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简收到小锅消息时刚刚做完手术。
因为剧组原因,平时工作量锐减,但必须要让她动刀的还是推脱不开,为了尽早赶到片场,只能早上六点就开始手术,出门时天寒地冻,光秃秃的枝丫上还结着层冰。四个小时后,脱下手术服换衣服去拿手机,一看微信,消息99 ,全是小锅发的。
手机打完车揣兜,给院长打个招呼,步子迈的比天高,平底鞋踢踏踢踏扔在地上响,生平头一次这么急切。
等车间隙,符简忽地发觉手在抖,不知道是刚手术完还是心理因素作祟,医生最注重的就是那双精贵的手,此时顾不了那么多,拳头一寸一寸握紧,紧闭眼睛,再睁开时又是沉静的一双眸。
赶到片场时一片闹哄哄,乱七八糟的工作人员聚在一块儿,符简心脏被攥紧,跳动艰难,她猛地拨开人群,衣服甩地上就往里跳。
“老——”板娘……
小锅在上边儿喊。
下水时,符简想,小锅应该加工资了。
不远处的粗壮树桩后伸出来长长镜头,咔嚓咔擦,“这也算个词条,留着吧。”
*
睁眼,入目一片惨白天花板,四肢酸软,浑身软绵绵,想起身,忽地被轻柔拉起,陶夭还没反应过来,后背就塞了一团软软抱枕,她心底忽然出现一张脸,长长睫毛垂着,没说话。
“老板老板你好点了没!”
耳边乍一声响,不是熟悉的声音,陶夭直愣愣抬头,失望难掩,“怎么是你?”
“老板娘去上班啦,让我好好照顾你。”小锅没心没肺道,怎么一醒就想着要见老婆,城里人谈恋爱好酸,咦,想回农村。
还有这是什么表情!她再也不要觉得老板漂亮了!
老板……娘?
“什么老板娘?”陶夭发自内心疑惑,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多了个女朋友?
小锅隐晦翻个白眼,老板怎么还在装,这都什么时候了,情趣小游戏能不能先放放,老板娘抱着老板上岸的时候嘴筒子都哆嗦成啥样了,那小脸煞白煞白,她都怕人啪嗒一下倒地上躺尸,老板娘呢,小游戏还念念不忘,搁她村里头得让她奶唾沫星子淹死。
心里默默谴责,动作无比配合,她一土包子还不是城里人play的一环,真是钱难挣屎难吃啊。
“口误,口误。”小锅笑嘻嘻挠挠脑袋,“脑瓜子不好使。”
陶夭疑心四起,但小锅除了憨厚一顶蘑菇头也看不出花儿来,只好暂且放在心里头,等下次露出破绽,一击致命!
“是符简把我救上来的?”陶夭没忘记意识被冷水浸透时看到的那张脸。
她的头发长长,在水底飘飘浮浮,浪花一样,深深的水流将她的脸染成清澈透明的深蓝色,神情依旧沉静,让人一看就安定下来,唇边咕嘟咕嘟冒泡泡,眉眼间聚起小小山峰,严肃又冷静,好像具有解决一切问题的能力。
陶夭自动把成年人分为两类,一类是她和李女士这样的低级大人,傻乎乎的,遇到问题只会问“那咋办啊”,一类是林晴和她爹那一类高级大人,碰到问题风风火火手机嗖嗖嗖发消息,两手叉腰,自信满满。
符简在没成年时便被她归纳为高级大人,在她身边安全感爆棚,好像在陶夭眼里天都要塌下来的事情,符简挥一挥衣袖,什么妖魔鬼怪全都灰飞烟灭。
说来也怪,明明已经呛水,意识也昏昏沉沉,偏偏只一眼,她就能记住所有小细节。
小锅连连点头,星星眼亮瞎陶夭,活脱脱小迷妹一枚,“符医生可牛了,你俩和演小说似的,她库呲一下跳进去,那水花溅得老高,不出两分钟夸嚓一下钻出来,老板你在她怀里可柔弱可乖巧,把你举起来放岸上,她自己反手一撑哗啦一下从水里蹦出来,长腿一迈就开始给你做心肺复苏,那手劲儿一看就老大了,老板你真有福气!”
这都哪儿哪儿,什么手劲大有福气,这蘑菇头懂不懂说话的艺术!
粉意漫上脖子根,陶夭正色扮作教导主任模样,“小锅,说话要想好再说,不然会让人误会。”
“啥?”小锅问,她也没说啥啊。
一脸单纯的模样让陶夭心口吐血,都是她这个南瓜脑袋的错!叫你看小网站叫你看小视频叫你看颜色小说,得了吧,脑子坏掉了!
*
符简摘下口罩走出手术室,身后陆陆续续传来“符医生辛苦了”“败血症患者都能救回来”“这手术太折磨人了我回去要好好睡一觉”的字眼。
符简想去看一看陶夭,向前迈的步子却迟迟不动,身后恼人的嘈杂像毛毛虫一样钻进她太阳穴,侵入大脑,变成一道道混合的毛线团,把她意识搅得模糊不清,预感危险,手掌撑住冷白墙面,两眼一黑。
“符医生!”
“快快快,快去叫人!”
“院长呢?快让院长来一趟!”
“符医生,符医生!”
胸腔震动,疼痛不已,天地一片灰暗,七嘴八舌的呼救让脑袋疼痛加剧,忽然阵阵耳鸣袭来,像是醇厚一层热牛奶包裹所有杂音。
终于安静了。
做手术时精力不能完全集中,符简脑海里徘徊着一张妖艳的脸。
在救护车上,她头一回体验到“患者家属”的感受,以往,“手术中”的红灯亮起,他们便在长廊冰冷金属凳上不安踱步,红灯熄灭,代表着与阴曹地府连接处的大门打开,他们大鹅似的勾着脖子望,医生在一旁疲惫笑笑,说“手术很顺利”,他们便会感激涕零,嘴里念着谢天谢地。
至于手术失败的案例,符简还没感受过,或许是上天的补偿,她在这方面从未失手,但家庭、生活、爱情等方面,一塌糊涂。
所以她常常站在医院走廊,透过玻璃窗户看外边儿的好天气,心里默想,你对我好残忍。
沉没在刺骨的池水里,冷意像是一大群吸血的水蛭,从四面八方靠近,争先恐后使劲往骨头缝里挤,符简当时想,陶夭这么娇气,怎么能吃这种苦?
走路累了要背,喝水要喂,热了要给她摇扇,冷了直往她怀里钻,这样的陶夭,为什么要经受这些?
越往下游,温度越寒凉,符简咬着牙摆动四肢,终于在水里看见一袭酒红色的头发。
陶夭变得很安静,脆弱的安静,易碎的安静,绝无仅有的安静,和她艳丽的长相一点也不符合。
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瘦了好多,在水里飘起来像浮萍,明明以前是那么明媚热烈,符简以为她会像教室外蜿蜒而上攀在空调外机的三角梅,夏日暖风悠悠吹动,大片紫红迎风摇曳,越吹越艳,越摇越烈。
现在呢?
符简捞过陶夭细软腰肢,紧紧抱住向上游,阳光照进池面,她带着她一起,撩开十八岁时藏在窗外的三角梅,盯着陶夭欣喜的嘴角,说:“好漂亮。”
*
外面走廊阵阵吵闹,小锅好奇跑出去凑热闹,回来时一脸惊恐,蘑菇头快要掀翻,“老板娘摔倒了!”
“什么老板娘……”陶夭小声嘀咕。
等等,符简摔倒了?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穿上拖鞋和小锅一起噔噔噔跑到外面,空气中充斥的消毒水味无比刺鼻,小锅直接拉着她寻着声音来到一处病房。
病房小小,却挤得满满当当,全是穿白大褂的医生,比陶夭演的电视剧专业很多。
和小锅一块儿站在门外,透过医用门上长长一条玻璃小口子看里面,符简正安静躺在洁白小床,脸色比棉质枕头还白一个度,神情安详,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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