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邦使臣抵京那日,皇甫洛昭彻底疯魔了。
来使不过十数人,却个个腰悬弯刀、目露悍色,往宫门前一站,竟带出几分千军万马的煞气。
为首那长髯中年使臣,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阶下众人,最后落在皇甫洛昭身上——那眼神哪是看公主,分明是市井屠夫挑拣牲口,轻蔑得毫不掩饰。
“这便是贵国要送去和亲的公主?”他嗤笑一声,语气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
皇甫穆言脸上还挂着客套的笑,指尖却已攥紧了龙椅扶手,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贵使有何不满?”
那使臣却只冷哼一声别开脸,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殿侧侍立的宫人,仿佛懒得与他多言。
几日后宫中设宴,京中勋贵子弟齐聚一堂。
皇甫穆言端坐主位,身侧竟破天荒坐着传闻中他藏在后宫的那位“意中人”许清。
温茴身侧未有人,一身青碧色常服,只一根白玉簪绾着青丝,眉眼间自带矜贵清冷,倒比满殿珠翠更惹眼。
对面安邦使臣的目光,黏糊糊地缠在她身上,看得她眉尖微蹙。
几杯烈酒下肚,那使臣越发放肆,竟伸手指着她高声嚷嚷:“和亲公主还没定准吧?依我看对面这女子便合心意。”
阶下的皇甫洛昭听得这话,嘴角立刻勾起幸灾乐祸的笑……若能把温茴拖下水,她何至于去那蛮荒之地受辱?
皇甫穆言眉头紧锁,语气终带了愠怒:“贵使可知,那是昱王的未婚妻?”
“未婚妻又如何?”那使臣后来才知他叫安吉尔·维斯,拍着桌子大笑,“既是和亲,自然要选我们看得上的,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嫁去安邦。”
说罢他端着酒杯晃到温茴面前,目光在她脸上身上肆无忌惮地扫,眼底的不怀好意几乎要淌出来。
温茴肤白胜雪,五官精致得像画中仙,虽衣着素净,那股子清冷气质却压得满殿脂粉都失了色。
她手撑着腮帮子,眉梢轻挑,声音淡得像风:“安吉尔大人,这便是安邦的待客之礼?”
话音未落一颗石子“嗖”地飞来,精准打落安吉尔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瓷片四溅,酒水泼了他满袍。
蔺昱慢悠悠从殿外走进来,玄色锦袍上还沾着点夜露,嘴角噙着浅淡的笑,眼神却冷:“你是哪个国的?也敢在我大祁的地盘放肆?”
安吉尔又惊又怒,指着蔺昱便骂:“你们京城人都这般柔弱无能?只会躲在女人身后扔石子?”
温茴轻轻放下手中的青瓷杯,声音柔得像水,却带着刺:“安邦的礼义廉耻,原来都在刀刃上。”
安吉尔似是没听出她的嘲讽,竟得寸进尺地探手去碰她的脸,粗糙的指腹几乎要擦到她的下颌。
“嗤——”
寒光一闪温茴拔下发间白玉簪,反手便将他的手掌钉在了案上。鲜血顺着簪子往下淌,几滴溅在她脸颊上,衬得那双清冷的眼越发幽深。
安吉尔痛得嘶吼,猛地抽回手,簪子被带得在案上划出一道血痕。
他红着眼扬手便要打她,温茴却先一步踹翻了案几,木桌带着满桌杯盘朝他砸去,连人带桌被踹出丈远,重重撞在殿柱上。
“臣请命出征,带兵攻打安邦!”
蔺昱上前一步,对着皇甫穆言长揖,声音不大,却像惊雷炸在殿中。
满座哗然,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安吉尔捂着流血的手大笑:“就凭你?也配?你可知我安邦铁骑……”
话未说完,一把短刀破空而来,“噗”地刺入他脖颈。鲜血喷溅在金砖地上,那剩下的几名安邦使臣霎时面无人色。
蔺昱慢条斯理地收回掷刀的手,脸上带了几分傲慢的笑:“既然安邦无诚心,那便不必谈了。臣再请陛下恩准,带兵踏平安邦。”
安邦本就是边陲小国,国人素来野蛮无礼。
温茴望着地上的尸体,忽想起前世皇甫洛昭当年便是被册封为和亲公主嫁去那里,最后却“英年早逝”,尸首送回来时,浑身青紫、伤口遍布,哪里还看得出半分公主的风光。
皇甫穆言眉头紧锁,看向蔺昱的目光带着试探:“昱王殿下确定?”
在他眼里利益永远排在前头,亲人中最看重的是太后,可太后偏疼皇甫洛昭这上不得台面的。虽对这皇妹有怨,终究是血脉相连。
“臣只是想告诉旁人,”蔺昱抬眼看向他,眼神锐利如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便别妄想。”
皇甫穆言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警告,无非是说若再敢打温茴的主意,今日安吉尔的下场,便是他的明日。
……
青石巷深处,隐约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躲在石壁后的温茴与蔺昱屏住呼吸,目光投向巷口。
一个身形矮小的人影晃了进来,皇甫穆言看着那人,眉头紧锁,语气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对方竟派个小孩来?”
温茴前世并未见过此人,那人虽身形矮小,脸上却有清晰的皱纹,瞧着约莫四十来岁。
蔺昱望着那人的眼神却骤然收紧,温茴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奈何此刻不便多问。
那小人仰头看皇甫穆言,语气带着几分嫌弃:“愚蠢。”
皇甫穆言被骂得恼火,身旁侍卫举着火把,火光映在那人脸上。
温茴先前看得模糊,此刻才瞧清:那人头发微黄,瞳孔竟是罕见的蓝色。
“你找朕有何事?”皇甫穆言压着怒气问。
那小人往前走了两步,看身形分明是男子,声音却娇得像女儿家:“你可知你被人卖了?”他咯咯笑着,“你以为暗地里做的那些勾当无人知晓?今日昱王为何要打安邦?无非是知道了你背地里的小动作。”
皇甫穆言脸色骤变,他自认做得天衣无缝,连身边近侍都少有人知。
“过几日你在他出城的路口埋伏。”那小人声音越发沙哑,“我会派人接应,这次定要取下他的头颅。”
脚步声渐远那沙哑的声音也淡了。
蔺昱低头看向怀中的温茴,脸颊微红,嘴角噙着笑,方才躲避时她不慎撞进了他怀里。
温茴转头对上他的目光,不知他在笑什么,只觉得他此刻的眼神格外柔和。
此地并非说话之处,两人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们走后不久,隐蔽在暗处的人吹亮火折子,也悄悄跟了上来,刚拐过巷口后颈便被一把剑架住。
“既然来了,便别走了。”蔺昱的声音带着笑意。
温茴从他身后走出,那人吓得瞳孔骤缩。
温茴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语气轻柔:“想去哪呢?”
“来了,便留下来玩玩吧。”蔺昱补充道。
那人忽然喉咙一动,血液顺着嘴角往下淌,眼中也很快渗出鲜血,竟是服毒自尽了。
蔺昱愣了愣,他本只想吓唬一下。没料到比人胆子如此小,现在倒好还得处理这麻烦的尸体。
“突然少了个人,你觉得他不会怀疑吗?”温茴看向他。
蔺昱一脸无辜:“我有什么办法?又不是我让他死的,再说我这把剑是木头做的。”
言罢,他举起手中的“剑”晃了晃。
“先将尸体带走。”温茴道。
蔺昱看了她一眼,默默将尸体背在背上。
回到温茴院中,她让蔺昱把尸体放在一旁的木椅上,随后竟取了些材料,照着那人的脸做了张一模一样的面皮。
“你觉得易容术对方不会发现?”蔺昱疑惑。
“那你猜,对方会不会假装没发现?”温茴反问。
蔺昱一时语塞,他忽然觉得皇甫穆言的野心比他想的更大,恐怕不只是想除掉他这么简单。
很快一名身形与死者相似的侍卫走来,戴上假面皮后,竟瞧不出半分异样。只可惜还没从死者口中问出更多信息,人便自尽了。
“那就劳烦昱王,把这具尸体处理好。”温茴看向蔺昱,挑眉道。
“你院中这么多人不用,偏要我去?”
蔺昱不乐意了,他好歹是王爷,何时沦落到埋尸体的地步了。
“没办法,谁叫人是你‘吓死’的?”温茴摊手。
蔺昱沉默地看向她,明明是她突然出现在对方面前,用火光照着自己特意弄惨白的脸,才把人吓狠了……
“怎么?不愿意?”温茴斜睨他。
“埋在你的院子里?”蔺昱试探着问。
温茴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事,忍不住低骂一句:“有病!”好端端的谁会把尸体埋在自己院子里,她可没这癖好。
“怎么?怕他三更半夜来找你索命?”蔺昱逗她。
“就算来,也先找你,”温茴哼了一声,“毕竟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这便叫……夫妻共债?”
蔺昱还想再说,心里美滋滋【夫妻呀~】
温茴却转身回了屋懒得理他。
蔺昱看着那尸体,最终咬咬牙扛起尸体走了。他找了处僻静的山头,带了侍卫宋玉去埋,埋完还顺手烧了一沓纸钱。
宋玉蹲在坟前,一边点香一边纳闷:“主子,您为何对这奸细这般‘优待’?”
蔺昱望着远处的月色,忽然皱起眉:“你说方才温茴看我的眼神,是啥意思?”
宋玉无奈扶额:“主子,小的当时不在……不过主子可以给我演示一下?”
“你把我当猴耍呢?”蔺昱抬脚踢了他一下,“怎么跟主子说话的?”
宋玉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他,专心致志地烧着纸钱。
蔺昱蹲在一旁,望着跳动的火光,心里却还在琢磨温茴方才那眼神——是嗔怪?还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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