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近来忽冷忽热的气温,耐不住性子的鸟儿探出头来在光秃秃的树上落足。
幸村最近经常为穿着什么而烦恼。
往日里他总在病号服外披一件校服外套,来抵挡从窗外偷袭的冷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中午也不冷了,披着一件外套总让他与穿着短袖的小朋友格格不入。
不过立海大的外套他喜爱得紧,他固执地认为,那是一种羁绊,意味着永远属于那个集体,好像他从未离开。
孤单的雏菊似乎在叹息。
幸村精市撑着脑袋,细数起来,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小男孩了。
近段时间最后一次见面时,越前龙马虚掩着一本书籍,好像是网球双打入门教程……?幸村询问到这本书的时候,小男孩回答得支支吾吾,像被班主任拆穿心事的青春期少年。
幸村看着那人因为羞涩而微微涨红的脸蛋,久违的笑出声来。
“小男孩,哥哥是不会嫌弃你技术差的。”
毕竟谁都有新手阶段。
他知道小男孩也打网球,小男孩是个一身傲骨的人,见面不到几天就给幸村下了战书。说实话,幸村没有当做一回事,他只当越前是个小学生,所谓挑战书也不过是小孩子一时兴起罢了。
不过,当时小男孩那双灵动的眼眸璀璨如夜晚街巷灯火,确实悄然惊了他的心弦。
那会他已经给越前龙马贴上了“菜且狂傲”的标签。
迟钝如越前龙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幸村精市误会,他的第一反应是尴尬,从小打网球长大闯遍美赛的他至今没有任何双打经验,甚至需要一本便利店角落的入门书籍来辅导自己。
得亏幸村精市善解人意,几句话岔开了话题。
“你明天不来吗?真田他们明天都要来哦,等到分区预赛开始,你们可能要很久才能见面了。”
越前龙马和其他人确实很久未面,印象中小男孩跟切原赤也很能玩到一起,如果不趁着有时间和玩伴会面的话,待进入比赛期间的封闭训练阶段,两人就很难再见了吧。
龙马似乎并没有着急见面的意思。
从幸村的视角看,男孩的帽子遮住他灵动的猫眸,阴影下的嘴角弯起一个弧度。
“不了,迟早能见面的。”
小男孩故作神秘地说。
幼稚但也可爱。
幸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日越前龙马的话里是什么意思。日历一片一片被撕了去,分区预赛开始后,不止自己的队员,就连小男孩也很少出现了。
病房里依旧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指针滴答作响,空荡荡的房间里氤氲着莫名的苦意。
孤独。
明明早该习惯的孤独,如今怎么如此难熬。
*
青学在分区预赛的第一个对手算不上强敌,除了越前龙马和桃城武双打的那一场,其他场次几乎是压倒式取胜。
越前因为这件事,在与不动峰比赛前不少被菊丸英二调笑。
种子队和非种子队的较量,似乎不用比赛结果就显而易见——在对方用波动球间接造成青学河村隆的手伤弃权之前,外围的观众是这么想的。
被不动峰以这种方式拿下一分,青学这边肉眼可见地斗志高涨。
下一场是双打一号的比赛,青学的大石和菊丸对战不动峰的内村和森。
青学的黄金搭档像是一颗定心丸,眼见菊丸脱下外套,朝河村自信一笑,后者知道,他胜券在握。
“当不正经的人开始认真起来,后果可就严重了。”
大石注视菊丸英二的背影,他能看清那家伙周身的战意,不由得在心里为对手烧高香,到时候输了可不要留下阴影的好。
“比赛开始,由青学大石发球。”
……
云层在慢悠悠往下压过来,最外围的天际漂浮着黑云的残骸。这是风雨欲来的节奏,空气混入腥味,泥土与尘雾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海水漫过了鼻腔。
手冢国光低头看向长凳上的少年,未在少年的脸上看出一点逞强的痕迹,才微不可查地松一口气。
关于少年的病情,他提早与龙崎教练交涉过了。
只要不危及到身体健康,他可以纵容少年逞强。但是一旦超过了界限,他必定第一个将少年从悬崖边缘拉回。
“龙马,你不看比赛了吗?”
越前无事将拍子别在肩上敲了敲,道:“不看了,已经知道结果了。”
虽然只相识两个月,这位新加入的一年级生似乎对自己的队友异常有信心。
“什么嘛,看着目中无人的小鬼,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冷淡啊。”桃城笑着道。
不怪他们惊讶,越前龙马的性格太过张扬。第一次见面时,便毫不露怯用自己高超的球技吸引众人的视线,他似乎永远是这么孤傲、不羁,本该无辜的猫瞳直勾勾看着你,专注的神情蕴含炽热的烛光,像山野疾驰而过的风,不曾为谁驻足。
获得这样桀骜的人的肯定,或许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呢?
不二周助朝着越前离去的方向,露出浅浅的笑容。
*
“是吗……青学被名不见经传的学校拿下一分。”
忍足隔着电话看不见对方的神情,但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些耐人寻味的意思。
冰帝在分区预赛并不打算派出全部的正选队员,这倒是符合这支队伍一贯的作风,于是就有了忍足侑士低调站在球场外探测敌情的一幕。
“照这样下去,青学真的会被缠住也说不定。”
“不会的。”迹部将食指放在眉间,海蓝色的眸子似乎能洞察一切,“青学的能力可不止于此。”
迹部景吾的判断力总是强得惊人,忍足不疑有他。
电话那头默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道:“说起来,你一直关注的那个一年级小鬼,怎么样了?”
“嗯,青学将他安排在单打二号。”
忍足话音刚落,目光捕抓到头戴白色球帽的少年。
少年在一众高年级选手里更显矮小,格外引人注目。被众人团团包围的神尾和深司正是青学接下来比赛的对手,二人缩短距离将两个球打得有来有回,吸引不少人的目光。忍足对这种没营养的练习不感兴趣,他的视线始终聚焦在少年身上。
越前龙马不是爱凑热闹的性格,他起初只是在最外围静静围观,正欲离开,便听到神尾挑衅的话语。
“照这样下去,根本就不需要我们的主将出来打嘛!”
后一秒,忍足看到刚刚要转身离去的少年突然顿住了脚步,竟是单手插兜直愣愣闯进了不动峰二人中间,轻松将二人的球击回。
“Madamadadane。”
挑衅的行为出人意料的幼稚。
忍足本以为这样一位看着高冷的少年是不屑于与人交辩的,如此看来正好相反。
“怎么了,忍足?”
“没什么。”天好像比来时更暗沉了些,忍足抬头。
“要下雨了。”
……
*
“海堂,你去把越前带回来。”
眼看快要下雨,手冢心里的不安感慢慢扩散。
下雨天在外边瞎晃,感冒了可不好。
“手冢一遇到越前的事,就变得特别像大石呢。”
不二的暗喻很容易被读懂,手冢掩面咳了咳,没有直面对方好奇的探测。
双打一号的结果不出所料,大石和菊丸赢得毫无悬念。一场阵雨过后,海堂熏的状态丝毫没有松懈,与神尾一番苦战,终于又是拿下一场胜利。
这次比赛中,只要拿下三场优胜,就算赢了。这意味着,单打二号的比赛将是青学夺得桂冠的赛点之战。
“越前,看你的了。”
越前龙马低头将鞋带紧系,抬头便对上一双严肃的眼睛。
“需要提前吃药吗?”
手冢的声音不大,正是只有紧挨着的两个人才听得到的音量。部长知道他的病,越前并不奇怪,只是向来顶着冰山脸的人突然示以关心,越前龙马有点适应不来罢了。
“吃过了。”
他将帽檐下压。
*
“不动峰的伊武深司是连种子队的九鬼都应付不了的角色。”
“青学竟然将重要的单打二号留给一年级的新生,这完全是牺牲式打法嘛。”
“……”
忍足并未理会旁观者的讨论,他默默拿出手机将越前龙马的侧颜拍下。
他此前从未察觉自己对可爱的事物如此执着,少年静站在网球场的一侧,冷静而沉稳的,如同伺机出动的虎。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他手指一动,将照片发送给迹部景吾。
……或许是觉得越前龙马与迹部家养的布偶猫有几分相像吧?
“比赛开始,青学越前发球。”
越前龙马还是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态,在比赛的一开始便使用外旋发球。
只见他腾空跳起抬手打出一个侧旋,金黄色的网球擦到网子后朝地面俯冲,又以迅猛的速度弹起。伊武深司在球将要砸到他左眼时迅速后退,网球擦着他的长发,直直砸到最外围的网上,吓得围观群众纷纷后退。
场内寂静,只有网球滚落的声音。
“出现了,是外旋发球!”三小只异口同声。
外旋发球……
忍足侑士眼里多了好奇的意味,豹一样的,对新发现的猎物虎视眈眈。
比赛几乎是压倒性的进展,观众们眼里,砧板上的伊武深司任人宰割,越前龙马则是那个无情冷血的刽子手。
是了,无论是技术、反应力和心理抗压能力,越前龙马都表现出远超这个年龄的成熟。
球场上的他,自信、孤傲,像高居王位的帝王。
“GAME,越前,2-0。”
比分以飞快的速度拉开,转眼间越前已经以一个抽球打乱了对方的步调。
“好快。”
——以至于观众还没有反应过来。
青学的众人已经习惯越前龙马的激进式打法。校内排位赛那会,他仅仅用一个上午的时间拿下五个封零记录,这段魔鬼般的回忆令他们心有余悸。
伊武深司静静看球滚到脚边,眉头微皱像是在思索什么难题。
他的对手显然不给他思考的机会,下一轮攻势很快展开,伊武深司再次陷入困境。
“我们家的小不点还真是厉害诶。”
菊丸英二撑着脑袋,对这位一年级新生赞不绝口。
越前龙马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强。
又是两分钟的时间,他将对手逼至后方。
越前龙马高高跃起,在大家都以为他会打一个扣杀时,他竟灵活地转动手腕,球被轻轻顶起,堪堪与球网擦过,极其幽默的一个短球,将伊武深司耍的团团转。
“GAME,越前,3-0。”
似乎有些太快了。
乾贞治握笔的手一点点敲打书页。
不是对越前龙马没有信心,对手毕竟是打败过种子队选手的伊武深司,这么轻易被压制,反倒让人奇怪。不安感如同一根针,厮磨着骨髓,暗暗发作。
在伊武深司使出侧旋发球以后,双方的试探才到此结束。
对方开始发力,越前龙马的跑动频率肉眼可见加剧。场外观众已经合不拢嘴:“这真的只是分区预赛吗?”
“看样子,龙马他一点没有考虑到节省体力的问题呢。”
“他才不是会考虑那种问题的人呢。”海堂熏双手抱胸,作为曾今的对手,他对越前龙马的风格再清楚不过。
“怎么了,手冢?”
乾贞治看向部长,后者摇摇头:“没事。”
同样是部长的橘思虑更甚,能将伊武深司逼至如此地步,这个一年级的倒是头一个。
不过……
他与伊武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对上眼,橘知道,真正陷入困境的,是那个一年级的小鬼。
“你们不觉得他的打法有点奇怪吗?”
不二周助的一句话引来队友侧目,他解释道:
“照这样看起来,他只是打上下旋转的球而已。”
越前龙马的球很快被回击,对手锲而不舍用一个下旋球切至场边。
可以接到。
越前快步上前,伸出球拍的一刹那,他感受到手臂肌肉一阵僵硬,如千万蚂蚁蚀骨。
他顿在原地,球拍未触及网球半点。
“十五比零。”
*
麻痹。
“他让越前龙马的动作停了下来。”
乾贞治很快看出端倪。
“上旋球和切球轮流回击好几次,上下旋转的球会造成肌肉萎缩,让他陷入短时间的麻痹状态。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段时间,但是对手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三十比零。”
球再一次从他眼前掠过,越前不悦地甩甩手。
真是麻烦的招数。
越前被帽檐阴影遮挡的猫眸多了一丝不耐烦,如果怨气实体化,伊武深司应该能看到自己矮小的对手头上正冒着小小火苗。
“四十比零。”
伊武深司旋球与切球用的不厌其烦,只要再一分,他就能拿下此局。
越前龙马不会让他如愿。
既然手动不了,那就利用身体的旋转,将球打回去。
很快调整好姿势,重心落于一脚之上带动整个身体旋转。
没用的。
伊武深司眼眸一凝。
在极度麻痹的状态下,越前几乎感受不到自己对球拍的掌握力,那是一种面对未知的无力感,球拍从他的指尖滑走,顺着受力方向飞了出去——
“不好!”
手冢猛地站起——
狠狠撞向网球杆上的球拍迎来四分五裂的结局,越前龙马在痛感来临的前一秒,只见碎了一半的球拍反弹向他,如索命的恶鬼,露出尖锐的獠牙。
温热的液体顺着眼皮流下,越前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疼,而是懵。
红色的血液几乎占据他的全部视线,在视觉被消残之时,听觉无限放大。他听见前辈们由远及近的脚步,他们在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坐在休息区。
一只温暖的大手抬起他的下巴,软棉巾厮磨着他的脸,他能听见那手的主人不算平静的吐息。很熟悉的触感,一个月前他曾碰过。
是部长。
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是部长。
表情是少见的担忧。
“不行,血还是止不住。”
幸而擦伤的是上眼皮,若是伤到眼球,后果不堪设想。
“不疼吗?小不点。”
“没事。”
他的耐疼能力一向很好,他为此感到荣幸。
越前龙马不知道他鲜血淋漓的模样有多吓人,翻涌的墨染黑了白纸,那干净漂亮的脸蛋沾染肮脏的血渍,让人怎么都不舒服。
一定很疼吧。
不二皱眉,给手冢递上另一条干净的棉布。
整个球场陷入了低气压,谁都没有设想过如今的局面。
少年偏矮的体型让他往往被视为弱者而存在,但是此时这位少年安静坐在长凳上,忍受着疼痛的无妄之灾,像历经打磨的瓷器,脆弱而美丽,镶着一丝乌黑发亮的光泽。
“阿桃前辈,麻烦帮我把包里的另外一只球拍拿过来。”
越前龙马的语气不带半点犹豫,平淡如早晨在校道碰面,那一句早上好。
“胡来,血流不止的话,你的情况不适合上场比赛。”
他们显然低估了越前的脾性。
只见越前若无其事地起身,用衣袖擦拭完眼睑的血迹,那般坚决,像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莽夫。
“我要打。”
“龙马,你……”
“血止住了。”
越前理直气壮地打断大石的话。
这哪是只家养布偶猫啊,分明是只十条链都栓不住的野猫。
目睹全程的忍足既心疼又无奈。
眼见越前被龙崎教练一只手拎过去,伤口被及其小心的再次包扎。被拎回来时,左眼的伤口已经覆上新的棉布。
小男孩在教练妙手回春后心生雀跃。
“血止住了就可以比赛,对吧?”
那副满眼期待的模样,真是让人不敢辜负。
手冢败下阵来,“十分钟”,他约法三章,“十分钟之内没有分出胜负,我就代你弃权。”
“哼,绰绰有余。”越前转头催促,“阿桃前辈。”
“——啊、哦,来了!”
越前包里常备着三只球拍,因此包的体积比别人稍臃肿一点,混在一起并不难找。桃城蹲在网球包前呆愣的模样令人不解。
待到越前拿着新拍子心满意足走回球场,不二才探究道:“你刚刚为什么在发呆?”
被质问的桃城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只是面露复杂地看越前的背影。
“那家伙,瞒着我们很多事呢。”桃城道。
“故弄玄虚可不是阿桃的风格哦。”
不二的蓝眸睁开,又很快闭上,再次恢复温温柔柔的模样。
网球场外,看到越前龙马再次踏进球场,忍足侑士如释重负叹了口气,手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他后知后觉。
“嗯?”
迹部给他打了30个未接来电,前5通是在他发送越前龙马照片的十五分钟后,他专注比赛没有接到。
后25通是忍足急匆匆发送完“越前龙马受伤了”的消息后,极速打来的。
正要打开通讯录给迹部回电报平安,电话再次打来,来电如催命,忍足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着急。
“喂?迹部,越前他现在没……”
“青学的比赛场地在哪?”
“啊?”
“我问你,青学的比赛场地在哪?”
迹部那方的声音混杂风声,但丝毫掩盖不住他的焦急,忍足隐隐约约听到类似机桨飞速旋转的动静,他想到一种可能。
“在志季之森运动公园……等等,你不会是想——”
嘟、嘟、嘟……
风一样的男子,就连挂断电话也猝不及防。
真是华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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