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电话……林杉……林烈……求求你……不管是谁……接电话……回答我……” 程安然对着冰冷的、毫无反应的手机屏幕,一遍遍地、绝望地、如同最虔诚的祈祷者般呢喃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紧握的指缝无声地渗出,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朵、一小朵刺目而绝望的红梅。
地窖内:
林烈挂断卫星电话,随手将它像丢垃圾一样丢在身旁,仿佛那只是个用完即弃的工具。
他看也没看旁边被他的举动和气势吓得大气不敢出的丫丫,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照灯,再次锐利地扫视着地窖内部。最终,那冰冷的目光锁定了角落里那把沾满泥污的长柄竹扫帚。
“你,” 林烈沙哑的声音带着金属的质感,不容置疑地指向缩成一团的丫丫,命令的口吻没有丝毫温度,“把那个,拿过来。快!” 最后一个字加重了语气,带着无形的压力。
丫丫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哭都忘了,本能地不敢违抗,赶紧连滚爬爬地过去,费力地拖动着那把对她来说过于沉重的扫帚。
林烈用还能自由活动的左手接过扫帚,掂量了一下分量和长度,眼中闪过一丝计算的光芒。他完全无视右臂传来的、足以让常人昏厥的剧痛(或者说,他强行将这具身体的痛觉信号压制到了最低),大步走到那个刚刚被林杉和丫丫合力捅开的、拳头大小的通风孔正下方。
他抬头,冰冷的眼神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锁定了孔洞边缘最薄弱、结构最松散的区域。深吸一口气——这口气吸得又深又急,仿佛要将地窖里仅存的氧气都榨干——紧接着,腰腹和左臂爆发出远超林杉主人格极限的、近乎蛮横的力量!
他像一具被精准操控的战斗机器,猛地将扫帚那坚硬的手柄向上狠狠捅去!动作快如闪电,精准、狠辣,带着一种不顾后果、只求结果的决绝!
“噗嗤!哗啦啦——!”
这一次,效果立竿见影!比刚才多得多的泥土和碎石如同小型塌方般倾泻而下!那个通风孔瞬间被暴力扩大了一倍有余!一股更强劲的、带着浓烈雨前土腥味和冰冷湿气的风,猛地灌了进来!
煤油灯的火苗被这气流冲击得剧烈摇晃了几下,然后猛地窜高,颜色也恢复了正常的橘黄!空气似乎瞬间流通了一些。
“拿着,踩在我肩膀上。” 林烈面无表情地将扫帚塞回给目瞪口呆、满身尘土的丫丫,指着孔洞下方边缘,“对着这里,继续用力往上捅,撬!别停!直到我叫你停!听到没有?” 他的语气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威胁的意味。
丫丫含着泪,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可怕的“姐姐”,拼命地点着头,不敢有丝毫怠慢。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小小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按照林烈的指示,对着孔洞边缘松动的泥土和碎石,不断地捅刺、撬动、挖掘。每一次动作都带下更多的土块,洞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艰难地扩大着。
“停!可以了,下来吧。”林烈咬着牙,从牙缝里挤住这句话,他几乎是在用最后的力气支撑着小女孩完成最后的自救。
用左手扶着小女孩落地,林烈退后一步,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土壁滑坐下来。身体刚一松懈,一阵剧烈的眩晕和虚弱感便排山倒海般袭来,右臂和左脚的剧痛如同挣脱束缚的野兽,疯狂地反扑。
他急促地喘息着,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显然,刚才那短暂的爆发对这具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负担,强行压制痛觉也需要消耗海量的精神力量。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具身体的极限正在被迅速逼近,生命力如同沙漏般飞速流逝。外面的救援……必须快一点!再快一点!冰冷的雨点开始从扩大的洞口飘落,滴在他的脸上,带来一丝不祥的预兆。
地窖内,林杉主人格的意识在黑暗深渊中挣扎:
黑暗。粘稠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林杉感觉自己像沉在冰冷、无光的万米海沟之底。意识是破碎的浮冰,在无边的寒冷和无处不在的剧痛浪潮中沉浮、碰撞。彻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冻结着每一寸意识。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冰凉的触感落在她“脸上”的意识感知上,然后是更多,带着一种真实的湿润感。
雨?是雨吗?
求生的本能如同最微弱的火种,在绝对的黑暗中顽强闪烁。她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凝聚起破碎的意识,试图掀开那仿佛被焊死的沉重“眼皮”。
视野里先是一片模糊的昏黄光影,然后渐渐聚焦。头顶那个记忆中的小孔洞,此刻竟然变大了许多,有巴掌那么大了!零星冰冷的雨点正从洞口飘落,打在她真实的、沾满血污的脸上,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刺激。
地窖里依旧昏暗,但煤油灯的火苗似乎稳定了一些,顽强地燃烧着。她发现自己半靠在冰冷的土壁上,右臂……右臂传来依旧剧烈的疼痛,但似乎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失控地剧痛和扭曲。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自己的右臂被用撕下来的、沾着血污的衣料和几根粗糙但笔直的短木棍以一种极其专业、稳固的方式固定着。左脚踝处的疼痛依旧钻心,但涌出的鲜血似乎……减缓了?被什么东西紧紧压迫着。
她身边,静静地放着那个银灰色、沉甸甸的卫星电话——苏砚几年前强硬塞给她的“救命稻草”,此刻正闪烁着微弱的绿色信号光!还有她的手机,屏幕碎裂,但似乎也亮着。
“丫丫……” 林杉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昏迷后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和坠落的黑暗。现在伤口被处理过,洞口也变大了?是谁?丫丫吗?不可能……
“姐姐!” 丫丫听到呼唤,立刻停下挖掘,扑到她身边,小脸上混合着泪水、雨水和厚厚的泥污,但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恐惧和某种笃定的光芒,“你醒啦!刚才……刚才你好厉害!好吓人!你一下子就站起来了!力气好大好大!把我一下子举得好高好高!像超人一样!我就拼命捅啊捅啊,就把洞捅得这么大了!然后……然后你就用这个,” 她指了指卫星电话和手机,“给外面打电话了!有个声音很好听的姐姐接了电话!她说她们知道了!说很快很快就有大飞机来救我们了!让我们等着!” 丫丫的语气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后怕。
林杉听得更加茫然。她站起来了?还举高了丫丫?超人?她明明记得自己痛晕过去,右臂彻底废了……这怎么可能?那个声音……那个说“真麻烦”的声音……难道是……幻觉?还是……?她困惑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固定好的手臂,那专业的手法……绝不是丫丫或者她自己能做到的。一股寒意,比地窖的冰冷更甚,悄然爬上心头。
然而,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失血过多带来的强烈眩晕感再次如同黑色的潮水般阵阵袭来,无情地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清醒。就在意识即将再次沉沦的瞬间,手里那个冰凉的卫星电话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刺耳的、如同警报般的蜂鸣!
这声音像一根救命稻草,瞬间将林杉从昏迷的边缘拽回!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颤抖着、摸索着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接通键。
“……杉!林杉!听得到吗?说话!林杉!回答我!” 程安然嘶哑焦灼到极致、带着哭腔和无限恐惧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信号极其不稳定,夹杂着刺耳的电流噪音和风雨的呼啸声。
“安……安然……” 林杉的嘴唇翕动着,发出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连她自己都几乎听不清,“冷……好冷……疼……全身……都疼……” 信号太差了,断断续续,她不知道安然能听到多少。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具象,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脖颈,缓缓收紧。那些被理智、被骄傲、被无数顾虑死死压抑在心底最隐秘角落的情感,在这濒死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面前,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熔岩,轰然喷涌而出,再也无法抑制。
“安然……” 她对着那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信号,像是在做生命最后的呓语,又像是在向冥冥中可能存在的、唯一能拯救她的神明进行最卑微的祈祷,“我好想……好想苏砚……” 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和苦涩的血水滑落,在她肮脏的脸上冲出沟壑,“你知道吗……有一次……是在……是在化学实验楼那条长长的……安静的走廊……看到她……”
信号突然诡异地清晰了一瞬,她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回光返照般的、近乎病态的痴迷和温柔,“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实验室大褂……戴着护目镜……在精密天平前……小心翼翼地称量着什么……下午的阳光……金黄金黄的……从高高的旧窗户照进来……正好落在……落在她的睫毛上……像镀了一层金粉……一闪一闪……她的手指……那么稳……那么好看……修长又干净……我……我就站在那里……躲在柱子后面……看了好久……像个……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信号又变得嘈杂,电流声滋滋作响。林杉的意识在清醒与昏迷的悬崖边缘疯狂挣扎,回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涌现,成为支撑她破碎意志的最后浮木。
“还有……佛罗伦萨……乌菲兹美术馆……那么多人……挤着看波提切利的《维纳斯诞生》……她……她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里……拿着她的速写本……画得那么认真……那么专注……侧脸的轮廓……像……像米开朗基罗手下最完美的大理石雕像……”
她断断续续地诉说着,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如同昨日,带着令人心碎的温暖,“她……她其实不太能喝……喝一点点红酒……耳尖……就会泛起可爱的红晕……像……像最纯净的玛瑙……她看书的时候……会无意识地……用指尖卷着……卷着她那缕总是滑下来的发梢……她写那些厚厚的……实验报告时……眉头会微微皱着……好严肃……好认真……可是……可是她偶尔抬起头……看到我时……对我笑的时候……眼睛里的冰……就一下子全化了……像……像春天的雪水……暖暖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飘忽,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消散在冰冷污浊的空气里,被黑暗彻底吞噬:“安然……我好想她……好想好想……想她像以前那样……像天神一样……从天而降……来救我……就像……每一次我遇到危险时那样……告诉她……我……” 最后的话语,终究没能说出口。
信号彻底中断了。蜂鸣声变成了单调、冰冷、宣告终结的忙音。“嘟……嘟……嘟……” 卫星电话从她无力滑落的手中滚落一旁,屏幕的光芒彻底熄灭,像一只阖上的眼睛。
林杉的头无力地、重重地垂向一边,意识如同沉船,加速坠向冰冷黑暗的海沟。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她残存的听觉似乎捕捉到了……猫叫?很近,很急切的“喵呜”声,带着恐惧和催促。还有……是幻觉吗?……螺旋桨的声音?由远及近,沉闷而有力的轰鸣声,如同巨兽的咆哮,穿透厚重的雨幕和死寂的深渊,震得地窖顶的泥土簌簌落下,连身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是她来了吗?苏砚……
她努力地想抬起那只还能动的左手,想抓住什么,想再看一眼记忆中那温暖的琥珀色光芒。但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千钧巨石,身体像灌满了铅,沉入了最深、最冷的海沟,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洞口的光线似乎被什么巨大的、旋转的阴影遮挡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出现在那巴掌大的、透着灰暗天光的光亮里。强光手电刺眼的光柱猛地从洞□□入,粗暴地撕开地窖的昏暗。
“下面有人吗?林杉!听到回答!我们是救援队!” 一个陌生的、带着急切和粗犷的中年男声,穿透密集的雨幕和螺旋桨的轰鸣,清晰地传了下来。
不是苏砚的声音。
最后一丝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希望,在这陌生的呼喊声中,彻底熄灭了。林杉的指尖在冰冷的、混合着血水和泥浆的泥土上,最后无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彻底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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