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板一角，丁逸用彩色粉笔写着暑假倒计时，旁边还画了个小表情。几个男生们嘻嘻哈哈地起哄，还有几个凑热闹的女生开始聊起暑假计划。
余潇潇坐在座位上，看着黑板上的倒计时，心里却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高兴。
暑假对她来说，不是单纯的假期期待，而是一个带着问号的倒计时，一个她无法确定能否完整拥有的未来。
“谁放我抽屉里的？”严楠刚从洗手间回来，发现抽屉里有一盒巧克力，而且还是进口的，盒子上没有任何署名。
“哦哦，刚刚有个学长给你的，好像是那个陈湛……还让你记得看消息。”同桌解释道。
严楠打开手机消息，果然有一则未读消息，来自陈湛。
陈湛：巧克力收到了吗？之前跟你提的比赛组队的事，下周就开始了，现在还能报名，机会难得。下午自习课图书馆见？我们可以详谈。
余潇潇注意到严楠的动静，好奇地往前看了看她桌上的巧克力。
“嗯？潇潇，你要吃吗？”严楠回复了几句消息，然后打开那盒巧克力。
“你吃吧，我不爱吃巧克力。”她没有接严楠递过来的巧克力。
不到一会，严楠就拿起一支笔和几本笔记本，离开了座位：“潇潇，有个学长找我有事，我先去图书馆了！”
严楠说完就跑了。
教室里的同学越来越少，虽然是休息时间，但还有几个比较卷的同学在认真学习。
林延刚从外面进来，准备回座位。
丁逸从教室前面的柜子里抱出个篮球，叫住正要回座位的林延：“林延，打球去吗？和范嘉他们一起去打小比赛。”
“老林，一起去啊！”与此同时的教室门口，段昭阳在那里喊着。
段昭阳旁边的范嘉一直往班里看个没完，一直在找着什么。
“行。”林延随口就答应了。
丁逸环顾了教室四周：“严楠呢？固定几分员跑哪里去了？”
“她啊，刚刚走了，和那个陈湛学长去图书馆了。”严楠的同桌解释道。
“那没人记分啊……”这让丁逸顿时摸不着头脑。
林延看了看刚写完题的余潇潇，朝她那边走去。
“小鱼，帮忙救个场呗？记分就好，很简单的。”
余潇潇刚想说自己不太懂篮球规则，但林延已经走到了她课桌旁：“看着加分就行，看不懂的我会提醒你。”他看着她头发上的发卡，又加了一句，“球场旁边树荫下，不晒的。”
他主动邀请，那语气倒挺期待的。
余潇潇看了看他，又看看旁边几个男生，点了点头：“好。”
篮球场上的气氛热烈。
余潇潇坐在场边的树荫下，手里记着分。
她确实不太懂那些复杂的走位和规则，但只要看到球进了框，就抬头看林延。
林延也总能第一时间给她一个眼神示意，或者简短地说几句要加多少分，她便马上在记分牌上翻动数字。
中场休息的时候，余潇潇注意到几个男生好像都没有带水，就悄悄去小卖部买了几瓶水。
她小跑着回来，买了几瓶水，专门买了常温的，分享给大家。
“你怎么自己去买了？我们平时都是打完球才去买的。”林延第一个接她的水，“不过也谢谢了，小鱼。”
“我只是看你们都没带水……”
几个男生也接过水，只有范嘉接过水的时候犹豫了一会，其实他想问余潇潇点什么，不过只是道了声谢。
林延拧开瓶盖，走到余潇潇旁边的空位坐下，仰头喝了几口水。
“真正的小鱼应该在水里自由着。”林延看着球场，把喝了一半的水放在了旁边，“下次有时间带你去看看水族馆。”
此时林延刚落下的这句话，在余潇潇的脑海里像一道解不开的题。
“嗯，有时间了就去看看。”
余潇潇注意到范嘉并没有像段昭阳和丁逸那样放松地聊天喝水，只是眼神时不时瞟向图书馆的方向，有些心不在焉，他刚才接水时的犹豫，和此刻的游离，让余潇潇心里有些不安。
下半场比赛开始，范嘉的状态明显不如上半场，几次传球失误，投篮也失了准头，段昭阳和丁逸也都奇怪地看了他几眼。
比赛虽然是赢了，但赢得不算漂亮。
准备离开操场的时候，余潇潇收到来自严楠的消息，内容大概是让她自己先去吃饭，她可能还要再学会习。
余潇潇和林延一起出了操场，路过图书馆时，忍不住问他：“林延……你知道严楠和范嘉怎么回事吗？”
“什么怎么回事？你好奇他们俩的关系？他俩青梅竹马，冤家，但他们俩个给我一种超越朋友的感觉。”
“我不是想知道这个，只是感觉范嘉今天有点怪怪的……”
林延想了想，想起范嘉今天在教室门口寻找严楠的身影，还有刚才打球心不在焉的样子。
“可能是觉得……严楠今天没来记分，有点不习惯？或者，觉得那个陈湛碍事？”
余潇潇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你认识那个学长吗？”
“你说陈湛？风评时好时坏，我没怎么了解过他。”
“嗯，可能范嘉只是不习惯吧。”
“不清楚。”林延摇了摇头，“你今天怎么这么八卦？”
“没有啦，我就有点好奇，心里有一种预感，不太好的那种……”
“行了，快到食堂了，吃饭去吧。”
食堂的一个角落，范嘉、段昭阳还有杨娇羽已经在了。
杨娇羽还一直和段昭阳讲着她最近发现的几个新乐队，范嘉只是低着头吃饭，吃得很快，没参与任何聊天。
“老林，潇潇，一起啊！”段昭阳注意到了刚进来的两人，邀请他们一起来吃饭。
两人买完饭，刚坐下没多久，范嘉就声称自己吃饱了，先回教室了。
这一走让段昭阳都没反应过来，把桌子上剩下的一点饭吃完，收拾好饭盒就跟了上去，跟旁边的几个人打了声招呼。
杨娇羽因为没有吃完，没跟上去，愣了一下：“范嘉今天好奇怪，吃得还挺快的，都没看他吃几口……”
余潇潇心里那点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却也无从问起。
而这之后的日子，也印证了余潇潇的预感。
临近期末复习阶段，余潇潇能明显感觉到，严楠和范嘉之间那种熟悉的相处模式消失了。
严楠似乎总是很忙，参加各种学习活动，忙着学生会的事，即使在学校里碰到范嘉，两人也常常是视线一触即分，默契地各自避开，连话都少了许多。
余潇潇看出了他们之间的隔阂，她也想让他们重归于好，但又怕自己打扰他们，她也不了解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余潇潇还是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学习和监督林延学习上。
有时，林延会习惯性地想趴下睡觉或者摸出手机，但一歪头，就能看到身旁的余潇潇正专注地学习，还是犹豫了一下，，会默默地把手机塞回去，跟着她一起学。
就这样被大学霸治得服服帖帖。
“这道题，答案应该选B。”余潇潇也偶尔看看林延写的题，还帮他解析。
“懂了，小鱼老师……”林延倒挺认真的，虽然他会经常偷看余潇潇写的答案，拿起笔，开始写步骤。
余潇潇并没有会像其他同学那样挡住自己的答案，不想让自己努力的成果被窃取，对她来说，只是单纯相信林延。
“小鱼老师，你们学霸都这么喜欢学习吗？你不觉得会很无聊吗？”
声音在寂静和余潇潇的耳边响起，她停下笔：“我并不喜欢学习，我只知道是我当下该做的。”
林延听完，趴在桌上，胡乱在草稿纸上画了一条奄奄一息的鱼，递到余潇潇面前：“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回答，没意思的回答，像条死鱼。”
“我又不是死鱼，我觉得你像食人鱼！”余潇潇轻轻抢过草稿纸，把林延画的那条死鱼划掉，重新画了一只有点抽象的食人鱼。
林延被她画的画给逗笑了：“你就这点画画水平？”
这句话让余潇潇产生了一股气：“你画得也不怎么样……”
林延笑了笑，拿起一支还挺专业的铅笔：“刚刚那是随便画的，那我再画一个呗。”
这次他画得没有那么随便，画风偏自由点，带有独特感。
“你……学过画画？”余潇潇看了看他画的画。
“以前学过。”
余潇潇接过他的画后才发现他画得确实挺好，一眼能看出来他是有绘画基础的。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后，林延的排名罕见地向前蹿了一大截，虽然离优秀还有距离，但进步了不少，连江锦瑜都在班上点名表扬了他。
林延看着卷面上那个前所未有的分数，然后随意地把试卷塞进了抽屉里。
只有余潇潇看出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光。
期末考试结束后，暑假正式来临。但对于准高三生而言，暑假更像是另一个战场。
余潇潇把自己埋进厚厚的复习资料里，试图用忙碌来麻痹自己，忽略身体不断传来的警告。
疼痛发作的次数变多了，乏力感如影随形，她偷偷加大药量，脸时常透出一股不健康的白。
七月中旬的一天，手机震动，屏幕上跳出一条来自林延的消息。
L：说好的水族馆，去不去？
余潇潇看着那条消息，想起音乐节那天他随口一提的约定，没想到他真的记住了。
她不想拒绝，虽然身体都在叫嚣，但水族馆那三个字和林延那句“带你看真正的小鱼”又像带着引诱力，诱使她想要抓住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的自由。
清海城中心区的海洋水族馆，里面是蔚蓝色玻璃，光线使整个馆内都显得非常梦幻，各种鱼类在其中游弋。
林延早早等在了门口，看到余潇潇从公交车上下来，她今天穿了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头发上夹着他送的那个小鱼发卡，脸上特意多扑了点粉，但依旧盖不住底下的憔悴。
“走吧。”林延没多问，只是自然地走到她身侧。
一进入场馆，余潇潇就被眼前这些蓝色世界吸引了。
她仰头看得入神，被一片蓝色照映着，毫无违和感，也暂时忘却了身体的沉重。
“你看那个！”她忍不住轻轻拉了一下林延的衣角，指着一只表情呆萌的鳐鱼。
林延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她从包里拿出新买的拍立得，想拍拍照，笨拙地摆弄着：“我好像不太会用……”
“我来吧。”林延接过相机，拨弄了几下，“这样，对准，按这里。”
林延站到她身边，背后是水族箱。他把镜头转向两人，但他似乎不太擅长自拍，构图有些别扭。
“再靠近一点。”他说。
余潇潇往他身边挪了一小步。
“看镜头。”林延边说，边轻轻搂住她的肩膀。
相纸被吐出，林延拿着相纸，轻轻甩了甩。
这是他们第一张合照。
之后，他们一路走，一路拍。
林延被余潇潇的激动感染了，也找到了乐趣，没想到她会这么喜欢这里。
余潇潇的笑容多了起来，苍白的脸颊甚至多出了红色。
她看着眼前这些自由穿梭的鱼，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它们看起来是很自由的，但其实也游不出这片玻璃缸。”就像她，再贪恋此刻的快乐，也逃不出疾病的囚笼。
林延侧过头看她，看着她的的侧脸：“至少在这一刻，它们是自由的，你也一样，就像你说的，做你当下该做的。”
余潇潇转过头，看到他眼神里的认真，似乎是看穿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穿，只是单纯地说出这句话。
这一刻，她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想把发生在她身上的秘密都告诉他，可话语到了嘴边，又被她艰难地咽了回去。
她害怕看到他眼中的同情怜悯，害怕打破这片刻的美好，害怕自己成为他的负担。
最终她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从水族馆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被染成了金色。两人一起走到公交站台，都没有说话。
等他们上了公交车，安静坐下，余潇潇才开口说话。
“林延，今天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这是我第一次来水族馆。”
“我也第一次，以前都没兴趣来这样的地方。”林延把目光从窗外转到了她身上，“以后不要和我说什么谢谢，如果你把我当朋友的话。”
余潇潇也没想到，他也是第一次来：“好。”
“其实还有比水族馆更好看的地方。”
“什么地方？”
“你应该去过清海城的海，不过太普通了，我倒挺想去看看马尔代夫的海，未来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再带你一起去看看。”
海……那该会是多辽阔的自由。
想到这些，余潇潇的眼眶总是忍不住湿润，她慌忙低下头，怕被他看见。
“如果有机会，我就答应你。”
少年和承诺，或许将成为她苍白短暂青春里，最后也是最绚烂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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