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沿路下行，九泉地狱可以说是各有各的可怖，重泉地狱之中，恶鬼们排着队，依次接受斩首之刑，被斩首的鬼魂盲目地寻找着脑袋，想要把头安回去。而在黄泉地狱，恶鬼们被巨大的虚影追逐着，只能不停地跑，不然就会被追上撕成碎片。阴泉地狱里，恶鬼们半个身子浸在冰冷的血池之中，嗜血邪神不停地吸食着他们的血液……
当他们走到幽泉地狱时，镜尘已经忍不住干呕起来。
“我们要去的下泉地狱位于无光之地，”箕星淡淡道，“下三狱的恶鬼都不一般，你拉着我的手，以免走散。”
二人就这样名正言顺地十指相扣，一路下行，下泉长夜之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镜尘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箕星身后。
因为彼此看不见，长夜之狱的恶鬼们常常打作一团。双目一时失去了用处，镜尘只能听音辩位，恍惚间他听见一位鬼魂的喘息之声，近在咫尺。
“这位大哥，可知道玄黓在哪？”
“……已经有些时候没听见这个名字了，”恶鬼喃喃道，“大约在东北角，咳咳咳……或许已经死了。”
镜尘谢过那个不知名的恶鬼，跟着箕星向东北角走去。
一路上他喊着玄黓的名字，却始终无人应答，正当他要放弃希望之时，转角尽头传来一个非常微弱的声音。
“……你找我？”
玄黓的声音虚弱至极，想来是寿命无多了。
镜尘开门见山，“敢问你还记得姑冼吗？”
玄黓沉默了一会儿，哑声道，“记得……”
“他托我来见你一面。”
“……他是来寻仇的吧？”，玄黓有气无力，一字一顿地说道，“也好……也好……生命走到尽头，终究逃不过这一遭……”
镜尘见玄黓死期将至，并不想为难于他，便说，”你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
玄黓的喘息声更重了，“我，很后悔……也对不起他……你姑且当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我会转告他。”
没想到此番下九泉地狱如此顺利，镜尘松了一口气，他转头对箕星说，
“箕星，我们回吧。”
从原路返回幽泉本是一段不长的路，可不知为何，他们走了很久，却仿佛还在原地。
“是扩地之术，”箕星肃声道，“小心，前面有埋伏。”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飕飕箭声，箕星听音辨位，带着镜尘避开了箭阵，他在掌中燃起一缕微光，遽然照亮了周围。
“好久不见啊，飞廉，”一个颇为自矜的声音自前方响起，“见到故人，也该有点礼貌，不是吗？”
幽蓝的光线下，前方一鬼披头散发，他瘦骨嶙峋的肢体包裹在上古贵族样式的衣衫之中，而那衣衫已然随时间风化朽败。
来者不善，怕箕星行事不便，镜尘松开了交握着的手。
霎时一阵邪风向箕星吹去，箕星向后一掠，堪堪避过。听那人话中之意，似是想凭借这阵妖风吹落箕星的面具。
“哟，你还带着一个小鬼。”那瞥见镜尘，露出不屑之色。
“子商，此事与他无关。”
名为子商的恶鬼一抬手，无数寒冰便如落石一般向箕星头顶砸去，箕星闪身躲过，又有冰锥在后围追堵截，箕星将灵力凝成一道剑气，他驱使剑气一挑一砍，将冰锥尽数击落。
“逆臣贼子，”子商咬牙切齿地说，“为求封神，悖主投诚，令人不齿！”
箕星喃喃道，“我从北境归国时王已兵败，当时我万念俱灰，便在霍太山设祭坛殉国。终其一生，我不曾背叛故国，死后封神，未料之事而已。”[1]
“你说谎！”子商突然变得怒不可遏，他十指翻飞，一道冰阵骤然落下，将箕星与镜尘困在阵中。箕星以剑气击碎冰阵一角，闪身而出，镜尘紧随其后，可那冰阵修复神速，出口瞬间被修补一新。镜尘试着用灵火灼烧寒冰，可他与子商法力相差悬殊，一时之间竟破不了阵。
子商见冰阵困不住箕星，又召来一条冰龙，那冰龙硕大无朋，游移似鬼魅般无声，它腾飞升空，直奔箕星而去。冰龙与箕星在空中缠斗起来，箕星召出一阵狂风，想要阻挡冰龙前行，谁料冰龙骤然口吐冰凌，直刺箕星命门。箕星劈出剑气将冰凌挡下，冰龙蜿蜒蛇行，张口欲咬箕星左臂。箕星竟在原地不闪不避，任冰龙噬咬，同时右手挥出一剑，将龙头斩下。鲜血潺潺自他左臂流下，而他无暇顾及伤口，又一剑挥出，将龙尾斫断。
眼见杀手锏也被摧毁，子商骤然飞入阵中，扼住了镜尘的咽喉。
“哈哈哈哈，”子商得手后肆意大笑，“飞廉，我留不下你，难道还留不住一个小鬼？”
“你休想。”
箕星飞身上前，欲斩子商双臂，子商挟持镜尘向后急退，他一掌劈向镜尘心口，谁想箕星倏然自空中坠地，捂着心口，呕了一口血。
子商很快反应过来，他狂笑不止，
“哈哈哈哈，你竟在这小鬼身上下了舍身咒……我看你今天是没命走出这下泉长夜之狱了！”
子商抬手又向镜尘的右臂砍去，箕星右臂果然如他所想一般，鲜血淋漓。
镜尘在子商的挟制下呼吸困难，眼见箕星因为自己被重创，他心中大恸，泪水从他眼眶中滑落，半是心疼，半是悔恨。
子商掐在他脖颈的手并未放松，镜尘艰难地从喉头挤出声音，凄然道，“你快走，不要管我了。”
“他走不了了，哈哈哈哈哈，”地狱里回荡着子商疯狂的笑声。
子商尖声道，“飞廉，我这就让你给饿死在首阳山上的兄弟们陪葬。”
子商毫不犹豫挥手向镜尘的天灵盖劈去，他太过沉醉于唾手可得的胜利，没有留意到他视野中的箕星早已没了踪影。
下一秒箕星从背后捅穿了子商的心脏，子商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然后渐渐没了声息。
注释
[1]源于《水经注》对飞廉封神的描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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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隔世之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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