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砍脑壳的!!我滴老天爷啊!我的菜哦!”王婆急拍着腿,指着几亩淹死的菜苗,弯偻的背脊几乎贴近土地。
几个村口讨论组核心人物,闻声而来。
后山,是王家种番茄黄瓜菠菜四季豆,买来的苗都用完了,粪也浇了一遍,就只等结果了。
“啷个回事哦?”
“咋个办,都死了,遭晒死了。”
“就算不浇水,也不至于晒死啊!”
一个眼尖的老头,蹲下来,刨开表面的泥土,细细打量着,摸起来还是湿润的,心领神会地站起来,背过手。
“报应哦。”说完,就往外走了。
也只有中午,太阳直晒下,浇水,才会把菜苗晒死。
……
“呼呼….。”
风扇不停转圈,李雲使劲地掀起衣服,一脱,一件白“T袖”印在李雲身上,文婆端过来碗金银花茶。
几口下肚,李雲撑在板凳上,闭上眼,把脸凑近风扇,“好热哦,外婆我还要喝。”
“干啥子去了,出嫩个多汗。”
文婆不紧不慢又端了碗,站在李雲对面看他,眼神跟和煦的太阳没什么两样,李雲笑着说:“找青哥玩啊。”
“青儿不是忙到掰苞谷嘛,你也去了?晒嫩个黑。”文婆早就看透了李雲的小心思,只是不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李雲眉毛有一秒钟挑动,随机哈哈笑起来,“啊…对啊,那个外婆,青哥本来能拿多少钱啊,就上次你们说的那个。”
“几十块一个月,啷个了?”文婆拿了根湿帕子擦干李雲还在流汗的背。
才几十块一个月啊,还以为好几万呢,就这点钱老太婆还要占,青哥就是脾气太好了,才会被欺负。
村的另一端,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声音。
“狗日的,龟儿子!哪个背时砍脑壳的!我命啷个嫩个撇哦,哪个!是哪个!”带着哭腔嚎叫,王婆瘫软在地。
土房背靠的水田倒塌,水全部冲到土墙上,表面一层已经被融掉,房子岌岌可危。
一旁抽烟枪的老头目光上下扫过墙面,“哭哭哭!一天都晓得哭,福气都遭你哭出去了,mmp。”
“别个屋男人哪个不是顶梁柱,我跟到你,二十年咯,你咋个对我的!房子烂了,你也不管,娃儿出生,你管过啥子!还不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钱!钱看不到,你有啥子用!”
老头急咳了两声,手轻微抖动指向隔壁,“你妈了个巴子,是你偷人还是我偷人?娃儿都不是我哩,我管个屁管!房子,这房子还是老子修哩,有本事滚出去噻。”
王婆这一刻噤声,慌乱地往周围望去。
“你!…你…。”
他却开始不依不饶,提高音量,“现在怕了,你偷人的时候,啷个不晓得怕哎,让他们都听一哈!”
王婆赶紧拉住他,往屋里走,“我求你了,莫说了,你给我留点面子。”
“面子?!老子的面子呢!”
虽然街里街坊都关上门,但耳朵已经伸到墙边,开始唏嘘起来。
不一会就传到王佳怡耳边,再从王佳怡传到李雲那,李雲嗑着瓜子,眼睛不停眨巴,“真的假的?”
“真的啊,我爷爷跟我讲的,王婆婆也是自作自受,菜也死了,墙也烂了。”
李雲抽动嘴角,这菜是跟他有关没错,但这田可不是他做的,果然是恶有恶报,“青哥在干嘛呀。”
王佳怡摸着旺财,“搬苞谷啊。”
“你说我去帮帮他怎么样!”
“啊,那我也要去!”
两人摸着田坎,越过草丛,挤到玉米地,“你确定在这,我怎么连个鬼都看不见。”
“就是这啊。”
“Are you sure?”
李雲大喊一声,“青哥!”
陈酩青剥玉米的动作一顿,起身往四周望,正当以为是幻听,又一声“青哥!”,他寻声扒开干枯的玉米秆,往李雲的身边靠近。
李雲一手牵住王佳怡,一手端着一壶金银花,他擦开额头的汗,盯向远处摇晃又越来越近的玉米尖。
直到陈酩青扒开最后一根挡视线的玉米杆,李雲的笑占据整个眼眶,就像雨后的太阳,烈日的晴雨,或者是严冬之下一根即刻燃烧的火柴。
闷热的呼吸被抛之脑后。
陈酩青:“你来干什么。”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带了怒气,似乎很不想在这看见李雲一样。
“帮你啊,这么大一片,你要收到什么时候,多一个人好一点嘛~。”李雲撅嘴看他。
“你不会,快点回去,站这里挡事。”
“我就要帮你,我是不会,但是我多做一点,你就少做一点呗。”
雄赳赳气昂昂,从李雲脸上丝毫看不出来败兴,更多的是热忱。
鬼使神差,陈酩青把手套脱下来,递给他,“戴好。”
“那你呢青哥?”
“我没事。”
“这一片都是你家的吗?”
陈酩青:“不是,只有围起来这块。”
以稻草人为界限,将整块土围起来。
更像是三八线。
王佳怡负责把苞谷捡回来,李雲负责剥和背,两人分工明确,那速度都快赶上陈酩青了。
他不理解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会喜欢干活。
这活,他都干了17年,丝毫找不出来任何多余的感觉。
从睁开眼那一刻起,他注定是大山的孩子,从根上烙下自负的种子,像李雲这样的人,他是第一次见,什么都不畏惧,什么都不愁苦。
“哎呦,等一下!等一下,我起不来..。”李雲蹲在地上,暗暗较劲好久,背篓不肯抬动一分。
“啊啊啊….。”李雲一个扎步,猛地站起来,眼睛瞪得老大,脖子梗得发红,没维持几秒,整个肩膀被重量拽住往后倒,他仰在背篓上望向蓝天,叹息两声,我这么这么弱鸡….。
陈酩青轻蹙眉头笑出声,把手头上的苞谷皮拔了扔进背后的竹篓里,转身把李雲抽出来,“休息会。”
“啊~。”语调向下,李雲撇撇嘴,坐在苞谷堆上,“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不会!”
“没有,你不适合做这个。”
“我总能学会…。”
“你不用学这个,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李雲扯出一片枯黄的枝叶,低头一点点撕起来,“怎么没好处,我可以帮你啊,你也轻松一点。”
为什么想帮我。
你为什么想帮我。
“青哥,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
“我从家里带过来的水,要喝吗。”李雲举起铁壶,“可好喝了!”
说着李雲猛猛喝了一大口,“Delicious!”
陈酩青:。。
陈酩青点头,接过来抿着嘴,片刻后扬起头,铁壶挡住半张脸,视线却一直向下盯着李雲,喉结滚动几下,停住,“你再喝点。”
李雲往壶里瞄了眼,还剩几口,正好可以给佳怡喝,站起身往苞谷林喊了两声,“王佳怡!过来喝水!”
林里窸窸窣窣,她探个小脑袋瓜出来,衣服兜着七八个玉米,全部抖到李雲脚边。
“哎呦,这么多啊,来来来,辛苦了,喝点水。”
看王佳怡紧紧捏住衣摆,小脸涨得通红,李雲害怕中暑了赶紧放下铁壶,手背靠在她额头上,“怎么了?不舒服啊?”
难堪,羞涩,欲言写在她脸上。
“快说啊!哪不舒服!”
陈酩青见状放下背篓,正准备蹲下,就听见她支支吾吾问了一件句:“你们喝了吗?”
李雲:“喝了啊,我跟青哥都喝了。”原以为是王佳怡懂事,担心两个哥哥没喝到,正欣慰着呢,结果下一句就打破了李雲的幻想。
只见王佳怡凑到李雲耳边,小声地说:“我是女生,不能跟男生喝一个杯子,会怀孕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李雲脸上的笑就没停过,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搞什么飞机,“不会的,跟男生坐一个板凳才会。”
王佳怡一个激灵,“真的假的,我好朋友就是这么说的,我以为是假的。”
震惊的表情立马转化为担忧,“怎么办,我坐了好多男生的板凳,那我会不会….。”
完了,我爷爷肯定会打死我,王佳怡恐惧地捂住嘴巴,两眼晕乎乎的,天旋地转的。
突然!
李雲按下她的肩膀,“不用担心,只要念一句咒语,这个就会消失了。”
言毕,李雲嘴巴张合几次。
“好了,没事了。”
王佳怡放下手,“真的?”
“真的,你还不相信我?”
也是,听爷爷说北京来的,见多识广,肯定知道土方法。
“谢谢李雲哥哥!”又凑过来,声音跟蚊子一样,“能不能别跟我爷爷婆婆说。”
你爷爷婆婆是谁我都不知道。。
李雲:“嗯,不说,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不过你今年几年级?”
“3年级。”
也该懂这些了吧,“你下午来找我一趟,给你看个视频,不准不来,不然我告诉你爷爷,当然还有你婆婆!”
“知道了,我会来的,你别告诉我爷爷婆婆。”
瞧瞧这哀求的语气,跟之前张扬跋扈天差地别,不过李雲觉得,女生还是要凶一点,性格差一点才不会受欺负。
陈酩青盯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转身进了苞谷林,闷头干活。
专注到就连李雲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李雲也把一筐换成半筐,背起来往外走,靠王佳怡的直觉,找到了青哥的家,门口挂着几包□□糖跟旺仔小馒头,一个不到10平米的小卖部。
再右边同样是土房子,周围堆满枯树枝,柴火,屋顶的瓦片都是碎的,土墙上有几颗钉子都挂满了干草,门上的对联都起了一层层灰,泛黄褪色,这个“福”字还是正着贴的。
他把背篓放到坝上,走到门口,敲了几声木门,“叔叔,这个玉米放哪啊?”
感觉到衣服被扯,李雲低头看王佳怡,“陈酩青哥哥的爸爸,听不到,耳朵有问题,应该在小卖部那边。”
听到这个消息,李雲脸色一沉,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直挺挺往小卖部走,果然,一位年迈,看起来快有60几岁的老人,坐在柜台后面。
李雲拿手在他眼睛晃了晃,见老人转过头来,他赶紧站好,右手食指指向老人,左手比了一个大拇指。
你好。
我靠,青哥怎么比…。
李雲左手直立,掌心对着头侧,前后移动两下。
你儿子。
双手竖起拇指,合在一起,弯了两下。
朋友。
老人眼底一喜,连忙起身,抽出屁股下的板凳放到李雲腿边,比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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