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的樟脑味混着翡翠原石特有的土腥气,像一张潮湿的网,裹得陆雨辰指尖发僵。他蹲在一堆标着“缅甸帕敢”的木箱旁,手里的强光手电在原石表面扫过,光斑下的松花、癣纹被他刻意解读得断断续续——这是跟警局约定好的“拖延信号”,若他连续十分钟没传出“鉴定完毕”的消息,就说明现场有异常。
指尖的迷你风信子吊坠贴着锁骨,冰凉的金属边缘嵌进皮肤。陆雨辰低头时,能看见衣领缝隙里透出的淡蓝色珐琅花瓣,那是高三毕业时,他和徐涵在学校后山种下风信子后,一起去银匠铺打的复刻版。原版被徐涵收在钱包里,他则贴身戴着,夜里在出租屋拆开衣领看一眼,就像能摸到当年徐涵递来花籽时,指尖的温度。
“陆老板,这批货可是蝎哥亲自盯着的,您这鉴定速度,是觉得我们金蝎的货不实在?”身后传来小弟吊儿郎当的声音,陆雨辰握着电筒的手没动,只缓缓转过身,脸上挂着玉石商人特有的精明笑容。
“王弟这话就外行了。”他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将手电别回腰后,“翡翠这东西,差一分水种,差十倍价钱。蝎哥托我掌眼,我总不能随便扫两眼就签字,回头真出了岔子,你我都担不起。”
那小弟被噎了一下,刚要反驳,仓库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金属徽章碰撞的轻响。陆雨辰的心猛地一跳——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是□□的动静,可按计划,今天不该有警察来。
“金蝎集团?例行核查翡翠进口报关单,负责人在哪?”
清冽的嗓音像碎冰撞在玻璃上,陆雨辰的呼吸瞬间顿住。他缓缓抬头,逆光里站着个穿海关制服的人,肩宽腿长,帽檐压得略低,露出的下颌线锋利得像当年在警校练格斗时,徐涵出拳的角度。
是徐涵。
陆雨辰的指尖下意识攥紧,指甲掐进掌心才没让情绪露出来。他看见徐涵的目光扫过仓库,在落在他身上时,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漠。
“我是负责这批原石鉴定的陆雨辰,”陆雨辰往前走了两步,主动伸出手,“海关同志贵姓?要查报关单的话,我得联系我们后勤,手续都在他们那。”
徐涵没立刻握手,目光落在他伸出的手上——陆雨辰的虎口处有一道浅疤,是高三那年帮徐涵挡校外混混时,被美工刀划的。当年徐涵抱着他去医务室,眼泪掉在疤上,说以后要当警察保护他。
“免贵姓徐。”徐涵终于抬手,指尖与陆雨辰相触的瞬间,两人都用了极轻的力道捏了一下——这是他们高中时约定的“安全信号”,捏三下是危险,捏一下是确认身份。
“徐警官,”陆雨辰收回手,状似自然地揉了揉虎口,“我们后勤的人刚出去送文件,要不您先在会客区等会儿?我让人给您倒杯茶。”
“不必了。”徐涵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表格,递过去时,指尖悄悄将一张叠成方块的纸条塞进陆雨辰手心,“先核对这批原石的数量和重量,跟报关单对不上的话,按规定得扣货。”
旁边的小弟立刻慌了,凑过来想插话:“徐警官,我们这货都是正规渠道来的,肯定没问题……”
“有没有问题,核对了才知道。”徐涵打断他,目光重新落回陆雨辰身上,语气冷硬,“陆老板,麻烦配合一下,现在就点货。”
陆雨辰捏着掌心的纸条,指尖能摸到纸上凹凸的字迹。他知道徐涵是故意要单独跟他待一会儿,便朝小弟摆了摆手:“你去门口等着,别让无关人进来打扰徐警官工作。”
小弟不情不愿地走了,仓库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强光手电还亮着,光斑落在一块半透明的冰种原石上,映得两人之间的空气都泛着冷光。
“什么时候进来的?”徐涵先开口,声音压得很低,目光却警惕地扫过仓库角落——他刚才进来时注意到,墙角有个不起眼的黑色设备,像是监听麦克风。
“三个月了。”陆雨辰一边低头假装核对表格,一边快速展开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内部有问题,情报别走常规渠道,安全暗号‘风信子开了’。”
心脏猛地一沉。陆雨辰早就怀疑警局有内鬼,现在徐涵亲自来传信,说明情况比他想的更严重。他指尖用力,将纸条揉成小团,塞进靴底——那里有个他早就挖好的小暗格,专门用来藏紧急情报。
“蝎子对你信任吗?”徐涵的手在表格上滑动,看似在核对数字,实则用钢笔在表格边缘画了个小小的风信子图案——这是他们当年约定的“可信标记”,只有彼此能看懂。
“还在试探。”陆雨辰的目光落在那个图案上,心里的不安稍稍缓解,“上次黑吃黑,我用计蒙过去了,但他肯定没完全信我。对了,你们怎么突然来查报关单?”
“局里收到消息,金蝎最近要走一批私货,用正规原石打掩护。”徐涵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上次你传的那个走私路线,我们本来要设卡拦截,结果提前走漏了消息,目标跑了。现在队里有人怀疑你……”
“我知道。”陆雨辰打断他,想起前几天传递情报时,看到接头警察被人跟踪,“我在情报里加了暗号,只有你能看懂的那种,就是想试探是不是内部有问题。”
徐涵的眼神软了些,他看着陆雨辰眼底的红血丝,知道这三个月卧底肯定不好过。高中时陆雨辰最怕黑,现在却要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每天跟一群亡命之徒打交道。
“小心蝎子,他比你想的狠。”徐涵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支钢笔,递过去,“笔杆里有微型录音器,关键时刻能用。还有,每周三下午三点,我会来这附近的‘玉满堂’玉石店,你要是有情报,就藏在柜台最左边的翡翠摆件底下。”
陆雨辰接过钢笔,冰凉的金属笔身让他想起高中时徐涵送他的那支钢笔——也是这样的黑色,笔帽上刻着小小的“辰”字。他握紧钢笔,突然问:“你……还好吗?”
徐涵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一声,眼底的冷硬散去些许:“我没事,就是有点担心你。”
这句话像一块暖石,砸进陆雨辰心里。这三个月来,他每天都在伪装,在猜忌,在恐惧里挣扎,只有此刻,面对徐涵,才能稍微卸下一点防备。
“风信子开了。”陆雨辰突然说。
徐涵的动作顿住,随即明白这是安全暗号的回应。他点了点头,收起表格,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冷硬:“核对完了,数量对得上,但重量差了三公斤,按规定,这批货得扣下。”
“徐警官,这不可能啊!”陆雨辰立刻配合地露出焦急的表情,“是不是称错了?我再跟您核对一遍……”
两人假意争执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墙角的监听设备录到。徐涵“坚持”要扣货,陆雨辰“无奈”地答应联系蝎子,等小弟进来时,正好看到两人“不欢而散”的场景。
“徐警官,这……”小弟看着徐涵要走,急得直跺脚。
“等着吧,要么补全手续,要么扣货。”徐涵丢下一句话,转身走出仓库,经过陆雨辰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保重。”
陆雨辰站在原地,看着徐涵的背影消失在仓库门口,指尖还残留着钢笔的温度。他低头看了看靴底,又摸了摸衣领里的风信子吊坠,心里突然有了底气。
不管前面有多危险,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小弟还在旁边抱怨,陆雨辰却没心思听,他拿出手机,假装给蝎子打电话,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蝎哥,海关来查货,说重量差了三公斤,要扣货……您看怎么办?”
电话那头传来蝎子阴恻恻的声音:“知道了,你先拖着,我让人处理。对了,那个海关的人,你多留意点,别是警察的探子。”
“放心吧蝎哥,我会盯着的。”陆雨辰挂了电话,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他知道,蝎子已经开始怀疑徐涵了。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危险。但他不怕,因为他知道,徐涵就在外面,像当年在警校时一样,会跟他并肩站在一起,直到把所有黑暗都驱散,直到风信子真正开花的那天。
仓库里的樟脑味依旧刺鼻,但陆雨辰的指尖不再发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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