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清回那句“一线生机”如同鬼魅的低语,在陵溯渊脑中盘旋不去,搅得他心绪不宁。他憎恶这种被动摇的感觉,更憎恶涧清回那副永远莫测高深的样子。将那只白玉瓶掷入云海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注意力转向这座令他厌烦的玉清仙山。
白日的玉清宗,规矩森严,秩序井然。仙鹤清唳,弟子们或御剑飞行,或三五成群论道修习,一派祥和。然而,陵溯渊敏锐地察觉到,这祥和表象之下,是无数道或明或暗投向静心阁的目光。恐惧、好奇、厌恶、审视……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试图笼罩了他这个“异类”。他索性不再局限于那方小院,开始看似随意地在允许的范围内走动。
他所过之处,如瘟神临世,弟子们纷纷避让,低语窃窃。陵溯渊浑不在意,甚至有些享受这种令人不适的注目。他看似漫无目的,实则暗中感知着玉清宗的灵力脉络与人流动向。静心阁位于主峰后山,相对僻静,但越靠近主殿区域,守卫越森严,气息也越发深沉晦涩。
这一日,他信步走到一处靠近主殿广场的莲池旁。池中仙莲盛开,灵气氤氲。几名核心弟子正在池边演练剑阵,剑光霍霍,引得周围不少低阶弟子驻足观看。陵溯渊的出现,让原本流畅的剑阵出现了一丝滞涩,那些年轻弟子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警惕与隐隐的敌意。
陵溯渊懒得理会,正欲转身离开,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
“我当是谁,原来是幽冥血海来的贵客。”
陵溯渊回头,只见一名身着核心弟子服饰、面容倨傲的年轻男子越众而出,手持一柄流光溢彩的仙剑,眼神不善地打量着他。此人气息不弱,眉宇间带着一股未曾磨平的骄纵之气。
“听说魔君手段通天,不知可否指点一二我等粗浅剑阵?”那弟子语带挑衅,显然是想在众人面前落陵溯渊的面子,或者逼他出手。
陵溯渊眼皮都未抬一下,淡淡道:“蝼蚁之技,也配本君指点?”
那弟子脸色瞬间涨红,怒道:“魔头!休得猖狂!此地乃玉清圣地,岂容你撒野!”说罢,他手中仙剑一振,竟是不顾场合,一道凌厉剑光直刺陵溯渊面门!这一剑速度极快,蕴含着纯正的玉清仙力,显然动了真怒。
周围弟子一片惊呼,却无人敢上前阻拦。
陵溯渊眼中红芒一闪而逝,他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随意地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精准无误地夹住了那道迅疾的剑光!
“嗡!”
剑光在他指尖剧烈震颤,却无法前进分毫。那出手的弟子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剑身传来,虎口崩裂,仙剑几乎脱手,整个人被那股反震之力逼得连连后退,气血翻涌,满脸骇然。
陵溯渊指尖微一用力,“咔嚓”一声轻响,那凝聚的剑光竟被他硬生生捏碎,化为点点灵光消散。他甩了甩手指,仿佛沾上了什么灰尘。
“玉清宗的弟子,如今都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了么?”他语气慵懒,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本君今日心情尚可,饶你一命。再有不长眼的,便留下点东西再走。”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整个莲池畔的温度骤然下降。那些原本还存着看热闹心思的弟子们,此刻皆是面色发白,噤若寒蝉,再无人敢直视陵溯渊。那出手的弟子更是羞愤交加,却又惧于对方深不可测的实力,捂着胸口,被人搀扶着狼狈退走。
这场小风波很快传开,静心阁周围窥探的视线顿时少了大半,多了几分真正的敬畏。陵溯渊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了他的存在,也暂时清净了不少。
然而,真正的暗流并未平息。当夜,陵溯渊在院中调息时,察觉到一道极其隐晦强大的气息,如同滑腻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探向静心阁结界。这道气息与白日里那些弟子们的截然不同,更加老练、深沉,带着一种审视与算计的味道。
陵溯渊心中冷笑,终于来了条像样的“地头蛇”。他没有打草惊蛇,只是将自身魔气收敛得更加完美,如同一块沉寂的顽石,任由那道气息在结界外围逡巡片刻后,又悄无声息地退去。
次日,涧清回前来时,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照例带来一些关于三界灵力监测的卷宗,并告知近期并未发现“墟”有进一步异动的迹象。
“宗门内近日或有杂音,你不必理会。”涧清回放下卷宗,看似随意地说道,目光却扫过陵溯渊,带着一丝提醒的意味。
陵溯渊斜倚在松树下,把玩着一片枯叶,闻言嗤笑:“杂音?仙尊指的是那些不入流的窥探,还是……某条藏头露尾的老蛇?”
涧清回动作微顿,看向他:“你察觉到了?”
“本君虽身陷你这牢笼,耳目还没瞎。”陵溯渊将枯叶碾碎,“怎么,玉清宗里,还有连你昭明仙尊都感到棘手的人物?”
涧清回沉默片刻,道:“宗门之内,并非一言堂。总有不同声音。你安心在此,外界之事,我自会处理。”
“处理?”陵溯渊站起身,走到涧清回面前,逼视着他,“涧清回,你究竟在隐瞒什么?玄凌宗的旧案,玉清宗内部的暗流,还有那条老蛇……这些,是否都与你那所谓的‘一线生机’有关?”
涧清回迎着他的目光,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有波澜涌动,但最终仍归于平静:“时机未到。”
又是这四个字!
陵溯渊心头火起,猛地伸手抓住涧清回的手腕!触手一片冰凉,却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磅礴力量。洞清回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挣脱。
“涧清回!”陵溯渊几乎是咬着牙,“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别逼我用我的方式去查!”
涧清回低头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又抬眼看向陵溯渊近在咫尺的、因怒气而更加妖异的面容,极轻地叹了口气:“相信我一次,可好?”
这声叹息轻若羽毛,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丝几不可察的恳求。
陵溯渊愣住了。他从未听过涧清回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抓住对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涧清回趁机抽回手,转身走向阁楼,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竟显出几分孤寂。
“很快……你就会知道答案。”
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他再次消失在门后。
陵溯渊站在原地,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凉的触感,心中五味杂陈。相信?他还能相信这个让他跌入深渊的人吗?
可若是不信,心底那丝该死的好奇与……某种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又该如何平息?
玉清宗的夜,似乎比幽冥血海,更加漫长难熬。而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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