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北城格外冷,像是存了一整个冬天的寒风猛地把封印牢笼撞开,寒风肆虐席卷大地,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连商户也特地给自己放假,高高兴兴在家里玩儿去了。
然而剧组不能停工,经费有限,浪费一天就是大把大把票子,男女主腕儿大,光演出费就消耗不少,再加上方导看起来是名导,却从来没拍过偶像剧,资方持观望态度,他更想大刀阔斧动工,一时间剧组里苦不堪言。
陶夭今天要拍下水戏。
小锅在一旁干着急,这么冷的天还要下水,出了问题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但是老板今天脸很臭,她不敢问,导演那里她更不敢,越俎代庖可是大忌。
发消息给林姐,她也没说什么,反倒让陶夭认真拍,敬业精神得展现出来。
原话转述给老板,老板面无表情的样子怪吓人,她心里抖三抖,头顶蘑菇也垂下来,突然开始怀念老板娘,虽然老板娘也不是温柔挂,但至少不会如此恐怖!
偏偏老板娘今天还没来,小锅偷瞄一眼老板,九十度抬头望天,谁能救救我!
陶夭静静坐着,在想符简。
不得不承认的是,她总是在想符简,吃饭想,睡觉想,工作想,马上要下水了,她还在想。
符简总是这样,留下令人遐想的痕迹就抽身而去,不管她在身后如何琢磨,反正她拍拍屁股上的灰扭头就走,比过年时杀猪还干净利落。
偏偏她还不能说什么。
今天刚到片场,她立马环视四周,试图找到符简身影,她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希望她在,又希望她别来,好矛盾。
陶夭从来不是个纠结的人,小时候她家里条件好,人也大方,在那个每个小学生只有块块钱花的年代,她每天攥着五十块的超大额票子到小卖部挥霍,每天把辣条薯片清扫一空,后边儿跟着一大堆小朋友,她也不管认不认识,大手一挥,见者有份。
长得漂亮家里有钱,很多人都想和她做朋友,她也不管那么多,你认为咱俩是朋友那就是,到最后身后跟屁虫越来越多,要的也越来越多,远不止几毛钱的辣条,芭比娃娃、赛车、陀螺、溜溜球,昂贵玩具层出不穷。
及时止损,陶夭连腹稿都没打,直接在一群跟屁虫抱了一大堆东西放在柜台结账时,把自己选的五角包放上去,结账五毛,收好找零,扭头走人,粉嫩蓬蓬裙拎起,大红闪亮小皮鞋噔噔噔。
身后嚷嚷声震天响,李女士来接她,她牵住妈妈的手,挑剔看着面前一堆鼻涕虫一样讨人厌的“朋友”,下巴高高扬起,宣布道:“以后你们的账自己结,不关我的事。”
“可我们不是朋友吗?”对面一个小女生站出来说,身旁小鸡仔们连连点头。
“我承认过吗?”陶夭神情稚嫩,眼神天真。
一派寂静。
陶夭牵着李女士的手转身就走。
她可以质问他们把她当钱罐子,也可以在解决不了时求助李女士,再极端一点,她还可以告诉老师,一切交由老师定夺,但她不想搞得这么麻烦。
小孩子嘛,心比天高,她一句话就能摧毁脆弱的自尊心,从此再也没有不要脸的跟屁虫。
那符简呢?符简是一句话就能打发的跟屁虫吗?
就在她还想深入思考时,方导的招呼打断了她的思路。
“陶夭,准备下水。”
陶夭点点头,脱下厚厚羽绒服,露出单薄衬衫,在露天环境里冻得直打哆嗦。
“可以坚持吗?”
“嗯。”
这是陶夭少得可怜的戏份里比较重头戏的一段,她身为医生的她不幸落水后被男主救起,正好她所属的医院里女主也在,两人这是闹矛盾后头一回见面,她就是个增进感情的工具人,既能显现男主光环又能让主角重归于好。
不过就这种弱智剧情会有人爱看?
陶夭不免疑惑,工具人的命也是命呐!
好吧,为了养家糊口,为了家里嗷嗷待哺俩老头老太太外加一只猫,为了林晴金牌经纪人的梦想,为了她重振雌风的事业,拼了!
“等一下,”陶夭缩了缩脖子,指着小锅怀里看起来就暖洋洋的羽绒服,“再给我穿穿。”
小锅看着都冷,连忙抖开羽绒服紧紧包裹老板,“老板,你真要去吗?”
陶夭一听这犹疑的语气登时就不服气了,嘿!小蘑菇看不起她!
羽绒服往后一掀,陶夭雌赳赳气昂昂大步往前走,像只巡视领地的雌鹰,“擦亮眼睛看着嗷!”
小锅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趁老板在活动身体悄悄摸出手机发消息。
老板啊,不是我通风报信,是你让人太不放心了,再说了,老板娘又不是外人,我这才不是通风报信!
给自己一顿洗脑,小锅终于坚定意志低头啪啪打字。
天气寒凉,方导也不是铁石心肠,给这场戏缩减,尽量减少陶夭泡在水里的时间,陶夭只需要在水里泡两分分钟,男主宋也下水把她救出来就算结束,预期时间不超过五分钟。
下水前,陶夭最后一次转身环视,确认符简没来,闭眼,深深吸气,沉没。
陶夭第一次感受到冬天的池水多么寒凉,一点一点咬进她的肉里去,整个人浸在里面,从皮肤透进青白脉络,再悄悄钻进骨头,冷意直冲天灵盖。
右手探出水面比一个“ok”,正式开拍。
男主宋也向前迈几步站在池边,见池子里寒气呼呼外飘,犹豫,双腿像灌了铅,似有千斤重,想跳,挪不动。
小锅捏着手机紧张到发汗,老板娘怎么还不来!
“卡!”
陶夭哧地一下探出水面,池边宋也神情僵硬朝她笑笑,她回以微笑,上岸时小锅一把将热水袋塞进她怀里,抖搂衣服给她盖好。
“还大影帝呢!水都不敢下,算什么男人!”小锅嘀嘀咕咕一边拿毛巾擦水一边吐槽。
头发全湿,滴答滴答打在地上,形成小小一团黑乎乎圆点,陶夭侧头阻止,“被人听到了不太好。”
虽然她风评本来就不怎么样就是了。
小锅及时闭嘴,老板嘴都紫了,脸也苍白,居然还顾忌着别人咋说,果然是城里人,做人做事想东想西的,她奶在村里头可是说一不二,别人嘴里蹦不出好鸟,她就和机关枪似的突突人,看谁有好果子吃!
唉,谁让她是老板。
远处宋也和方导讨论过后重新开拍,陶夭见状又脱了衣服把热水袋交给小锅,再次下水。
最痛苦的其实就是下水那一瞬间,温度交替,从冷到更冷,泡在水里便感受不到温度,时冷时热,脑子里的神经元都结成冰,简单来说,脑子都给冻坏了。
这一次方导没耽搁太久,陶夭刚下水便让宋也开演,然而问题又出现了——
宋也动不了。
小锅在心里把这死男的骂了个狗血临头,赶快掏出手机催老板娘,指尖戳戳点点比螺旋桨还快,「老板娘再不来老板就要冻成冰块了!」
方导神色难看到像吃了一坨大便,招呼一声停机,站在池边让陶夭出来。
池子深绿一片,静幽幽没动静。
察觉不对,方导大喊两声陶夭的名字,池子依然没动静,连个泡泡都没。
“捞人,快捞人!”方导慌里慌张叫人。
小锅急得直跺脚,跟着站在池边看,转来转去想着要不她身先士卒时,忽然一阵风飘过去,池子里“扑通”一声,定睛一看,老板娘终于来了!
陶夭沉在水底,双手双脚像是给人拿了粗麻绳捆住,全身套在麻袋里,脚底下绑一个大大的石头,动弹不得,只能不断下沉。
完蛋,她陶大小姐这就要英年早逝,香消玉殒了?她还没活够啊,她上有老下有……下有一排排漂漂亮亮闪闪发光的恨天高还没拆封,早知道每天换一双穿,还不至于浪费了!
还有符简,十年没见了,居然还对她这样不敬!看吧看吧,她要死了,后悔去吧!
什么南瓜黄色不是屎流氓十指相扣不放开的,都见鬼去吧!老娘下了阴曹地府两手一拍啥玩意都记不清,留给她一个人记得了!
哼,早死的叫啥来着?哦,哦,白月光!她这也算是白月光了吧。
冷水破开鼻腔屏障直往脑子里钻,昏昏沉沉,眼睛在迷蒙的水流里依稀看见一束照进水底的光,陶夭努力睁大眼睛,试图记住黄昏时最后一抹。
就在眼皮终于支撑不住时,一张冷淡的脸远远冲破水流迎面而来。
怎么她都要死了,还是这幅扑克脸。
就不能多笑笑吗。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陶夭如此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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