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解除的消毒水气味尚未散尽,苏砚已如同一支离弦的箭,扎进了核心实验室的深渊。
厚重的防护服隔绝了外界,却隔绝不了她眼中那近乎燃烧的专注。
眼前不再是冰冷的隔离墙,而是浩如烟海的数据洪流——数万名感染者的病毒序列、临床表征、影像报告、用药记录……无数个0与1,无数条生命曲线,在她眼前疯狂闪烁、碰撞、重组。
超算服务器低沉持续的嗡鸣是背景音,巨大的屏幕上,病毒基因组如同扭曲的枝桠疯狂生长、变异。苏砚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眼神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剥离着数据的冗余,捕捉着那细微却致命的差异点。
“找到了……” 低哑的自语在面罩下响起,带着一丝疲惫的兴奋。屏幕上,病毒被清晰地划分出几个主要分支,如同几条蜿蜒的毒蛇,各自吐着不同特性的信子。
“亚种A,攻击上呼吸道,高烧为主,但肺部浸润轻;亚种B,嗜肺性强,进展迅猛,易诱发‘细胞因子风暴’;亚种C,症状隐匿,但携带时间长,传染性强……”
她迅速调取西方类似疫情的应对案例,将分析报告与建议方案整合。这份沉甸甸的文档,不仅指向一个核心策略:分类收治,分类治疗。
将不同亚种、不同病况阶段的患者精准分流,集中优势资源对症下药,避免交叉感染这柄悬顶之剑,同时也能极大缓解一线医护在混乱中疲于奔命的压力。
报告末尾,她附上了基于现有药物和病毒特性推演出的几种高风险但可能有效的联合用药方案,并郑重提出:需开辟严格的临床试验区,招募自愿者。
报告以最高优先级送达指挥部。争论、权衡、再论证。疫情如火,容不得太多迟疑。最终,新的管控措施连同“分类收治”方案一并发布。而苏砚申请的临床试验区,也被批准设立,由她主导。
消息传来时,苏砚正在核对第一批自愿者的筛选名单。程安然的加密电话直接切了进来。
“苏砚,试验区批了。需要中重症的代表病例。” 程安然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听不出波澜。
“明白,我会从现有符合标准的患者中筛选……” 苏砚话未说完。
“人选定了。” 程安然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林杉。她最符合你方案中对‘风暴’型重症的描述,而且……她的情况,有特殊性。”
苏砚的心猛地一沉:“特殊性?”
“那个吸毒的,家里人不依不饶,正式起诉了。” 程安然的声音冷了几分,“指控林杉故意伤害致重伤。按程序,她现在需要以‘收监候审嫌疑人’的身份转移。戴手铐的那种。”
“什么?!” 苏砚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直冲头顶,眼前瞬间发黑,手指死死扣住冰冷的实验台边缘。
巨大的震惊和滔天的愤怒几乎将她吞噬。她这些天全身心扑在病毒和林杉的生死线上,竟然完全忽略了这柄悬在林杉头顶的世俗之剑!自责与暴怒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
“所以,把她送进你的试验区,是目前最‘合法合规’又能保证她得到你直接治疗的方式。手铐……是程序要求,我会安排人,尽量减少她的不适和曝光。” 程安然的解释冷静得近乎残酷,“当然,前提是你接受。”
苏砚的呼吸粗重,防护面罩瞬间蒙上一层白雾。她强迫自己冷静,但声音里的寒意几乎能冻结空气:“……接受。我接受。” 为了林杉能活,她什么都能忍,但这笔账……
“很好。” 程安然似乎并不意外她的答案,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忙音,苏砚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锐利。她摘下沾满汗水和愤怒的面罩,走到实验室角落一个加密的通讯终端前。
屏幕上,调出的不是病毒图谱,而是几段尘封的监控视频——酒吧后巷,吸毒者狰狞的威胁;混乱中,林杉不顾一切扑向持刀歹徒的背影;以及苏砚自己,在极度恐惧和愤怒下近乎失控的反击片段。
她迅速拨通了一个越洋加密号码,声音沉静,却蕴含着风暴:“是我。启动一级预案。目标:国内舆论场,关键词:医护安全、暴力伤医、见义勇为、豪门正当防卫。把编号V-07、V-11、V-19的视频,按我给你的脚本,匿名投放……对,要最快速度,最大声量。联系我们在司法系统的‘朋友’,反诉对方持刀威胁、意图谋杀。另外,深挖那个吸毒者的所有案底,包括他家人可能存在的……‘问题’。”
命令简洁高效,带着苏家继承人特有的杀伐决断。短短数小时,几段精心剪辑、导向明确的视频和“知情人士”爆料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国内各大社交平台和新闻头条。
#知名专家遭吸毒人员持刀威胁#
#女医生空手夺刀救下外籍专家反被诉#
#谁在寒白衣天使的心?#
#苏氏继承人正当防卫反遭污蔑#
舆论的怒火被彻底点燃。苏砚的“正当防卫”和林杉的“见义勇为”被无限放大,吸毒者及其家人的过往劣迹被深挖曝光。医护群体的安全困境被推上风口浪尖,无数医护人员和普通民众的声援汇聚成滔天巨浪。主流媒体迅速跟进,将林杉塑造成无畏守护生命的英雄,苏砚则成了勇于反抗暴力的受害者兼科研斗士。
压力,排山倒海般压向对方。不到二十四小时,吸毒者的家人就在无数记者的围堵和网民的唾骂中,苍白着脸发表了公开道歉声明,灰溜溜地撤回了所有指控。
官方通告紧随其后,高度赞扬林杉的英勇行为(定性为见义勇为),并对苏砚在极端情况下的反应表示“理解”,同时宣布将严厉打击一切危害医护人员安全的违法行为。
一场可能将林杉拖入泥沼的危机,在苏砚精准而冷酷的舆论操控下,化作了为林杉和苏砚本人镀金的功勋。
程安然的电话再次打来时,苏砚正看着屏幕上关于林杉“见义勇为”表彰的滚动新闻,眼神平静无波。
“苏砚,” 程安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欣赏,“网上的风向,变得很快,很彻底。手段干净利落,效果立竿见影。是你做的?”
“是。” 苏砚没有半分遮掩,坦然承认。在程安然这种段位的人面前,否认毫无意义。
“我需要这股力量背后的‘手’。” 程安然直截了当,“不是指你苏家的名头,是具体操作的人。非常时期,有些‘声音’,需要以合适的方式被引导和放大。”
苏砚沉默了一瞬,随即报出一个名字和一个加密联系方式:“苏珩,我弟弟。他会直接对接你。他有分寸。”
“很好。” 程安然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
尘埃落定。苏砚的目光重新投向试验区的监控屏幕。林杉已被安全转移进去,手腕上的束缚在她进入特殊病房后已被解除,但监控镜头下,那截苍白手腕上残留的淡淡红痕,依旧刺痛了苏砚的眼睛。
她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指挥部后勤保障的最高负责人,语气恢复了属于苏砚教授的冷静与不容置疑:“我代表苏氏基金会,向防控中心无偿捐赠位于市郊梧桐路的‘静安’疗养院整体产权,作为康复期患者的隔离修养场所。同时,追加捐赠一批清单上的高端生命支持设备、试验性抗病毒药剂以及五万套最新标准的防护物资。
清单和捐赠协议,我的助理会在一小时内送达。”
这份“厚礼”的分量,足以让任何质疑闭嘴,让任何可能的“程序麻烦”消弭于无形。上面的人精们自然懂得其中深意——苏砚用无可指摘的“贡献”和庞大的资源,换取了在规则内对林杉最大限度的保护和她自己科研的自由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水推舟,是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苏砚放下电话,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林杉沉睡的侧脸。她重新戴上防护面罩,拿起最新的病毒分型报告和拟定的临床试验方案,大步走向通往试验区的消毒通道。
玻璃墙内,是她的战场,也是她的救赎。窗外,晨曦终于刺破了厚重的夜幕,将一抹带着锐利金边的微光,投在实验室冰冷的地板上。那光芒,如同她此刻的眼神,冷静、坚定,且蕴藏着足以斩碎一切荆棘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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