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杉逆着散场的人流，奋力向前挤去，视线死死锁住主席台侧那个即将消失的清冷背影。苏砚！她想冲上去，抓住她问个明白——那冰冷的“10%”牺牲方案背后，究竟藏着什么？还有母亲……那张写着诡异符号的纸……
然而，当她冲破最后一层人墙，冲到空旷的主席台前时，留给她的只有一片狼藉。苏砚早已消失无踪。
一股冰冷刺骨、混杂着铁锈血腥味的夜风猛地灌入会场，刮过她汗湿的鬓角。就在这寒意中，一股极其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清冽木质香混着微甜柑橘果香，毫无预兆地撞进了她的记忆深处——
那股香气……是七年前那个周日清晨，她莽撞地一头撞进苏砚怀里时，瞬间包裹住她的味道。一模一样。
林杉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得停车场，清醒时才发现，自己脑子一片空白地坐进车里，冰冷的现实被这熟悉的气息撕裂，拽回了那个阳光明媚、心跳失序的早晨。
七年前。2013年1月13日，周日清晨。
阳光懒洋洋地透过窗帘缝隙。林杉深陷在被窝堡垒，享受着难得的清闲。叮——微信提示音突兀地撕裂宁静。
「你好，林杉！晨跑吗？」——苏砚学姐。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林杉的心漏跳一拍。那个辩论赛后惊鸿一瞥、捡到她素描的清冷学姐？
「呃，跑吧。去哪儿？」她犹豫着回复。
「学校对面的湖边？碧波门出发？」
「好。稍等，我刚起。半小时后，7点半碧波门见。」发送完，林杉抱着被子蹭了蹭。跟苏砚晨跑？压力好大。
「好。跑完带上换洗衣服，去我家洗澡。」
「……」林杉盯着屏幕，瞬间石化。刚认识就邀请回家洗澡？！
「放心，我独居。」
「……」又是一串省略号。林杉脸颊发烫。重点是这个吗学姐？！
「抱歉，是否唐突？我没邀请过他人。只是想着家里方便，省得你来回学校耽误午餐时间。」苏砚的文字似乎读出了她的窘迫。
(OS：没邀请过他人……独居……方便……) 林杉甩甩头。「谢谢学姐，恭敬不如从命。稍等，我收拾出门。」都是女生，正好问问那幅画的事。
七点二十五分，林杉一身利落的深紫防晒衣配亮眼蓝色运动背心、灰色瑜伽裤，奶白长袜搭专业越野鞋，马尾轻晃，准时冲出宿舍楼，小跑向碧波门。
七点二十六分，一辆明黄色豪华跑车无声滑停。车窗降下，露出苏砚清冷得不染尘埃的脸。“抱歉久等，停好车就来，稍等。”声音清冽平静。
七点三十分整，分秒不差，一身纯白的苏砚出现在她身侧，开始利落热身。白色运动外套拉链抵至下颚，高束马尾一丝不苟，白色发带衬得肤色冷白，整个人像初雪堆砌的精美人偶，在晨光里熠熠生辉。
好白。像会发光。林杉忍不住偷偷打量。
“你在看我？”苏砚突然侧头，浅棕色眼眸精准捕捉到她的视线。
林杉耳根一热：“呃…学姐好白…”
“无妨。我也在看你。扯平。”苏砚语气平淡无波。
林杉噎住，赶紧转移话题：“我们…往哪边跑？”
“逆时针绕湖一圈？往返约一小时。跑完吃早餐，然后去我家换洗，十一点校门口接程安然。”行程精确流畅。
(OS：计划得滴水不漏。) “学姐做事都这么…精确？”林杉挑眉。
“嗯。习惯计划行事。”苏砚目视前方湖面，晨光跳跃在她眼中，“认识你，是计划外。”
林杉耳根刚降下去的温度再次爆红！这直球……简直防不胜防！“学姐说笑了？”
“我不太会讲笑话。只说事实。”苏砚语气认真。
林杉心跳加速，抛出安全话题：“那个…学姐你是不是丢了幅画？辩论赛那天……”
“嗯。画的是你。”苏砚毫不避讳，“出门才发现，回去没找到。”
“被我捡到了！今天没带。画得真好，能送我么？”林杉期待地看着她。
“不能。版权在我。”苏砚干脆利落。
“可肖像权在我呀。”林杉狡黠一笑。
苏砚蓦地停步，望向已跑到前面几步、正转身原地跑着等她、笑容粲然的林杉。逆光勾勒出她青春洋溢的轮廓，明眸皓齿，马尾飞扬，整个人散发着灼灼的生命力。
(OS：版权……肖像权……你画下我时，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思？) 一丝微妙的刺痛在记忆边缘闪过。
“怎么了学姐？不给没事啦！”林杉摆手，笑容依旧灿烂，“肖像权我大方让渡！等会儿早餐你付，当版权费？画回头让安然姐带给你？”
苏砚看着她，那毫无保留的笑容像颗小太阳，直直撞进心底沉寂的角落，拨动了隐秘的心弦。她脱口而出：“你真好看。”
“谢谢学姐！我知道。”林杉坦然接受，转身继续跑，“倒是不谦虚。”
“学姐说话这么直，还不许我直言不讳？新式霸权？”她边跑边调侃。
“不敢。人人平等，你开心就好。”苏砚提速轻松追上。
“挺开明！我喜欢！”林杉侧头粲然一笑，“重新认识下，林杉，X大金融系大三。女，20岁，射手座，A型血。爱好广泛，样样通样样松。最大优点爱笑、话多！该你了学姐！”
苏砚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苏砚，23岁，女，176cm，O型血，天秤座。本科德国海德堡大学医学病理学，现中X院病毒所3P实验室研二。计划明年返德读博。爱好画画。最大优点，守时。”
“可惜，我们只能做一年朋友？”林杉语气带点遗憾，“为什么回国读研？”
“国内实验室很好。”苏砚声音平稳，“有些事需时间处理，不想来回奔波。”
林杉心头一紧，识趣地不再追问：“哦。”
“只要你愿意，距离不是问题。”苏砚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郑重的承诺感。
“当然愿意！”林杉抛开阴霾，“学姐这么好看又聪明，我喜欢和美女做朋友！”
“那我们是朋友了？”苏砚问，目光落在林杉被晨光镀上金边的侧脸上。
“当然！”
“谢谢。我朋友不多。”
“巧了，我朋友多，分你点！”林杉豪气干云。
“你人很好。”
“那是！公认的！”林杉毫不谦虚。
苏砚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唇角扬起一个清晰的弧度：“你还挺自信。”
“学姐你会笑啊？！”林杉惊喜转头，“笑起来真好看！以后多笑笑，延年益寿！”
“嗯。尽量。”苏砚应着，不自觉地朝林杉靠近了些。恰在此时，一个跑步者迎面冲来，林杉下意识侧身避让，却因苏砚的靠近，脚步一错，整个人重心不稳，直直撞进了苏砚怀里！
苏砚反应极快，伸手稳稳揽住她的肩背。瞬间，那股清冽木质香混着微甜柑橘果香，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浓郁地将林杉包围。温暖坚实的触感透过薄薄衣料传来，林杉的脸“轰”地红透，心脏狂跳。
等等！我在闻什么？！我在……贴着什么？！ 她触电般慌忙推开，低头语无伦次：“对不起学姐！我不是故意的！”
“不必道歉。是那人撞你。”苏砚语气平静，仿佛微不足道。然而，林杉发间那股阳光般松软温暖的气息，却在她胸口萦绕不去，带来奇异的安心感，甚至让她产生一个荒谬的念头：抱着睡觉一定很舒服。
这念头让她心神微乱，立刻抬腕看表掩饰，“速度慢了，跑完需多半小时。”
“跑！加速！学姐别跟不上！”林杉如蒙大赦，把尴尬悸动化作力量，瞬间加速冲出去。
苏砚望着她奔跑的背影。修长有力的双腿线条流畅充满弹性，防晒衣滑落肩头露出白皙肩颈，高束的马尾划出活力弧线，像一头生机勃勃的小鹿。
“真好看。”她低声轻叹，浅棕色眼眸里闪过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热度与专注。占有欲的种子悄然萌芽。冰冷的计算感再次刺痛回忆。她轻松提速追上。每日二十公里高配速训练，追上林杉轻而易举。
八点三十分，两人准时跑回明黄色跑车旁。苏砚打开后备箱，拧开电解质水递给撑着膝盖喘气的林杉：“补充能量。”
“呼…呼…学姐…你气都不带喘的…我快跑掉半条命了…回程你还加速！”林杉猛灌几口。
“每日二十公里，风雨无阻。”苏砚小口喝着水，“跑步能让我平静。”
“厉害！佩服！我就坚持不了…射手座嘛，花心。”林杉习惯性甩锅。
“哦？迷信。是懒吧？”苏砚难得调侃，眼中带着极淡笑意。
“哈哈哈！被你看穿了！”林杉大笑，“不过我喜欢尝试不同运动，生活才多彩！”
“以后想运动，可以约我，”苏砚主动开口，目光落在林杉汗湿生动的脸庞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带你玩点不一样的。”
“好哇！”林杉眼睛一亮，伸出沾着汗意的小指，笑容狡黠，“下次约你，可别推说实验忙！拉钩！”
苏砚看着那根代表承诺的小指，毫不犹豫勾了上去，轻轻一摇，动作郑重：“你约我，必到。拉钩，说话算话。”
小指相勾的温热触感还残留在指尖，现实中掌心未愈的伤口却传来锐痛，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瞬间将林杉从甜蜜幻象狠狠拽回！冰冷的夜风如刀刮过脸颊——那承诺在现实的残酷面前苍白可笑！
手指相触的温热仿佛带着阳光的温度。“小心我拉你逃课哦！”林杉收回手，笑得像只小狐狸，揉着肚子，“走啦走啦，吃早餐去，饿扁了！”
苏砚绅士地为她拉开副驾车门。引擎轰鸣撕裂晨间宁静。车很快停在一处高档小区的地下车库。电梯无声直达顶层。
电梯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精心布置、绿意盎然的热带雨林微景观，藤蔓缠绕，生机勃勃，形成天然绿色屏障。步入餐厅，藤蔓缠绕的铁艺隔断巧妙分割出沿窗的私密小天地。
“哇，学姐吃个早餐也这么讲究？”林杉惊叹于这如温室花园般的精致空间，窗外是开阔壮丽的城市画卷。
“这里景致好，”苏砚的目光专注地落在林杉写满惊叹的脸上，语气纯粹诚恳，“想分享给你。只想给你看。”
林杉的心跳毫无预警地漏了一拍，一股暖流夹杂着陌生的悸动涌上。她强作镇定看向窗外——湖光潋滟，古刹红墙肃穆，远处高楼林立，百年学府沉淀厚重，一切尽收眼底，激荡起胸中豪情。
植物的清新、湿润泥土的气息、高级香氛、柠檬水的甘冽，还有……身边人那股熟悉的清冽木质柑橘香，交织成一股强烈的感官洪流，悄然唤醒了她心底某种沉睡的、对亲密与温暖的渴望。她不禁打了个细微的颤。
侍者端上主厨特选早餐。林杉抛开拘谨，捏起一只饱满带壳虾尾，豪爽地在盘中象征“太阳”（明亮柑橘酱）和“海鸥”（咸鲜蛤蜊酱）的两色酱料上一蘸，送入口中。鲜甜、微酸、浓郁咸鲜在口中爆开。
“太棒了！不愧是主厨甄选！”林杉满足地眯起眼。
“你喜欢就好。”苏砚正襟危坐，刀叉运用精准优雅，带着冷静的美感。冰冷的刀叉反光刺痛了林杉的眼睛。
这却是苏砚吃得最愉悦的一顿早餐。无关食物，只因对面的人。林杉全心投入的享用姿态，像只饱餐后餍足的小兽，散发着蓬勃纯粹的生命力。
这鲜活的气息如此迷人，让苏砚几乎忍不住想伸出手，揉揉那颗随着咀嚼微微晃动的、毛茸茸的脑袋，感受那份真实温暖。
林杉瘫在沙发椅里，摸着肚子，冲着苏砚露出毫无保留、酒窝荡漾的灿烂笑容：“好饱！谢谢学姐！最完美的早餐！”
苏砚放下刀叉，清冷目光专注凝视，仿佛要将这笑容刻进心底：“你笑起来，很迷人。”
林杉差点呛住，掩饰性地打了个嗝：“嗝~吃太饱了！这下不迷人了吧？”
在苏砚眼中，林杉的鲜活生动，是无人能及的珍宝。她近乎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温暖的光亮，心底隐秘的念头翻涌：真想把这颗小太阳藏起来，独占这份独一无二的温暖啊。
她暗自摇头，用自制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九点半，她指尖轻抚过冰凉骨瓷杯沿，微微倾身，支着下颌，目光沉静：
“吃好了？去我家换洗？”
林杉的心跳骤然失序。苏砚那双浅棕色的眼眸清晰地望着她，映着窗外粼粼波光，也映着她自己带着红晕、略显无措的脸。那眼神里，沉淀着一种她无法完全解读的、深邃的专注，近乎……贪婪。
这专注让她感到一丝被看透的悸动，以及一种微妙的、被牵引向未知的预感。餐厅里残留的香气似乎都在这一刻浓郁起来，与苏砚身上那股清冽的木质柑橘香缠绕成无形的网。
“嗯……好。”林杉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轻颤。她下意识避开苏砚过于直接的目光，手指捏紧桌沿。独居的空间，只有她们两个人…… 这个认知在她心底漾开涟漪，混杂着不安的试探与隐秘的期待。
冰冷的夜风拍打着车窗，将林杉彻底拉回残酷的现实。停车场昏暗的光线下，她摊开手掌，手腕上那道醒目的伤口在黑暗中隐隐作痛，与七年前小指相勾的温热形成刺骨的对比。
那个散发着清冽柑橘木香、说着“你约我，必到”的苏砚，和今天在主席台上冷静宣判着冰冷牺牲率的苏砚，真的是同一个人吗？那10%的背后，是否也包含了像母亲那样……被诡异符号标记的生命？
消毒水的味道似乎还在鼻尖萦绕，混合着记忆里早餐的香气，让她胃里一阵翻搅。林杉紧紧地窝着右手腕，指甲深深陷入手腕上可怖的伤口，试图用更尖锐的疼痛来压制心底翻涌的恐慌和愤怒。
苏砚……你到底是谁？七年前那个想要独占温暖的你，和今天这个可以轻易舍弃生命的你，哪一个才是真的？还是说，那份温暖从一开始，就是包裹着冰冷核心的伪装？
她必须找到她。必须问清楚。为了母亲，为了那被牺牲的10%，也为了那个让她心跳失序、至今难忘的、散发着柑橘木香的清晨。
林杉深吸一口气，发动了汽车。车灯划破寂静的街道,如同她此刻混乱却异常坚定的决心，她要找到苏砚，为了那10%的牺牲，与她当面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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