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茅草屋檐滴落，在泥地上敲出深浅不一的坑洼。沈流萤在剧痛中苏醒，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草庐里，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香。
"醒了就睁眼，装什么死。"一个冷冽的女声响起。
沈流萤艰难地转头，看到一位身着靛青色劲装的女子正在捣药。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眉目如画却冷若冰霜，右眼角有一颗泪痣，修长的手指间银针闪烁。
"你是...？"沈流萤嗓音嘶哑。
"崔沉璧。"女子头也不抬，"宁霜那冰块脸把我绑来治你的伤。要不是欠云家一条命，我早该毒死你们姐妹。"
沈流萤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伤口已被重新处理过，包扎手法极为专业。她试着动了动右手，惊喜地发现手指能轻微弯曲了。
"别高兴太早。"崔沉璧冷笑，"你的右手废了大半，以后最多拿拿绣花针。至于其他伤..."她扔过来一面铜镜，"自己看。"
镜中的沈流萤脸上多了一道从眉骨到嘴角的狰狞伤疤，右眼充血严重，几乎看不清东西。
"陆红药的刀上有毒。"崔沉璧淡淡道，"我能保住你的命和眼睛，但疤痕去不掉。"
沈流萤放下镜子，出乎意料地平静："多谢。"
崔沉璧挑眉："不哭不闹？有意思。"她丢来一个药瓶，"喝了。宁霜说等你醒了带你去见人。"
药汁入喉，火烧般的痛楚顿时减轻。沈流萤勉强起身，跟着崔沉璧走出草庐。外面是一个隐蔽的山谷，远处有瀑布飞泻而下，十几顶帐篷散布在溪流旁。
"崔姐姐！"一个扎着双髻的少女蹦跳着跑来，约莫十六七岁，圆脸大眼，腰间挂满各式小袋子，"沈姑娘醒啦？太好了！薛小满有重要消息！"
崔沉璧皱眉："小满，慢点说。"
薛小满喘着气，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密信："刚从京城来的鸽子！太后派赵扶摇将军封锁了北境要道，说是捉拿叛党！"
沈流萤心头一紧——这正是云望舒计划中的求援路线。
"宁霜大人让我一有消息立刻报告。"薛小满眨眨眼，"她在主帐等你们呢。"
主帐内，气氛凝重。一位白衣女子正在查看地图。她背对着门口，身姿挺拔如剑，长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宁霜。"崔沉璧简短地介绍，"云望舒的影卫首领，十年前那夜就是她带云望舒杀出重围的。"
听到脚步声，宁霜转身。她约莫三十岁左右，面容姣好却毫无表情，左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看到沈流萤，她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恢复冰冷。
"大小姐在等你。"她对沈流萤说，声音如同她的剑一般锋利简洁。
帐篷深处，云望舒正伏案书写。听到动静，她抬头，眼中瞬间盈满泪水："萤弟！"
沈流萤几乎认不出她了。云望舒换了一身粗布衣裳，长发草草束起，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凤眸依然明亮如星。她快步上前，却在即将触碰到沈流萤时猛地停住，手指悬在半空，不敢碰她满身的伤。
"我没事。"沈流萤主动握住她的手，"听说情况有变？"
云望舒点点头，指向地图："赵扶摇封锁了北境。我们原计划经青峡关前往北境大营，现在只能改道赤焰谷。"
"赤焰谷？"沈流萤皱眉，"那里是..."
"陆红药的地盘。"宁霜冷声接话，"那妖女奉太后命镇守谷口，专候我们自投罗网。"
薛小满笑嘻嘻地从腰间解下一个锦囊："我搞到好东西啦！赵将军写给云姐姐的诗笺，还有她亲笔手令！"
云望舒脸一红："胡说什么！"
"谁胡说了？"薛小满吐吐舌头，"去年上元节，她可是当着半个京城的面给你献过花灯。要不是太后突然..."
"够了。"宁霜打断她，"说正事。"
宁霜展开手令："赵扶摇虽奉太后命封锁要道，但她本人对太后不满。这手令能让我们通过第一道关卡，之后..."她看向崔沉璧，"需要崔大夫配一种药。"
崔沉璧抱臂冷笑："又要我害人？"
"不是害人，是救人。"宁霜指向地图上某处，"过了赤焰谷，有座废弃驿站。太后派了陆红药的心腹驻守，我们需要让他们'睡'几个时辰。"
崔沉璧翻了个白眼："**散，半个时辰见效，事后记不起任何事。"她从药箱取出一个小瓶，"一百两。"
"你！"宁霜剑已出鞘三分。
"霜姐别急。"薛小满赶紧打圆场，"崔姐姐开玩笑的！她最是嘴硬心软了！"
沈流萤看着这群女子，突然意识到云望舒这些年并非孤军奋战。她有一支完全由女性组成的秘密力量，只是从未显露人前。
"什么时候出发？"她问。
"今夜子时。"宁霜说，"崔大夫和我先行探路，小满负责联络，你和大小姐走中路。"
"不行。"云望舒突然开口，"萤弟伤重，应该留下。"
"我不会离开你。"沈流萤坚定地说。
两人对视片刻，云望舒终于妥协："那至少让崔大夫再给你看看伤。"
崔沉璧的"看伤"近乎酷刑。她毫不留情地按压沈流萤每一处伤口，撒上辛辣的药粉，再用浸了药酒的布条紧紧包扎。
"忍着点。"她冷笑，"想活着见你姐姐就别喊疼。"
沈流萤咬紧牙关，冷汗浸透衣衫。处理完毕，崔沉璧丢给她一个小布袋："止痛药，必要时含一粒。记住，一天不能超过三粒，否则心脏会爆。"
傍晚时分，薛小满带来更糟的消息：太后已下懿旨，宣布云望舒毒杀皇帝未遂，全国通缉。更可怕的是，陆红药亲自率兵追来了。
"她带了'血鸦'。"薛小满难得严肃，"三十人，全是女死士。"
宁霜脸色骤变："必须立刻转移。"
众人匆忙收拾行装。沈流萤被分到一把短剑和几枚暗器，她的琵琶也被还了回来——宁霜不知何时已将它修好。
"能弹吗？"云望舒担忧地问。
沈流萤试了试右手，勉强能拨弦："够弹《凤栖梧》了。"
夜幕降临，一行人悄然离开山谷。崔沉璧和宁霜先行一步，薛小满则像只灵巧的山猫，穿梭在队伍前后传递消息。
山路崎岖，沈流萤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云望舒不时回头看她，眼中满是心疼。走到一处岔路时，宁霜突然举手示意停下。
"有埋伏。"她低声道。
几乎同时，箭矢破空而来！宁霜挥剑格挡，崔沉璧从暗处闪出，护在云望舒身前。沈流萤本能地抱住琵琶，用身体挡住云望舒。
"好久不见，云姐姐。"一个柔媚的女声从林中传来。紧接着，一位红衣女子缓步走出，手持双刀，刀尖滴血——正是崔沉璧的血。
"陆红药！"云望舒声音发颤，"崔大夫呢？"
"那个嘴硬的医女？"陆红药轻笑，"正躺在那儿数星星呢。放心，我没杀她...暂时没有。"
沈流萤握紧短剑。陆红药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红衣似火，眉眼含春，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她手腕一翻，刀光如血："太后要活的云望舒，其他人...格杀勿论！"
数十名黑衣女子从四面八方涌出。混战中，沈流萤护着云望舒边战边退。她的动作因伤而迟缓，很快又添新伤。一支毒箭射中她的左肩，剧痛瞬间蔓延全身。
"萤弟！"云望舒惊呼。
沈流萤跪倒在地，视线开始模糊。恍惚中，她看到陆红药挥刀向云望舒斩去，而宁霜和崔沉璧都被缠住无法救援。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马蹄声如雷般逼近！
"住手！"
一队骑兵冲入战场，为首的是一位银甲女将，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她弯弓搭箭，一箭射落陆红药的刀。
"赵扶摇！"陆红药咬牙切齿，"你敢违抗太后懿旨？"
赵扶摇冷笑："本将行事，何须向你解释？"她看向云望舒，眼神瞬间柔和，"云小姐，别来无恙。"
云望舒怔在原地："赵将军为何..."
"时间紧迫。"赵扶摇打断她，命人牵来几匹马，"陆红药的后援马上就到。我护送你们出北境。"
宁霜警惕地挡在前面："凭什么信你？"
赵扶摇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正是当年云望舒赠她的信物："就凭这个。"
云望舒眼中闪过复杂情绪，最终点头："我们走。"
沈流萤被扶上马背，靠在云望舒怀中。在失去意识前，她听到赵扶摇轻声对云望舒说："十年了，我终于能兑现承诺..."
黑暗吞噬了沈流萤的思绪。她最后的念头是：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将军，与阿姐究竟有何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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