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姐名谢明月，她在十六岁的时候偶遇一个江湖游侠，扬言要和对方闯荡江湖，就此不辞而别多年，一次也没有回来。少主，你说，外面的世界当真有这么好吗？”谢惊雪叹气一声，满脸都是对于阿姐决定的疑惑。
“我不知道，我没有出去过，我从小就是炼毒，惊雪，你自外面来，一路应当见了不少吧，这个问题，问问倒是无趣了。”说完白祭玉又继续去啃杯子，一言一语里，他轻飘飘的改了称谓。
“…………”谢惊雪收回视线，他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了，以至于对方那声“惊雪”也格外悦耳。
谁会对着别人用过的杯子啃啊？难道对喜欢的人是这样吗？那也太……不雅致。
如若如此，那还是封心吧。谢惊雪抹了把脸，他实在无法容忍自己的心上人是这样一个奇特的“妙人”。
“我阿姐离开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因此我也没有见过，画像也是残破的。”说罢，谢惊雪拿出一幅卷边的画。
白祭玉放下杯子，把画拿过来看。
画上残损不是一般的严重，边缘卷起泛黄，残缺了不少。上面描摹的那是一个十分高挺的女子，对于女子的形容很少用这个词，可画上人真的很高。
胸前垂落了两根辫子，背对着看画人，绾的单鬓上簪有一些纯白小花，气质沉冷周身却围着繁盛群花，百花争艳朝朝。
可惜，她是背对着人的。
拿着画看的人看完就皱眉，迟疑片刻才问：“惊雪，只有这一幅吗？”
谢惊雪不置可否。他阿姐不喜欢琴棋书画，无论是自己学还是别人，她都十分不喜。
就这一幅还是他阿姐及笄时被爹娘摁着画的。
“没有。”
“没有脸，这有些难找。”画既无用，白祭玉不明白谢惊雪为什么还要带着。
谢惊雪自然能看出对方脸上表达意思，只浅笑不语。对方没有和亲人分别过，故此无法理解他。
“不过，她既然是你阿姐，血脉至亲，那你们二人自然是有相像地方的，”肩上搭上一只手，谢惊雪垂眼看过去，看到了对方手上无法洗净的青色，“我会好好找问的，放心，找到了我会告诉你。”
“那便多谢少主了。”
他真心实意的回按对方搭的那只手。
心里面却在叹息，他真真假假中骗了对方一些，他看着离开人背影，无力般依靠在柱子上。
你怕是找不到的。
他睁开眼冷冷钉在地上，毕竟实情并非如此。
半个月的日子快得很，谢惊雪已经将毒谷能去的地方逛了个遍，可是山间风景日日看也不会腻。
即看即新，百看不厌。
他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手扶在碗粗干上，细碎闪烁的枝丫影随风动，身上的浅色红衣也跟着向前拂。
“公子，这里风大了，我们要不进亭子？”
“也好。”谢惊雪无奈点头，也许是那次病得太严重，都以为他弱不禁风。
原本他没有感觉出来，毕竟自从阿姐失踪，他又常常生病，在家里也是被爹娘捧在手上宠着的，因此早先没有察觉不对。
直到有一次不小心呛到，白??就慌慌张张去请了谷里唯一会医术的人。
也就是白祭玉的五叔，白五长老□□。
原本他以为对方是一个长胡子长者，没成想是一个长相英气并且面貌年轻的中年人。
说不惊讶都是假的。
对方被强拉硬拽的来给他诊脉，收脉枕的时候狠狠白了白??一眼，不过脾气还是极好的，没有骂人。
“谢公子身体无事，不过无名毒沉积，之前的毒已经清干净了，并没有大碍。那毒与谢公子的身体达成一种诡异的平衡，倒是不危及性命。”白灼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坐着的人。
谢惊雪现在都忘不了对方把手搭上时的无语，感觉如果不是对方是个温善的人，只怕是要给白??和他来两针教训。
“谷里当真只有五长老一个医师？”他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目光空空。
“是，谢公子，我们这里如其名，确实是一个只炼毒的宝地。”
“那为何五长老会治病救人？而且我没有在身上闻到那些味道，长老身上的气味很干净。”他思索着，问。
白??一边折篮子里的毒草，一边回答谢惊雪问题，小姑娘动作停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回忆：“我也不清楚，长老以前出去过，兴许是那个时候学的，长老过目不忘且悟性非常，也许是吧，我也是听爹娘说的。”
坐着的人低着头，兀一点头：“这样啊。”
谢惊雪潋取眼里神色，从半山腰眺望过去，一望无际的青山小院，视线不远的密大竹林间掠出几只惊雀鸟。
鸟在天上究竟变得渺小，最终能够圈在手中的只有天边那轮太阳。
光芒万丈，看久了眼睛便刺得晃。
“白??，与我讲讲你们少主，如何？”少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温柔笑，眉眼弯弯含了暖光，清明的眸子闪着稀碎光影。
依栏沐阳，正当少年，容貌清绝，可收人心。
无数的艳光从谢惊雪身后射过来，四周暖烘烘的，而他身上却落着一件薄的防寒披风。
这情景让白??一下子停住呼吸，尽管看习惯了也还是会在某刻惊住。
“为何不问我？”
一找过来，白祭玉就听到谢惊雪这话，踏上来就见了这样一个惊艳的玉冠美人沐日山亭图。
万分美煞旁人。
“少主。”
“叫白歆帮你折。”看了眼白??篮子里大半毒草，白祭玉体贴道。
实际上是想赶人，留俩人独处。
这些心思，白??清楚，哈哈笑两声，左看看右看看乐呵呵的走开了。谢惊雪也清楚，他坐直身子静静看着对方走近，最终坐在了旁边。
刚好挡住幽冷山风。
“少主还真是体贴。”谢惊雪含蓄笑着。
白祭玉喜欢看谢惊雪笑，因此本来生出的小醋也翻下了山：“这是自然，本少主这么好，你可要快点喜欢。”
谢惊雪任对方的食指点在他的胸口，浑身到底是一震。
“少主不是在料理那些毒草，怎么寻我来了？”他默默挪开身，问。
“就是想见你，所以我快速弄完，惊雪想问什么？我都会回答，不会瞒你。”白祭玉目光真挚，看来的视线温柔如纱。
一点点套在谢惊雪身上，裹住了身边的一切，又有一点虚无感，像梦一样淡淡。
谢惊雪坐在这里，有一瞬间恍惚，脑海里现出自己爹娘相伴的影子。
爹娘也常常坐着畅谈，两个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笑也是停不住的。
“阿雪，你阿姐也喜欢笑，兴许是得了遗传，你可要快点长大好起来，等找到了你阿姐，我们一家人便才是真的高兴。”
他看得出来，记忆里的爹娘笑容里总是积有淡淡忧伤，因为家里失了一个重要的人。
时间没办法磨灭。
“少主确实值得我欢喜。我只是觉得，既然要喜欢一个人，那也要去了解他，我想多了解少主。”
心疼也是爱的前提。
如果他心疼对方了，那离爱也不远。
“你，多笑笑。”白祭玉道。
于是谢惊雪就笑。
“我爹是族长，我娘是大长老的女儿，我爹娘青梅竹马，门当户对而且两情相悦，就这么拜堂饮毒成礼，再之后就有了我，只不过最后还是闹了隔阂。”
谢惊雪看对方说前面还在笑，说后面几句时却带了难过无奈。
他装作没看到，只问了自己关心的问题：“所以大长老是你阿翁？”
“是，不过我阿翁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现在的大长老是我阿舅。”
掩盖在桌下的手拧在一起，谢惊雪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再次倒吸一口气，整个脸的笑也渗了点冷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的作用，他竟然觉得有点冷。
旁边的白祭玉似乎沉浸在记忆里，根本没有注意到谢惊雪的异常，还在不停的说。
说他爹娘在他儿时如何恩爱，说他们带着他第一次炼毒，带着他爬山涉水……也谈了他阿舅，在他爹娘吵架那日，是阿舅把他抱走，才没被失了理智的爹娘错伤。
对方每一句都落在了谢惊雪耳朵里，可他却必须忍住，脸上的笑绷得极为艰难。
“那你阿舅不错，不过族长和族长夫人为什么会这样？”掩掉所有情绪，谢惊雪摆出一副求解疑的样子。
白祭玉摇头，脸上也是茫然：“我不知道，只知道从那天以后，他们就不管我了，只是彼此生气，自此以后我就一直跟着阿舅。”
“那你阿舅可出去过？”谢惊雪问。
对于他的问题，白祭玉并未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第一次狐疑的盯他：“惊雪为什么会问这个？”
眼里有防备与不悦。
谢惊雪心上有什么东西瞧瞧碎了，最后被一些冰冻住。他身子向前倾了些，半不解半犹疑：“怎么了？不可以问吗？我还以为毒谷的长者都出去过，是我冒犯。”
谢惊雪自知道惭愧，主动道歉，撑着桌面就欲起身，结果就被人拉住。
他背对着，因此对方看不到他露出一丝计划得逞的笑容。这一扯实在是两个人都没有预料，谢惊雪直接中心不稳踉跄几步，一阵拉力里，两个人滚到了地上。
有什么东西捧在一起。
白祭玉的耳垂火热起来，他的一只眼睛只能看到谢惊雪挨近的脸，连茸毛都瞧得一清二楚。
另一只眼前荡过浅红袖摆，扫过眼睫、鼻梁、嘴唇，最终盖了下来。
如此，他的世界一整个红起来，就像盖着红盖头去看人间。
谢惊雪这个人压在白祭玉身上，他的嘴唇擦着对方的脸颊过去，错落停在对方通红又热非常的耳廓。
热得连谢惊雪这样怕冷的人都热了。
谢惊雪久久没动，身下人也仿佛石化了，两个人维持这个暧昧诡异的姿势。
这是假的，却也是真的。
在一场风扬过后，两个人的青丝纠缠在一起，上面的人最先起身。
谢惊雪脸上绯红，他目光震惊的看着地上的人，尔后窘迫的咬住嘴唇：“我……少主我……不是……”他已经说不清话语了。
而上来叫二人吃饭的白??紧紧捂住嘴巴，从她的位置看过去，只会以为两个人吻在了一起。
她又惊又喜又诧异，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向大家分享这个消息。
他们少主好像成功了一点点！
少夫人指日可待！
至于饭，她想，少主和谢公子此刻恐怕无暇顾及，温着等会儿送就是。
她不知道，在她转身的同时，谢惊雪略微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是谁也看不懂的复杂。
眼里的情像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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