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将脑袋在她掌心轻轻蹭拱,琥珀色的眼瞳直勾勾凝着她,竟带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温顺。
温茴望着怀中小东西,心头愈发喜爱,只可惜黄家那姑娘去得太早,倒叫个手欠的抢了先,平白断了她的计较。
颜泉轻步上前,声音柔得像浸了温水:“小姐,这狐狸交由奴婢照看吧,夜已深了,您该早些安歇。”
温茴垂眸抚着狐毛,指尖轻轻挑过它的下巴,语气带了几分似问非问的慵懒:“倒是老实?”
狐狸似通了人言,往她怀里缩得更紧,蓬松的尾巴还轻轻扫了扫她的手腕。温茴被它这模样逗笑,眼尾漾开浅浅的笑意。
颜泉见状便知这狐狸今夜是留定了,没再多言,吹灭烛火时火星子跳了跳,她转身轻悄退了出去,留一室寂静。
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洋洋洒洒铺了满地银霜。
床上的温茴眉头先是紧蹙,而后缓缓舒展,下意识将怀中狐狸又抱紧了几分,呼吸渐渐匀长。
次日清晨,朝阳斜斜落在描金桌案上,温茴坐于菱花铜镜前,指尖轻点着自己的眉眼。
颜泉立在身后为她梳发,乌发如瀑般淌过指尖,她轻声笑道:“小姐今日瞧着,比昨日更添了几分精气神呢。”
温茴唇边噙着浅笑,没接话只抱起狐狸到院中的廊下晒太阳。今日的日头格外暖,晒得人骨头缝里都泛着软。
正惬意时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扶了扶身道:“小姐,黄老爷在外头求见。”
温茴指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不耐,倒是死缠不休。
她淡声道:“领进来吧。”
说罢仍斜倚在躺椅上,指尖慢悠悠挠着狐狸的肚皮,狐狸舒服得眯起眼,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
黄老爷子进门见她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便问:“想来温小姐该知道是谁害了小女,还请直言相告。”
温茴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轻淡得像风拂过柳叶:“我为何要告诉你?”
“你!”黄老爷子被噎得脸色涨红。
温茴却似没瞧见,语气依旧不咸不淡:“我不信黄老爷心里真没数,昨日我已把话挑明了是谁你该清楚,又何必多此一问。”
黄老爷子不是愚笨之人,昨日她那般说便知凶手绝非她。
他将那日在场的人在心里过了一遍,早已隐约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死心罢了。
温茴见他犹豫,忍不住轻笑一声:“你若真想为女儿报仇,倒不如先把为她撑腰的人解决了。”
她顿了顿,指尖捻着狐毛,声音里带了几分桀骜,“你知道我为何从来不怕事吗?我从不需要旁人撑腰,只因我自己便有这个底气,大不了便是一死有何惧哉?”
黄老爷子自然知晓她背地里的勾当,那新起的商队势头迅猛,若没猜错她便是那位隐在暗处的皇商。
这般看来她倒确实有狂的资本。
温茴也不管他心里如何盘算,继续道:“我的确想动她,只是没料到有人比我更快。”
黄老爷子想起自家小女背地里那些小动作,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沉默片刻后道:“老夫想同温小姐做笔交易,不知温小姐愿不愿意。”
温茴这才抬眼,用带着几分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料想他已知道不少事,可那又如何该来的总归躲不掉。
“哦?我与黄老爷之间,有什么交易可做?”
黄老爷子道:“老夫想寻南方教的占卜师,寻了许久却杳无音讯,老夫知道温小姐定是知晓那人下落的。”
温茴闻言噗嗤笑出了声,眼神里满是玩味:“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黄老爷子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的圣旨,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就凭这个真正的圣旨在我手里。”
温茴看着他那副模样,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清脆却带着冷意:“这三皇子又不是我扶上去的,这皇位也不是我坐着,凭一张圣旨你觉得能奈我何?”
黄老爷子却也笑了,笑得意味深长:“就算三皇子不是你辅佐的,也是你温家一手推上去的。若真要查究起来,你温家又岂能脱得了干系?”
温茴眉头微蹙,随即又舒展开,看向他的眼神满不在乎。
就在这时,颜泉如鬼魅般出现在黄老爷子身后,出手扣住他的手腕,只轻轻一扭,黄老爷子吃痛松手,圣旨“啪嗒”掉在地上。
颜泉抬脚一勾将圣旨踢向温茴,动作干脆利落。
温茴伸手接住,漫不经心地打开扫了一眼,又随手丢了回去,语气冷淡:“你若想去揭穿便尽管去,不必在我这儿刷存在感。”
黄老爷子接住圣旨,见她这般油盐不进的态度,终是没再多说转身拂袖而去。
颜泉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担忧地问:“小姐,需不需要奴婢派人在背后盯着他?”
温茴随意摊了摊手:“不必,他若真想揭穿昨日便去了,何苦在这儿同我做交易。”
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他定是还有别的图谋,或是那笔交易,远比他表现出来的更不简单。
她指尖摩挲着狐狸的耳朵,声音里陡然多了几分凛冽:“就算同他做了交易又如何?我要的从来不止那一点点利息,我要的是这整个天下。”
话音刚落,屋檐上便传来一声轻笑。
蔺昱负手而立,衣袂在风里轻轻翻飞,他从屋檐上跃下,稳稳落在她面前,嘴角噙着笑,眉眼轻挑,斜斜靠在门边,声音清朗:“没想到温大小姐,野心竟这么大。”
温茴望着眼前鲜衣怒马的少年,一时竟失了神他还是这般模样,张扬得像春日里最烈的光。
蔺昱往前凑了凑,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蛊惑:“我帮你夺江山,你只需答应我一件事。”
温茴回神,淡淡问道:“何事?”
“江山归你,后位归我。”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温茴闻言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我要的东西,我自己会夺。”
她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从不信这世上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她好,旁人看重的不过是她身上的利用价值罢了。
蔺昱微微一怔,静静望着她。
她的眼神很空,像蒙着一层雾,瞧不出太多情绪,却让人心头发涩:“你就不怕我阻拦?”
温茴迎上他的目光:“你若想阻拦,早就动手了,何至于在这儿同我说这些。”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身姿笔挺的少年,恍惚间,他竟与前世那战死沙场的身影重合,又渐渐和脑海深处更久远的记忆交织。
那时他还小总跟在她身后,奶声奶气地叫“阿茴姐姐”。
她声音平静下来,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信他们吗?他们看中的不过是我身上的价值。若有朝一日我没了利用价值,他们会毫不客气地将我踢开,弃如敝履。”
“我从不信任何人,还记得我曾同你说过的重生吗?”
蔺昱犹豫了片刻,终是忍不住开口:“你上辈子……不会当真嫁给了三皇子吧?”
温茴点头:“是又如何?最后不过落得个满门抄斩,尸抛乱葬岗的下场。”
蔺昱不解地看向她:“既然重来一世,你既已知晓所有剧情,为何还要让三皇子登上那个皇位?”
温茴低低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自嘲:“若不是上天眷顾,他又怎配登上那皇位?你看过画本子吗?他就像画本子里那种被上天偏爱的人可笑吗?”
“这般昏庸无能之辈,却能被上天眷顾,坐拥无尽荣华富贵。这一切就像画本子写好的,改不了,动不得。”
蔺昱望着她眼底的落寞,仿佛能懂她的不甘。
明明可以扭转一切,却被无形的手束缚着,只能眼睁睁看着仇人一步步走向巅峰。
“温茴你可以信我,我无条件站在你这边。”
或许是他语气太过真诚,又或许是他眼中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温茴心头竟有了片刻的动容,只是那动容转瞬即逝。
她叹了口气:“你做好你自己便好。”
或许前世在边疆拼死救他,也是记着小时候的那点恩情,不希望他再重蹈覆辙,落得那般惨烈的下场吧。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院中的风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却吹不散这沉默的滞涩。
阮阳从外头走进来,恭恭敬敬朝二人行了一礼:“小姐,宴会已散,该启程回京了。”
温茴起身,将狐狸稳稳抱在怀里,转身走向马车。
马车内,颜泉终是忍不住问道:“小姐,有昱王相助前路总会轻松些,奴婢瞧着昱王对小姐应是真心的。”
温茴看向她的目光很平淡,语气听不出情绪:“不要信旁人无缘无故的好,你永远不知道他们究竟把你当成什么。”
颜泉闻言也觉得有理,即便对方愿意帮忙,总归是要报答的,哪有什么平白的恩惠。
阮阳在外头驾着马车,车内的交谈声隐隐传来,他声音平静地接了句:“属下也觉得,有些事终究要靠自己。太过依赖旁人,总不是长久之计。”
温茴其实这么久以来,对阮阳的了解并不算多,也就前世隐约知道些他的性子,却能确定他是绝对忠心之人。
“你方才听了我同昱王的对话,该也能猜着些。我虽还是这副身子,心智却早已不是这个岁数的了。”
颜泉自然知晓自家小姐说的“重生” 便是死后再睁眼回到了从前。
她轻声道:“可小姐有没有想过,我们接下来的路,会有多难走?”
温茴沉默片刻,指尖轻轻划过狐狸的背:“走得下去便走,走不下去大不了斗个鱼死网破。这天下早晚会易主,只不过是看谁来当这个新主罢了。”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高尚之人,不可能无条件扶着三皇子那般货色。
她现在最想弄明白的,是父亲为何要在背地里辅佐三皇子,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或许当剧情偏离了所有主线轨道时,有些人会被强制着走剧情。
她本早就想将三皇子从那王位上拽下来,可每次触碰到核心利益时,身体总会不受控制地发软,似有什么在阻拦。
可这猜想却无半分实际证据,她也不知究竟对不对。
颜泉这才恍然,为何自家小姐自那日醒来后,像是变了许多。
许是经历过一次生死,心境早已不同。
阮阳在车外轻声道:“属下无条件追随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马车轱轳驶远,将院中的寂静与暖阳,都远远抛在了身后。
前路漫漫是刀山火海,她也得一步步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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