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风心中猜忌,但并未即刻发作,观卫术神色,但见其面沉如水,不知是何想法。
她略沉吟,提议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我需要查看宁羌人留下的刀痕是否与我父身上的一致,卫掌柜的,你可有法子助我?”
卫术瞟她一眼,没搭腔。
柳风心中憋火,“卫掌柜这是何意?宁羌人行事向来无所忌惮、杀人如麻,更何况我父手中还有手稿,你难道就不怀疑吗?”
闻言,卫术冷笑,“柳姑娘,这就是你求人办事的态度吗?”
“……”柳风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
“我,我方才只是……”话说一半,突然哽住,毕竟扮演谁的相好还入戏太深这种事,实在难以启齿。
“你方才也说了,宁羌人不好惹,我又何必去触他们的霉头。”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柳风,戏谑道:“在下一名本分生意人,趟不了这趟浑水,先行歇息了,姑娘请便。”
说罢,起身自顾自褪去外衣。
柳风目瞪口呆,脸颊突地红起来,但再一想,卫术明知自己没有能力独自调查,却依然甩了脸,此时自己若顺了他的意离开,反倒才叫二人关系真正冷下来。
说出去谁信,叱咤西域的大掌柜,实际上却如此小肚鸡肠。
好,既如此,她还偏要跟他怄一怄气。
柳风磨磨牙,复在长凳上坐下来。
卫术并不理会,自顾自躺下去。很快,他的呼吸渐渐绵长,柳风吹熄蜡烛,支头在桌边小睡起来。
天色微明,后院传来几声骆驼叫,卫术翻身下床,见对面桌边绰约人影浮现,下意识捞住枕畔匕首,随即他就想起来那是柳风,这才松了口气,但同时又有几分隐秘的不悦。
那转瞬即逝的情绪让他感到些许疑惑,不由拧紧眉心,无意识甩动外衣,发出呼啦的破风声。
“呀!”
骤然被惊醒,柳风血气上涌,一拍桌子就要发作,谁知被迎头抛来的东西盖住了脸。
她把披风扒下来,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大清早发什么疯?!”
“披上,出发。”卫术洗了把脸,仍是冷冷的模样,“去吃些东西,我即刻与你们汇合。”
柳风先是一愣,旋即一轱辘爬起来,“才醒就要走?商队其他人都起了吗?不对,我还没有验过宁羌官兵的身份呢!”
“他们不是凶手。”
“你怎么知道?”
这一句话,算是叫柳风醒了个彻底,绕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问:“你看过马匪身上的伤口了?不对,你昨晚根本没出去,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她用力拉了他一把,“我跟你说话呢!”
“……”卫术深吸口气,努力压了压自己的脾气。想来也是,卫掌柜行走西域这么多年,想来甚少有人敢对他这样说话。
柳风难得心虚,睫毛悄悄垂落几分。
后院的人声愈加嘈杂了,更衬得二人间氛围冷寂,半晌,卫术沉沉道:“于金沙河发现柳先生的前一晚,我才同昨夜那个宁羌人吃过酒,当时他已在金沙城徘徊月余,没有机会在上游对你父亲动手,我说得够清楚吗?”
卫术的长相有四五分西域特点,眉骨很高,因此目光异常深邃,直直盯着柳风时,透着与晨风同样凛冽的温度。
柳风抿抿唇,别别扭扭松了手。
“不信我?”
“……信。”
只是如此一来,线索岂非又断了。
虽说她此行第一要务并非报仇,可才有起色就被打击的滋味着实难受……柳风很想问问接下来他如何打算,又怕他再耍脾气,权衡下决定之后再找时机。
卫术深目盯她一眼,孑然下了楼。
商队兄弟起得早,用过早膳后已经点好了货品,柳风随福宁来到后院,发现整理行囊的不仅有商队的兄弟,竟然还有昨晚那些宁羌人。
柳风拦住福宁,问:“他们要跟着商队吗?”
“是这样,昨晚有宁羌人负了伤,掌柜的顺路送他们去镇上。”
“那,那些马匪呢?”
福宁神秘一笑,“他们啊,莫老板会处理的。”
这话说的模糊,柳风思考着莫五娘的行事,直觉几个马匪走不出客栈,毕竟铁门客栈在这事上有口皆碑。
柳风爬上骆驼背,越过面罩窥视着前头的宁羌人,双手不断在驼峰上搓磨。
虽然有卫术的担保,但她认为凡事还得亲自验验真伪,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
不久,卫术从客栈出来,大手一挥带领队伍出发。
天际金光破云,伴随着驼铃声声,冗长的队伍徐徐穿越大漠边缘,风沙间或袭来,将天地间一行小蚁卷入渺渺时空长河。
日头渐高,驼队行进越来越慢,高温和暴晒让沙漠异常虚幻,也让柳风眼前阵阵发黑。
福宁注意到她不对劲,下令驼队止步,卫术见状,安抚众人几句后也朝这边走来。
“怎么了?”他先问福宁,左右打量着柳风的脸色,“不舒服?”
柳风脑袋晕沉,摇了摇头。
见她脸色惨白,卫术赶快吩咐福宁去取药,谁承想他前脚才走,后脚柳风就直直栽了下来!
卫术一惊,忙把人接在怀中,旋身置于自己的影子之下。
“来人!”
众人纷纷下地支应,送水打扇,拉起遮阳布把二人罩在下头。
“怎么了?”宁羌人正热得心烦,下地不耐烦地喝道:“死了?”
“暑厥。”
卫术剥掉柳风的面罩,接过水壶,哗啦啦往她脸上身上倒水。
呼颉一看就恼了,不惜上手去抢,“你是疯了吗!你知道水在沙漠中多珍贵吗!就这么倒她身上?!”
“就是!把水倒了,我们喝什么?”宁羌喽啰纷纷附和。“是啊!难不成要渴死吗!”“……”
“她中暑而厥,再不救治,怕来不及了!”
“她死就死了!”呼颉大喊:“你堂堂大掌柜的,别说一个女人,十个女人你也不是养不起,何必在她身上花这么多心思!”
“给我!”卫术脸色非常难看,虎口死死扣住壶嘴,“多年来我从未亏待过诸位兄弟,你们又何苦如此?”
“一进大漠,谁都不知会发生什么,一旦出现意外,你总不能那我们宁羌勇士的命开玩笑!”
宁羌勇士……
分明赤.裸裸的威胁!天下谁人不知宁羌人护短。
这话一出口,商队兄弟们脸色都变了,卫术平生最恨被人胁迫,眼底陡然迸发出一抹寒意。
福宁见势不好,忙跳出来打圆场,同时示意众伙计把宁羌人转移到别处。
但宁羌人本性暴烈,越拦反而越来劲,卫术气得太阳穴直抽,但也不好现在动手,吼道:“一壶水一百金,算我从你手中买的!”
宁羌人虽冲动,但一听这话倒也诡异地安静了几秒。
卫术掐着柳风人中,继续追加:“到宁羌我即刻折给你,对天发誓,一分不差!”
“成交。”
呼颉咧嘴笑起来,春风满面地歇息去了,好似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
卫术翻了他们一眼,继续掐柳风人中,同时撩开衣物帮她散热,谁知指尖方才触到衣扣,就被一把扣住。
只见柳风猛地睁开双眼,直直盯着这个男人的目光深重而警惕。卫术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你中暑了,需要纳凉。”
柳风不说话,像是在反应他的话,握他手上的力道渐渐弱下来。
后者垂眸,单手撩开了她前襟,虽然意识涣散,但柳风能感受到卫术指尖的动作,一时羞赧难当,抬手遮住了他的眼。
卫术先是一愣,旋即唇角滑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他摸索着抓起水壶,刚想说话,柳风却挣扎着坐了起来,唇瓣堪堪擦过他下巴停在耳边,说道:“方志记载,此处往东北方向,近沙漠腹地有一古镇遗址。我拿罗盘对过位置。”
她此时气息虚弱,但语气却透着坚定,卫术深目望着她,有些猜不透她的意思。
柳风本意是想,卫术和呼颉皆是贪财之辈,若得知古镇藏宝,十有**将会前去,她便借此做局查验他们是否知晓方志一事。
卫术讥讽地笑笑,“你果然不信我。”
“……得罪了。”
柳风说罢,忽然暴起扇了卫术一巴掌,同时口里大骂:“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为了几个宁羌人要抛弃我?你忘了是谁在沙漠里救了你,又是谁把冒死找到的藏宝地交给你,你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
这话骂得难听,大伙儿闻声,不约而同看过来,搞不明白状况。
卫术抹了下唇角,目光重重地抓着柳风,“你敢跟我动手?”
“如何?”柳风哼,“你若是敢抛下我,那几个藏宝地你这辈子也别想知道!”
“你……”
“等等等等!”
宁羌人终于捕捉到关键,上前来制止了这场骂战,“有话好好说嘛,都是一家人,床头吵架床尾和的……”
卫术把头一撇,愤然拂袖。
柳风则像是找到了倚仗,啐了卫术几口之后,转而投奔宁羌人,并交代自己知道附近有一古镇遗址,传说藏有众多宝贝。
“传闻,前朝西域公主的陪嫁都在里头,异常珍贵……”
“嘶!”
前朝西域公主,那可是西域王的掌上明珠啊,宁羌人交换着眼神,明显是心动了。
但他们也不莽撞,话里话外想套些细节出来,卫术见火候已到,忙跳出来转移话题,好像生怕他们知道位置似的。柳风赶忙再添油加醋一番,惹得卫术差点发火,不免又是一场骂战。
最终还是福宁跳出来打圆场,终于将气氛缓和下来,同时更增加几分可信。
柳风给卫术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接下来看你的了。
后者倒也不推脱,很自然地顺坡下驴,跑去同宁羌人周旋。
左右商队里他还偷藏了一车清水,绕道走这一趟完全没问题,他倒要看看,柳风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不远处,柳风眼眨不瞬地观察着他们,目光不断在一行人身上梭巡,但奇怪的是,他们眼中除却奔涌的惊喜和少量狐疑外,全然没有心虚之态。
她生怕自己看错,还问了福宁一嘴,顺利得到了对他们见钱眼开的鄙夷。
柳风扭头看看福宁,再看看跃跃欲试的宁羌人,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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