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液体顺着静脉血管注入身体,带来一种沉坠的麻木感。县医院急救室外惨白的灯光下,周明宇焦躁地踱步,昂贵的皮鞋踩在斑驳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他身边坐着那个叫丫丫的小女孩,怀里紧紧抱着那只玳瑁色的小母猫,猫的金棕色竖瞳在昏暗光线下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喉咙里发出不安的低鸣。
“哥哥……” 丫丫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不安地绞着衣角,“姐姐会好起来吗?煤球……煤球想她了……” 她把怀里的小猫往周明宇面前递了递。
周明宇停下脚步,看着小女孩脏兮兮的小脸和那双充满恐惧与依赖的眼睛,强行压下心头的焦灼。他蹲下身,尽量让声音显得温和:“会的,丫丫别怕。姐姐很坚强,医生正在全力救她。”
他接过那只温顺的小猫,玳瑁色的皮毛带着尘土和一丝血腥气,但那双眼睛里的野性光芒却奇异地让他感到一丝熟悉的力量。“这只猫……”
“送给姐姐!” 丫丫用力地说,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是煤球带人来救我们的!它一定是姐姐的守护神!让它陪着姐姐!”
周明宇心头一震,默默点头,将小猫更紧地抱在怀里。就在这时,急救室的门猛地被推开,刺目的光线涌出。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快步走出来,口罩上方的眉头拧成一个死结。
“林杉家属?”
“我是她朋友!” 周明宇立刻上前,心提到了嗓子眼。
(周明宇,程安然大学同班同学兼好兄弟,林杉学长兼辩论队队友,江城市最大跨国金融投资机构二世祖,与林家世代交好。程安然每次因身份问题不便出现时,都会拜托周明宇代劳,这四年多半都是拯救他们这不靠谱的小妹。)
医生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情况非常危险!多处骨折,贯穿伤导致大量失血,现在血是勉强止住了,但病人失血过多,生命体征极其微弱!更麻烦的是——”
医生顿了顿,眼神锐利地看着周明宇,“病人的求生意志……非常薄弱!生理指标显示她在‘抵抗’!身体的本能在排斥复苏!我们用了所有手段,但她好像……自己不想醒过来!”
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周明宇脸色瞬间煞白,指尖冰凉。不想醒过来……是因为苏砚吗?那个名字像诅咒一样缠绕着林杉,让她连活下去的勇气都耗尽了?
“医生!求您!一定要救她!” 周明宇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我们会尽全力,但最终能不能撑过去,要看她自己!” 医生匆匆说完,转身又冲进了那扇象征着生死界限的门。
周明宇踉跄一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怀里的玳瑁猫不安地“喵呜”一声。他颤抖着手摸出手机,拨通了程安然的号码。
“喂?明宇?林杉怎么样了?!” 程安然嘶哑焦灼的声音立刻传来。
“病危……安然……” 周明宇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医生说她……求生意志薄弱……她在抵抗……”
电话那头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程安然崩溃的、带着哭腔的嘶吼:“不行!周明宇我告诉你不行!她不能死!她要是敢死,我做鬼也不放过她!你给我想办法!用尽一切办法把她给我拉回来!听见没有?!她欠我的!欠你的!她还没还清!她不能就这么走了!”
程安然歇斯底里的命令像鞭子抽在周明宇心上。他看着怀里小猫那双在昏暗光线下灼灼生辉的金棕色竖瞳,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猛地涌起。
“我知道了。交给我。” 他挂断电话,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迅速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上位者威严:“是我。立刻联系云省最好的创伤外科和重症监护团队!申请航线,准备医疗转运直升机!两小时内,我要带一个人转院到省人民医院!手续、对接,全部给我打通!不计代价!”
意识沉沦,仿佛跌入永不见光的深海。冰冷,窒息,无边无际的黑暗包裹挤压着林杉。身体的剧痛似乎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沉重的、令人绝望的疲惫感。就这样沉下去吧……没有苏砚的世界,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努力学习忘记她的日子,像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鲜血淋漓,太疼了,也太难了。她不够勇敢,她累了。
“呵,废物。” 一个沙哑、充满讥诮的男声在她意识深处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林烈的身影在黑暗的虚空中凝聚,像一团不祥的阴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下沉的灵魂。
“看看你这副样子,和当年躲在妈妈裙子后面发抖的小可怜虫有什么区别?” 林烈的声音冰冷刻薄,“妈妈被那个畜生用皮带抽了十几年!皮开肉绽!你除了哭,除了发抖,你做了什么?你保护她了吗?没有!你连冲上去咬那畜生一口的勇气都没有!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林杉的意识痛苦地蜷缩,记忆的闸门被林烈粗暴地撞开——
刺鼻的酒气混杂着血腥味。十二岁的林杉放学回家,推开门的瞬间,瞳孔骤缩!爸爸扭曲狰狞的脸,挥舞的皮带带着破空声狠狠抽在妈妈单薄的背上!布帛撕裂,皮肉翻卷!妈妈痛苦的闷哼像刀子扎进林杉的心脏!
“住手!” 她尖叫着冲过去。
“小杂种回来了?” 醉醺醺的男人被打断,怒火更炽,一把揪住林杉的头发,像拖死狗一样把她狠狠掼到妈妈身上!妈妈用身体护住她,哭喊着哀求:“别打孩子!求你别打她!”
椅子被抄起,狠狠砸在妈妈背上!骨头碎裂的闷响!妈妈一口滚烫的鲜血喷溅在林杉脸上!浓烈的铁锈味和眼前地狱般的景象瞬间冲垮了林杉的神经!耳鸣!剧痛!视野血红模糊!
“老子杀了你——!!!” 一个不属于她的、暴怒到极致的沙哑男声在她脑子里炸开!
下一秒,林杉惊恐地“看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从妈妈身下蹿起,像一头被激怒的小豹子,狠狠撞向男人的腰腹!两人重重摔倒在地!小小的身体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骑在男人身上,拳头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雨点般砸向那张扭曲的脸!
“小畜生!” 男人吃痛,猛地掀翻她!林杉的后腰狠狠撞在沉重的红木桌腿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感觉不到!只有一股毁灭一切的怒火在燃烧!她看到自己爬起来,抄起桌上沉重的玻璃花瓶,用尽全身力气跳起来,朝着挣扎起身的男人头顶狠狠砸下!
“砰——!”
玻璃碎裂的巨响!鲜血瞬间染红了男人的脸和视线!
“不要打了。我已经报警了!”从昏迷中醒来的妈妈,看见扭打一体的两人,拼命挣扎到电话机旁,拨通了报警电话。
“报警?臭婊子敢报警?!” 男人抹了把脸上的血,眼神彻底疯狂,抄起橱柜上的剪刀!
林杉(或者说被林烈控制的林杉)眼中一片猩红,毫无畏惧,甚至带着一种嗜血的兴奋,竟直接伸手去抓那闪着寒光的剪刀!
“不要——!” 妈妈凄厉的尖叫!她用身体扑上来,双手死死抓住了剪刀刃!鲜血顺着指缝涌出!
“放手!让我来!” 林烈操控着林杉的身体怒吼,声音扭曲。
“一家人一起死?好啊!” 男人被彻底激怒,和妈妈争夺着剪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烈的身影猛地冲进厨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菜刀!没有丝毫犹豫,他像一道复仇的闪电,狠狠一刀捅进了男人持剪刀的手臂!
“啊——!” 男人惨叫松手。
林烈操控着林杉的身体,舔了舔溅到唇边的温热血液,露出一个冰冷邪异的笑:“我和妈妈会好好活着,要死的人是你!” 他举起刀,就要再次捅下!
“不要!山山!报警了!警察快到了!” 妈妈用尽最后的力气哭喊,试图去夺女儿手中沾血的刀柄。
警笛声由远及近……
回忆的画面在鲜血与警笛声中破碎。
“看到了吗?” 林烈冰冷的声音将林杉从痛苦的回忆中拉回黑暗的深渊,带着胜利者的嘲弄,“没有我,你和那个没用的女人,早就被那个畜生打死了!后来那老东西心脏病死在看守所,那是他的报应!你得感谢我!你更该感谢我的还在后面!你以为在国外每次作死,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苏砚天神下凡救的你?放屁!”
林烈的身影在黑暗中逼近,无形的压力让林杉的灵魂都在颤栗:“在法国港口被人贩子围攻差点被打死时爆发出怪力反击的是谁?在缅甸地震里被废墟掩埋掘出一线生机的是谁?在叙利亚那场该死的车祸里把你从变形的车厢里拖出来的又是谁?是我!林烈!在你这个废物主人格吓得屁滚尿流、只会等死的时候,是我一次次接管这具破烂身体,硬撑着等到你的苏砚大小姐姗姗来迟!”
他猛地掐住林杉意识体的脖子,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其捏碎,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轻蔑和憎恶:“你就是个废物!懦夫!无能的东西!你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更不配拥有苏砚!你只会拖累她!让她一次次为你陷入危险!为你担惊受怕!她不要你是对的!明智的选择!换成是我——”
林烈的语气陡然变得狂热而偏执,“我会保护她!用我的力量!我会站在她身边,和她并肩!而不是像你这个没用的寄生虫一样,只会依附她!乞求她的怜悯!把她拖进你无能的深渊!”
林烈的每一句话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林杉灵魂最脆弱的地方。巨大的痛苦、羞耻、绝望和一种被彻底否定的虚无感彻底淹没了她。是啊,她这么没用,这么懦弱,只会拖累别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就沉下去吧……把一切都交给林烈……
放弃的念头如同最甜美的毒药,诱惑着她向黑暗的更深处沉沦。
云省省人民医院ICU的重症监护室内,仪器发出单调而规律的滴答声,如同生命倒计时的读秒。各种管子连接在林杉身上,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
周明宇隔着巨大的探视玻璃,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他怀里抱着那只玳瑁小猫,猫的金棕色眼睛紧紧盯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林杉,喉咙里发出持续不断的、焦灼的低鸣。
主治医生再次检查完各项指标,无奈地对周明宇摇摇头:“周先生,生命体征暂时靠设备维持住了,但脑电波显示意识活动非常微弱,而且……有持续减弱的趋势。病人好像……在主动放弃。”
周明宇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想起程安然崩溃的嘶吼,想起丫丫信任的眼神,想起怀里这只似乎通人性的小猫。
他猛地转身,对着手机里一个特殊加密的通讯软件低吼:“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欧洲那个神经刺激领域的专家团队给我绑也要绑上飞机!立刻!马上!目标:云省省人民医院!”
就在他挂断电话的瞬间,病床上,林杉的指尖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深海的黑暗冰冷刺骨,林杉的意识像一片羽毛,不断下沉。放弃吧……太累了……就这样结束吧……苏砚……对不起……
突然!
一道刺眼到足以撕裂永恒黑暗的强光,如同天神投下的审判之矛,猛地刺入深海!冰冷的海水被光芒搅动,形成巨大的漩涡。
光芒的中心,一个身影缓缓降临。
纯白的裙裾在意识流的海水中无声飘荡,如同最圣洁的羽翼。是苏砚!她的面容在强光中有些模糊,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神性的悲悯。
那双林杉魂牵梦萦的淡琥珀色眼眸,此刻盈满了剔透的“泪水”——不,那不是泪水,而是一个个细小的、闪烁着微光的气泡,如同最纯净的珍珠,从她眼中缓缓溢出,向上漂浮,照亮了林杉不断下沉的路径。
苏砚没有说话,只是向她伸出了手。那只手,修长、白皙,带着一种跨越生死的坚定力量。
林杉怔住了,沉沦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和身影狠狠刺穿!所有的痛苦、绝望、自我否定,在这一刻都被那熟悉的身影和眼眸中流淌的“珍珠”所震撼、所抚慰。苏砚……
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林杉用尽残存的、最后一点属于她自己的意志力,艰难地抬起沉重如山的“手”,伸向那道光,伸向那个身影。
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强大而温柔的暖流瞬间涌遍林杉冰冷的意识!那不是物理的触碰,而是灵魂的共鸣与救赎!
苏砚的手坚定地握住了她,猛地将她拉向自己!林杉像一个迷途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归途,无力地瘫软在苏砚(幻象)冰冷的怀抱里。
她仰着头,痴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在光晕和水波中显得有些不真实却无比清晰的侧脸轮廓。冷冽、俊美、线条分明,是她记忆中天神般的模样。好美……苏砚……
苏砚(幻象)紧紧拥抱着她,带着她,迎着那道撕裂黑暗的强光,向着海面,向着生命的光源,奋力游去!上升!不断上升!冰冷和窒息感在褪去,温暖和希望的光芒越来越盛!
“嘀——嘀——嘀——”
心电监护仪上原本趋于平直的线条,猛地跳动了一下!紧接着,规律而有力的波动重新出现!
“醒了!病人有意识了!” 护士惊喜的叫声在ICU内响起。
巨大的探视玻璃窗外,周明宇猛地抬头!他怀里的玳瑁小猫也停止了低鸣,金棕色的竖瞳一眨不眨地看向病床。
病床上,林杉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几下,仿佛挣脱了千钧重负。她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线里,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玻璃窗外周明宇怀中那只小猫——那双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熟悉的淡琥珀色眼眸。
苏砚……不是,是明宇哥……
意识像退潮般迅速模糊,巨大的疲惫感将她重新淹没。但在彻底陷入沉睡的前一秒,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劫后余生的暖意,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第一颗星,在她冰冷的心底悄然亮起。
她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随即陷入了深沉而平缓的睡眠。
窗外,抱着猫的周明宇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瞬间垮塌下来,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他低头,看着怀里安静下来的玳瑁小猫,轻轻抚摸着它柔软的皮毛,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如释重负的庆幸:
“煤球……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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