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金殿囚局
勃轳王庭
勃轳王庭的金殿之上,硝烟缠绕着梁柱,血腥气与香炉倾覆后的灰烬味混合成一种颓败的甜腻。东奥精锐甲士沿御道肃立,刀锋的冷光取代了往日琉璃彩绘的华彩,每一步靴声都在这过分寂静的殿中激起回响。
萧承瑾踏过狼藉的玉阶,银甲白袍上沾染的尘与血,此刻成了最威严的衮服。他停在王座十步之外,目光如两道冰锥,首先钉住的却并非王座上瑟瑟发抖的勃轳国君乌维,而是王座旁一根巨大的盘龙金柱!
铁链如冰冷的巨蟒,将那道雄健的身影死死缠绕在盘龙金柱上。阿托斯低垂着头,剑眉浓黑,鼻梁如峰,几缕染血的墨发贴在他轮廓深刻的脸侧,古铜色的肌肤因失血泛起灰白,仿佛一座被风雨侵蚀却不肯倒塌的孤峰,唯有微微蹙起的眉心,泄露着巨大的痛苦与深切的厌弃。
他身量极高,骨架挺拔宽阔,破碎的玄甲裂隙处,一道狰狞的倒钩弩箭贯穿左肩,暗红的血顺着肌理沟壑滑落,在脚下积成一汪凝滞的幽暗。
当萧承瑾的身影映入他半阖的眼帘时,阿托斯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涣散的目光试图聚焦,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下——连一个完整的警示眼神都无法传递,唯有紧抿的薄唇还固执地维持着最后一丝尊严。
强健的躯壳因失血而苍白,极致的破碎感与不屈的悍烈交织,宛如一柄斩卷了刃的神兵,折损至此,那份源于本能的锋锐,依旧令人心魂悸动。
“乌维陛下。” 萧承瑾的声音冷冽地响起,率先打破了沉寂,仿佛他才是此地的主人。“用本王的人,来做你的镇殿石?你好大的排场。”
乌维身体猛的一颤,双手死死抓着扶手:“瑞王殿下!是……是哈尔顿将军!都是他……”
“是谁不重要。” 萧承瑾打断他,目光扫过阿托斯的惨状,周身杀气瞬间冰寒刺骨,“重要的是,动了我的人,就要付出代价。现在放开他,本王允你带着你的王族,体面地离开王城。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他直接无视了一旁的哈尔顿,仿佛在处理一场勃轳的内务。这种极致的蔑视,瞬间点燃了哈尔顿的怒火。
“萧承瑾!” 哈尔顿猛地踏前一步,独眼中的怨毒喷薄而出,“死到临头,还在这里装腔作势!你看清楚,现在是谁说了算!”
他挥刀用刀面重重拍打阿托斯的脸颊,发出羞辱性的响声。“退兵!立刻让你全军退出勃轳国境!否则,我就在你面前,把这贱奴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给你看!”
萧承瑾周身的气息在看见阿托斯惨状的瞬间骤然冰封。他没接哈尔顿的话,而是缓缓转向乌维,那眼神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冰锥:"乌维陛下。日前盟书,墨迹未干。你以宗庙鬼神为誓,求我止戈为武。如今,这便是你勃轳王族对我的回报?"
乌维被他冷冰冰地眼神吓得一哆嗦,差点从王座上滑下来,却仍强撑着道:“贤……瑞王殿下!联军势大,寡人若是不从,勃轳顷刻之间便有灭国之祸啊!”此刻,他昔日的君王尊严早已被碾碎成泥,“若非你东奥步步紧逼,寡人何至于此!事……事已至此,你若不想他死,”他已不敢看萧承瑾,目光躲闪,他看向哈尔顿,寻求支持,“就……就按哈尔顿将军说的做!退出国境!否则……否则……”却见哈尔顿一脸鄙夷,心中更凉。
“否则?……哼~”萧承瑾踏前一步,无形的压迫感让乌维几乎窒息,“乌维,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可还有半分一国之君的威严?听信外部谗言,站端重启!结果呢?便是将你的王庭变成战场,将你的臣民置于刀戈!如今更是连你自己的性命,都要仰仗一个乌戎武夫的鼻息!” 他直指乌维最不堪的现状,粉碎其自我安慰的幻想。“我若撤军,勃轳可就真成了他人掌中玩物,俎上鱼肉!”
就在这时,哈尔顿发出狂笑:"萧承瑾!你的头号“忠犬”才是我们砧板上的肉!"他抓起阿托斯的头,让他抬起脸颊,“现在退出国境!给你半月平安。若要顽抗,援军铁骑定踏碎你东奥山河!”
萧承瑾没接哈尔顿的话,而是直接盯向勃轳国君。
“哦?~”萧承瑾瞳孔微缩,面上却不动声色,转而面向哈尔顿道:"哈尔顿,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本王今日踏入此殿,不是来接受威胁的。"他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乌维,"是来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放开阿托斯,我军......"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沉闷的战鼓声!传令兵冲入急报:"联军援军已到,正在攻击东奥军后翼!"萧承瑾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中翻涌。
哈尔顿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溢于言表,气势暴涨,大笑道:“哈哈哈!天助我也!萧承瑾,听见了吗?现在条件变了!我要你全军卸甲,跪地求饶!”
局势瞬间恶化到极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萧承瑾身上。
然而,萧承瑾在鼓声响起的刹那,眼神只是微不可察地一凝,随即恢复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他甚至没有看哈尔顿,而是转向殿内那些面露惶恐的勃轳将士,声音清晰而有力:
“勃轳的将士们!你们听这战鼓!这就是你们国君引来的‘盟友’!他们在你们的国土上,喧宾夺主,无视你们的国君,羞辱你们的盟友!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局吗?”
“住口!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 哈尔顿暴跳如雷,刀尖猛地抵住阿托斯的咽喉,刺破皮肤,血珠沁出。“萧承瑾!我没耐心跟你废话!退兵,还是看着他死?!”
“哈尔顿!本王最后说一次——”萧承瑾猛地打断他,缓缓抬手,身后的弓箭队立刻举起弓,无一人出声,只等主帅那决定所有人命运的命令。
语气斩钉截铁:“放开阿托斯,这是你,和殿内这些勃轳人,最后的机会。”他在绝对劣势下,竟依然抛出仿佛由他主导的条件!
乌维内心剧烈挣扎,看看蓄势待发的瑞王,又看看凶残的哈尔顿,再看向柱子上奄奄一息的阿托斯,彻底陷入了巨大的恐惧和矛盾之中。
乌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轻颤:“瑞王殿下……哈尔顿将军……寡人……小王只想……能否……能否各退一步?瑞王殿下您退出王城……不,勃轳国境!哈尔顿将军您先放人……我们从长计议……”他试图和稀泥,但显得无比软弱可笑。
哈尔顿粗暴地打断乌维,唾沫横飞:“闭嘴!援军已到,有啥可怕。萧承瑾,少在这里虚张声势!”
“噢?虚张声势?”萧承瑾踏手指向前,身后箭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满弦待发,生生将将哈尔顿的狂嚣气焰压了下去,“那大可试试,是你联军的马快,还是我东奥男儿的箭利!”
但此刻,联军的战鼓声愈发震耳,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哈尔顿获得了压倒性的信心。
“萧承瑾!别装模作样了!你所有的冷静都是假的!”哈尔顿声音震得殿瓦嗡鸣,独眼中透着凶光,“你当日金殿之上,辱我使臣,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你那套‘以独眼对对独眼’的把戏,玩得可还尽兴?”
他刀锋一拧,在阿托斯颈侧压出更深的血痕,语气却故作恍然:“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你现在没心思玩这个了……因为你所有的‘眼’、所有的‘魂’,都系在这条快死的狗身上了!”
他俯身,如同恶魔低语,声音却清晰地传遍大殿:“萧承瑾,你看清楚了。我这只眼睛,是郑修霆射瞎的。但今日这笔债——我要从你这‘东奥战王’的身上,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他猛地直起身,声如雷霆,既是说给萧承瑾,更是说给所有勃轳和乌戎的人听:
“本王今日不要你跪,也不要你求!那太便宜你了!我要你眼睁睁看着,你东奥国威、你瑞王尊严、你麾下五万大军的生死——是如何被你一时兴起赎回来的这个玩物,彻底拖垮的!”
“退兵!”哈尔顿咆哮道,刀尖已刺破阿托斯的皮肤,鲜血汩汩涌出,“现在,是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退兵!否则我下一刀,就剜出他的眼睛!让你的将士们看!让他们看看,自己誓死效忠的主帅,是个怎么对待效忠他的“情人”的!”
乌维在一旁早已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看看状若疯魔的哈尔顿,又看看面沉似水、眼底却暗流汹涌的萧承瑾,连牙齿打颤的声音都死死憋住,彻底成了一滩烂泥。
萧承瑾的身形僵直如冰雕。哈尔顿的每一个字,都像毒针般扎进他耳中,当众凌迟他的君王威仪与他最私密的情感。他身后的将领们,怒火冲天,却投鼠忌器。
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还是屈辱退兵,为五万将士留一条生路,也为阿托斯搏一线生机?
时间,在死寂中一滴一滴流逝,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可当他看到阿托斯因失血而愈发灰败的脸,感受到那生命正在飞速流逝……所有的江山社稷、算计权衡,都在那一刻变得虚无。
终于,萧承瑾拼命地咽下了这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那里面所有的波澜都已平息。他输了!
他抬起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身后箭队缓缓垂下箭镞。
“好。”
一个字,从萧承瑾口中吐出,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整个金殿,仿佛都随着这个字震动了一下。
“王爷!”身后将领发出悲愤的嘶吼。
萧承瑾抬手,止住了所有的劝阻。他目光如冰,钉在哈尔顿瞬间绽放出狂喜的脸上,一字一顿地立下血誓:
“但你也给本王听好:今日你加之于他身的每一道伤,他日,我必率铁骑百倍奉还!若他身死,我萧承瑾在此对天立誓——必让你乌戎举国缟素,鸡犬不留!”
他承认了。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为了阿托斯,放弃了一切。
哈尔顿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他赌赢了!他逼得东奥瑞王亲口承认了自己的软肋!
萧承瑾不再看他。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阿托斯身上。阿托斯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艰难地抬起眼皮,灰败的脸上竟挤出一丝极淡、近乎安抚的微不可察的笑意。
这一眼,如同利刃,再次狠狠扎进萧承瑾的心口。他猛地转身,银白的披风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传令:撤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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