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夭忽然眼眶发酸。
蛮突然的,也是奔三的人了,平日里受了什么委屈,一笑而过,轻飘飘放下,心里告诉自己不气不气,不哭不哭,气哭了要长痘长皱纹长斑,她立马就能把自己安慰好。
小时候看李女士坐电视机旁,情节感人肺腑,她眼泪啪嗒啪嗒掉,一边儿擤鼻涕一边儿搂着他嗷嗷哭,她爹在旁边习以为常,大手一搂,小小一个家缩成一团。
那时候陶夭就在心里默想,以后长大了要做一个坚强的成功女人,不能动不动掉眼泪,那多幼稚,她才不要当小学生。
真正成长后,陶夭也确实做到了梦想里的成功女人,虽然不算成熟,但至少能在成堆成堆垃圾恶评里头来去自如,哭?不存在的,老娘最美,你骂我那就是你的问题,想想自己丑成啥样了,比她家小橘猫拉屎时狰狞的小表情还丑一百倍!
唯一一次哭到不能自已,还是符简丢下她走掉。
符简就像是她的眼泪催发剂,看见那张冷冷的脸她就想哭,高兴想哭,幸福想哭,伤心想哭,抛弃她走掉也哭,已经数不清在符简面前掉了多少小豆豆,一别十年,她以为自己早已练成金刚不坏神功,除了切洋葱她再也不会掉眼泪——
然而眼眶盈泪,鼻头发酸,做不得假。
聚拢的白大褂陆陆续续鱼贯而出,一个年轻女医生门前站定,盯着陶夭看了好几秒,“你是上午符医生救过来的病人吗?”
陶夭愣愣点头。
女医生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是符医生的同事陆珍,符医生今天急坏了,早上六点才做的手术,刚结束就急匆匆走了,把你送到医院又换了身衣服,马上又做了一台手术,刚刚检查过,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低血糖,可能后续会发烧,多注意观察就行。”
陆珍说着冲陶夭眨了眨眼,“符医生和我说过你哦,大明星。”
说啥啦?
心生好奇,陶夭问:“她说了什么?”
“你自己问她就知道了。”陆珍神秘莫测摸摸下巴。
疑窦丛生,陶夭发现身边好多人都有小秘密,她好像没给小锅说过符简是她前女友,小锅便把符简称作“老板娘”,痛心疾首的眼神看得她发毛,这个陆医生也说一些神神秘秘的话,勾得她心里发痒。
直到坐在病床前细细看符简,陶夭心底的疑虑才像燃烧的木柴,风一吹,变成灰飘走。只剩专注的凝视。
小锅极有眼色缓缓退出,虚掩上门,立在门口等候。
符简就那么静悄悄躺在那里,面色枯槁,唇畔惨白,陶夭轻轻碰碰她手,冰凉。
她浑身皮肤都好薄好薄,好像戳一下就会像泡泡一样破掉,隐藏在皮肤表面的青色脉络缠绕迂回,用力时会突起来,陶夭以前很喜欢摸摸她的血管,触碰到经脉的跳动,像是握住了心脏,共享一切。
因为她皮肤又薄又白,夏天时陶夭耍赖不让她穿短裤,必须穿长款,陶夭小心思很多,嘴巴上叨叨着“人家担心你晒黑啦”“太阳晒到腿腿会很痛的,还会变成小猪一样粉粉的颜色”“哎呀听我的嘛”,实际上是占有欲作祟,不想让别人看见她家小尖尖又直又长的腿杆子,符简一眼看出却不戳破,默默掏出手机下单好多好多长裤。
陶夭时常会想,干嘛对一个人念念不忘呢?
十年了,该放下了吧陶夭,你干嘛呢,不是最洒脱的吗?怎么真变成电视剧里深情女配了。
试图忘却,但记忆总是在她平淡无奇的生活里突然蹦出来,挥舞鲜红旗帜向她挑衅,“哈哈,你永远也忘不掉的,别痴心妄想啦!”
都说记忆会美化人的一切,陶夭用眼睛细细描摹符简淡淡一张脸,她使劲去想所谓经过“美化”的记忆,想要找出那么一点点的不好,但任她掏空了脑瓜子,没有。
一点都没有。
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陶夭终究没抵住心中诱惑,指尖试探点上符简侧脸,见人没反应,大胆以掌根抵住脖颈,脑袋碰脑袋,鼻尖对鼻尖,呼吸交融,热意攀升。
“你怎么那么好。”
好到恨得艰难,爱得彻底。
念念不忘是她,连连推拒也是她,她在反复无常中渐渐迷失自我,变得矛盾又痛苦。
正想得出神,忽然清淡嗓音幽幽攀在耳畔,“你在做什么?”
吓一大跳,腾的飞起,陶夭强装镇定,故作姿态撩一把头发,再往后一甩,眼珠钉在纯白小床,“你脸上有脏东西。”
符简咳嗽两声,忽略敷衍的托词,直勾勾盯她,“你刚刚是在耍流氓?”
陶夭像被踩了尾巴反应极其强烈,“什么耍流氓!我堂堂一个女明星用得着对你耍流氓!还有,就算我怎么怎么着了,你也是赚的,说这么难听干啥!”
哼,碰两下都不准,以前抱着她亲都不嫌热,不知道谁耍流氓。
符简白着张脸,默默垂下眼皮不说话,小模样要多可怜就多可怜,陶夭慌忙四处瞄一眼,见大门虚掩着才放下心来,“我我我没欺负你啊,你别装啊!”
“我没事,你走吧。”
符简说完就翻身背对人,蓝白条纹布料两片振翅欲飞的蝴蝶骨,瘦得惊人。
陶夭腹诽,装你个大鼻涕虫,但动作总是与心理活动背道而驰,她还是控制不住心里发酸,是她把人折腾成这样,再怎么说她也有责任,作为新时代向上好青年,她还是应该给予人文关怀,即使是救下她的是一头大母猪,她也会无微不至照顾的,对,没错,和身份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顿心理建设完毕,她绕过床尾走到人面前,察觉俯视视角不好观察,于是半蹲下,“怎么啦?”
符简半闭眼睛,老僧入定,就差放个木鱼在床头了。
这是在……生气?
陶夭有点小惊奇,又有点小惊喜,小意外。
在她面前,符简展示自己小情绪的机会不多,常常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轻飘飘看她一眼,她就能立马站直喽。
记忆里为数不多表露强烈情绪,还是撞破一场意外的间接告白。
现在回想起来,缘木求鱼,像是晒得干瘪的豇豆,再泡进水里,捞起来时依然不会鼓胀,发皱的痕迹是分别十年添上的几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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