那种人已经死了，但是他给你的伤害久久无法散去的那种感觉。”
区彩彻难道不认识林桑晚吗？
他不知道林雨霁当时表现得那么糟糕都是因为林桑晚吗？
他不知道……林桑晚已经死了吗？
显然答案都是确定的。
他都知道。
不过在此基础上，他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林雨霁在意这件事。
……她非常非常在意这件事情。
这并不只只是一句话。
如果它仅仅只是一句话的话，林雨霁是不会反应这么大的。
她更看重的，是这句话后面代表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自己是一个做研究的人，所以林雨霁对这种细微的线索特别敏锐。
她几乎轻易地分析出了这句话后面代表的意义——
区彩彻对她的占有欲只是占有欲而已，他并没有真正地将这件事放在自己的心上。
如果他时时刻刻注意着林雨霁的情绪，又怎么可能说出这样一句话呢？
这和区彩彻之前在林雨霁这里表现出的形象并不相符。
林雨霁培养区彩彻的安全感都是在这些细枝末节里培养，她也从不吝啬于向区彩彻表达自己的感情。
虽然可能有时候出于性格问题，两个人的交流不是那么及时，但是总归积极沟通的那个人永远是林雨霁。
为了维持这段感情，林雨霁付出了很多心力。
包括区彩彻对她不正常的占有欲，林雨霁也接受了。
之前林雨霁纵容了他，是因为她知道区彩彻爱她。
她深信两个人是互相喜爱的。
可是一旦她发现这种爱没有那么纯粹，林雨霁就想要收回自己的爱了。
可能一开始会觉得艰难……但是人不是缺少了另一个人就无法生存下去的物种。
他们在对方的身上互相获取情感需要，一旦其中一个人的需求无法得到满足，那两个人的这种关系就会顷刻失效。
是的，不只是区彩彻。
林雨霁自己的情感需求在这段感情里也很重要。
她是一个情感洁癖很严重的人。
就像抗原和抗体特异性结合那样，她认为情侣之间也应该是这样的关系。
专一、特别、没有欺骗。
因为林雨霁自己爱区彩彻，她会时时注意到区彩彻的心情，在意他最近怎么样；她的父母又给她立了一个好榜样；
所以她很清楚，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感情呢？
是对自己救命恩人的恩情？
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之间的亲情？
还是对天才的敬仰？
或许都有，或许都没有。
区彩彻应该感到庆幸，因为在今天之前，他确实把林雨霁蒙骗过去了。
她以为那就是爱情。
林雨霁无不讽刺地想着。
.
区彩彻一看林雨霁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
他确实说错了话，因此付出代价也是应该的，但他绝对没法接受和林雨霁分开。
他无法忍受这种可能性的出现。
从区彩彻被林桑晚收养的时候算起，林雨霁从来没有缺席过他对未来的规划。
无论做什么事情，他总是倾向于和林雨霁一起去做。
只要区彩彻本人不在林雨霁身边，他就会焦虑、烦躁、想要攻击别人，无法冷静地处理事情。
有时候，他想把林雨霁关起来，有时候又忽然想要和林雨霁粘在一起。
这三年里，这样的状态他已经体会地够多了。
而那时候他和林雨霁只是暂时地分开。
区彩彻当时心里很清楚，林雨霁并不是不会回来了。
她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哪怕是为了继续药物研发，她也迟早会回到启明星。
况且那三年里林雨霁并没有向区彩彻隐瞒自己的行踪。
区彩彻只要想，随时可以知道林雨霁一天做了什么又去了哪些地方。
但是现在不一样。
区彩彻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要是他的回答没能让林雨霁满意，说不定他们俩是真的要分开了。
这次分开和那时候不一样。
林雨霁是个断舍离非常彻底的人。
要是她真的决定斩断这段关系，就不会给区彩彻留下任何幻想。
她一定会将两个人分割得干干净净——即使这些年他们几乎长在了一起。
光是想想这种可能，都令区彩彻呼吸不畅。
他无法接受离开林雨霁。
而且林雨霁不是一个好勾引的人。
一旦她选择离开——
区彩彻绝望地发现，他能够吸引她的东西，一个也没有。
林雨霁并不缺钱。
西西弗斯综合征的一代特效药专利现在在她手上，这个专利简直就是金钱的打印机。
区彩彻之前也作为代理人管过林雨霁收到的那个公司，他对林雨霁资产的了解甚至要超过林雨霁本人。
她也不缺权势。
作为西西弗斯综合征二代药物的研发者，林雨霁所能攫取的权势绝对超乎想象。
她只是不愿意、没有兴趣去做而已，并不是说她做不到这件事。
到那时候，甚至连这张区彩彻引以为傲的脸都无法吸引她了。
林雨霁看到这张脸还会觉得帅气吗？
她还会因此而对他有偏爱吗？
到时候她不讨厌就算好的了。
区彩彻想，要是最后最糟糕的那个情况发生，他也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他并不像林雨霁现在想的那样，是一个连其他情感和爱情都无法分清的人。
区彩彻认为自己分得非常清楚……从过去，到现在。
如果他不爱林雨霁的话，有些事情他根本就不会做出来。
区彩彻一直不会向其他人展露自己和林雨霁之间的感情，因为他觉得那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而且他也不愿意将林雨霁的事情告诉其他人。
在这件事上，区彩彻的隐匿能给他自己带来一种满足感。
可是现在，要求他这么做的人是林雨霁。
那个需要他专心应对的人，那个他人生考场中唯一的考官。
因此区彩彻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他必须让林雨霁满意。
林雨霁并不是在和他商量……或是讨论什么事情。
这是唯一的解释机会。
这是最后通牒。
区彩彻看着林雨霁的眼睛。
她一直看着他，从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开始，一直没有移动过自己的眼睛。
现在，他该说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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