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林雨霁的表情，区彩彻也就放松了下来。
他不是那种不识趣的人，更不是不懂脸色的人。
林雨霁态度摆在这里，他也就顺着竿子往上爬了。
“对不起。”区彩彻先是态度诚恳地道歉。
无关于林雨霁在不在意这件事，本质上这是他的错误。
是他没有遵守两个人曾经的约定。
即使林雨霁认为这不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可是他自己不能这么认为。
不能因为对对方造不成伤害，就认为自己主观上的隐瞒没有任何后果。
如果区彩彻自己不希望林雨霁以后有事情瞒着他，他也不应该瞒着林雨霁什么事情。
既然两个人之间的口头约定因为这件事而有了裂痕，那自然弥补这个裂痕的人也应该是他自己。
他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当初林雨霁说她“不会抛下”他的含金量。
作出承诺并履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一个人那里建立信用更不是容易的事情。
而林雨霁不声不响间，在他这里留下的印象是这样的：
只要他不违背两个人的约定，她就不会离开他。
即使两个人才分别了三年，他三年没有见过林雨霁，他对林雨霁的信任也没有一刻缺席。
可是区彩彻自己又在林雨霁那里有着怎样的印象呢？
一旦认真纠结起这个问题来，他就无法抑制地恐慌起来。
他一直非常清楚一件事：两个人看起来整天黏在一起，好像没法独立生存，但是实际上无法独立生存的人只有他自己。
林雨霁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她心里最重要的只有自己的药物。
这是她世界里最为坚实的土地。
他在她的世界里，或许是星球上诞生的生命。
并不是说生命对于星球来说就不重要了。只是没有诞生生命的星球仍然是星球，没有星球作为基底，生命一定不会诞生。
——区彩彻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林雨霁真的做到了让他觉得自己在她的心里很重要。
他们俩成为男女朋友的时候，他认为自己只是一阵风。
风轻轻吹过林雨霁，舒适，却也短暂。
和林雨霁定下约定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她养的猫。
不能陪她走到最后，但是能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现在，他已经认为自己是星球上诞生的生命了。
即使离开星球就不存在，也能在星球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后来见到这颗星球的人，都能从星球上的痕迹里看出这里曾经诞生过生命。
这是很厉害的、很温柔的温水煮青蛙。
林雨霁一向是这样的人，言出必行，说到做到，知行合一。
“看起来你已经明白了。”林雨霁不动声色地说道。
她的表情里没有任何意外，平静地一如刚刚工作的时候。
林雨霁留着这个雷点就是为了这一刻的。
在出版社的休息室的时候、两个人挤挤挨挨坐在一起的时候、区彩彻无法克制地出现在她门前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构思这件事了。
区彩彻的PTSD非常严重，虽然他本人有意克制，但是这种事情不是个人克制就有用的。
他需要很多很多的安全感，很多很多的爱。
这不是区彩彻的缺点。
与之相反的是，林雨霁觉得这点还挺可爱。
区彩彻心里脆弱的同时，又有强烈的**。
这**让他做出了很多和自己本心相违背的选择。
这不是他的错。
他的**是由爱而生，这种爱从来没有伤害过她。
即使他会下意识地隐瞒林雨霁，他也绝对不会伤害她。
这个选项从一开始就被他自己从可选项里排除了。
林雨霁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未婚夫哪哪都可爱。
不过哪怕是觉得区彩彻最不可理喻、最无法沟通的时候，她也没有做出过伤害他的事情。
林雨霁一直认为，区彩彻是能够理解她、和她沟通的人。
有关她和区彩彻的事情，林桑晚生前就已经注意过了。
她特意提醒林雨霁，如果不想后半生都和区彩彻捆绑在一起的话，就尽早离开他，对他们两个人都好。
不过林雨霁拒绝了她。
正如她和区彩彻说的那样，“她不会抛弃他的”。
林桑晚也没有评价她感情生活的意思，她只是说，林雨霁是一个天生就懂得如何去爱人的人。
刚得到这个评价的时候，林雨霁高兴了很长一段时间。
被人夸奖是很高兴的事情。
给予她这么高评价的人还是她的母亲，她就更高兴了。
那段时间，区彩彻还好奇地问过她为什么那么高兴。
林雨霁告诉他是因为林桑晚夸了她。
他好奇地进一步问了原因，于是林雨霁也就说了。
知道真实原因之后，他似乎有点羞耻。
……这都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林雨霁回过神来，区彩彻已经探身抱住了她。
她意识到，区彩彻在轻轻地颤抖。
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而颤抖，但是只要不是因为焦虑和恐惧，是因为正面的情绪，这就不是一件需要探究的事情。
林雨霁同样伸出手环抱住了他。
既然他认为这是一个能够从他人身上汲取安全感和爱意的姿势，她就会纵容他的行为。
“你的母亲……”区彩彻一开始说话还有点卡顿，他好像在犹豫。
林雨霁抬起头看向他，准备听听他打算说些什么。
她不认为有什么事情是林桑晚没告诉她却告诉了区彩彻的。
似乎是被她的眼神鼓励了，区彩彻接着说道：“她和我提过一次我们俩之前的事情。”
林雨霁：？
关于他们俩之间的事情，林桑晚已经和她谈过了，居然又和区彩彻谈了一次吗？
她忍不住问道：“她和你说什么了？”
“她没说什么。”区彩彻回道，他又把自己的头埋进了林雨霁的脖间，“她得知我们俩在一起之后把我叫去她的书房，看了一会之后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区彩彻好像很喜欢这个姿势。
林雨霁感受着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走神了。
林桑晚和区彩彻谈的事情倒是不出她意料。
如果林桑晚在没有她同意的情况下，就找上区彩彻让他俩分手或是把她和林桑晚的对话又和区彩彻重复谈一遍，那那个人也就不是林桑晚了。
这时候区彩彻选择把这件事告诉她，大概是她刚刚说的不能隐瞒她起得作用。
讲完这件小事之后，他克制地抱了她一会，没有做任何其他的动作。
林雨霁感受到他不再颤抖之后，又等了一会，才暗示性地拿起了自己的光脑。
区彩彻下午还要和她一起回母校，更加没有时间了。
要是他这时候再和她多抱一会，日后加班的时候自然有苦头吃。
林雨霁不希望他在非工作时间加班，她希望他的时间安排能够尽快回到三年以前的水平。
因此她拿起光脑之后对区彩彻说：“把我那个公司需要完成的工作发给我吧，我自己来做。”
她把公司的事情交给代理人并不是说不会做，而是没有时间。
现在有时间的话，林雨霁当然可以自己完成这部分工作。
另一方面，她刚刚才和区彩彻开诚布公地聊过这个话题，确保他不会因此心态失衡。
在林雨霁看来，这是个非常合适的时机。
果然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区彩彻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又拿起了自己的全息眼镜，点了点头，示意会把这部分资料发给她。
两个人很快就又回到了那种默契的氛围里，各自工作起来。
.
当林雨霁从繁重的工作中抬起头来的时候，她一时间还没有意识到，为什么区彩彻会打断她的思考。
很快她清醒过来，已经到午餐时间了。
下午区彩彻和她一起回母校，因此飞船半路改了目的地，现在还在航行的路上。
他们一般是12:30吃午饭，她和老师约的时间则是14:30。
林雨霁打开光脑想看一眼航行图以确定时间，保证自己不会迟到。
这是她在这三年里养成的新习惯。
毕竟这三年她身边又没有跟着一个区彩彻，很多事情都需要她自己完成了。
她还没打开光脑，就忽然意识到这个行为不应该在飞船上做。
或者说，不应该在区彩彻的面前完成。
既然上午的时候她已经将这件事告诉了他，他就一定会为她达成。
在此基础上，林雨霁做出的任何怀疑他安排的行为，都不应该在他面前完成。
其实林雨霁也并不认为区彩彻会因为这么件小事而心情脆弱。
只是她刚刚才和他聊完，什么“不该隐瞒”、什么“我不会抛下你的”，现在就做这种事，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因此她刻意地修改了自己的目的。
打开光脑的目的从看一眼飞船航行图变成了清理后台。
不知道区彩彻有没有看出她目的的更改，总之林雨霁就当自己把这件事混过去了。
毕竟她的光脑用了三年，工作那么久有点卡顿，她再清后台内存也是一件合理的事。
区彩彻当然发现了林雨霁的行为，也意识到了她本来想做的事情不是清理后台内存。
只是略一思考，他很快就明白了林雨霁为什么会做这种事情。
不过和林雨霁想的不一样，他反而更高兴了。
他意识到：林雨霁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关心他。
她会因为区彩彻在她面前而放弃自己本来想做的事情，只是因为她体量他的心情。
这种感情里的看重，给他的那种安心感，远比林雨霁可能要查询飞船路线的那种不安来得强烈。
不过林雨霁既然不想让他看出来，他也就当自己没发现。
等林雨霁收拾好自己的光脑之后，他上前一步，愉快地和她并肩向餐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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