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的翡翠原石堆得像座小山，射灯的光打在石面上，映出深浅不一的墨绿纹路，空气里飘着石粉和机油混合的闷味。陆雨辰刚把最后一份翡翠鉴定报告递给蝎子的助理，手腕就被人轻轻碰了一下——是徐涵，他穿着海关稽查的藏青色制服，领口别着的金属徽章在阴影里闪了闪。
“陆老板，这批原石的报关单据有点问题，”徐涵的声音不高，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意，指尖却在陆雨辰掌心飞快划了个“三”的手势，“下午三点，老地方见？”
陆雨辰垂眸看着手里的鉴定报告，笔尖在“种水达标”那行字旁边顿了顿，用只有两人能懂的力度捏了捏徐涵的手腕，算是应下。这是他们第三次借稽查名义传递情报，前两次都借着仓库里机器的噪音和来往的工人掩护，没出半点差错，可今天徐涵眼底藏着的紧张，让陆雨辰心里莫名发紧。
果然，转身时，他瞥见二楼办公室的窗帘动了一下——蝎子正站在百叶窗后，手里夹着烟，目光像淬了毒的针，直直扎在他和徐涵身上。
“陆老板倒是清闲，”蝎子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笑，却没半点温度，“跟海关的人聊得挺投机？”
陆雨辰攥紧手里的报告，转身时脸上已经堆起商人惯有的圆滑笑容：“蝎哥说笑了，徐警官查得严，我不得好好配合？毕竟咱们做的是正经生意，可不能出岔子。”他刻意把“正经生意”四个字咬得重了些，余光看见徐涵已经转过身，正低头翻看手里的单据，耳尖却悄悄红了——那是徐涵紧张时的小动作，陆雨辰从高中时就知道。
蝎子没接话，只是绕着陆雨辰走了一圈，皮鞋踩在石粉地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像在丈量猎物的距离。“听说陆老板以前在缅甸待过？”他突然停下，指尖敲了敲旁边一块半开的翡翠原石，“那边的‘赌石’规矩，你应该懂吧？一刀穷，一刀富，看错了眼，可是要把命都赔进去的。”
陆雨辰心里一沉，知道蝎子这是在敲打他。他顺着蝎子的话往下接：“蝎哥放心，我吃这行饭快十年了，眼睛还没瞎。就像这块石头，看着表皮普通，内里保不齐是玻璃种——不过风险也大，要是切垮了，再多钱也救不回来。”他故意把“风险”两个字说得意味深长，既像是在说赌石，又像是在暗示自己知道卧底的风险，不会轻举妄动。
蝎子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陆老板是个聪明人。正好，我办公室里有块刚到的原石，想请陆老板帮忙掌掌眼，顺便跟徐警官核对一下报关细节——毕竟海关的规矩，徐警官比我们懂。”
这话一出，陆雨辰和徐涵心里同时咯噔一下。仓库里人多眼杂，蝎子偏要把他们叫去办公室单独谈话，明摆着是要试探。徐涵率先应下来，语气依旧冷静：“应该的，既然蝎哥有需求，我们配合调查是分内事。”
蝎子的办公室在仓库二楼，装修得意外奢华，真皮沙发对面摆着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桌上除了文件，还放着一个玻璃罐——里面泡着几只晒干的蝎子，罐口飘着淡淡的腥味。陆雨辰刚进门，就注意到书桌角落的插座上插着个黑色的小盒子，上面有个细微的红灯在闪——是监听设备。
“坐吧，”蝎子指了指沙发，自己则走到书桌后坐下，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陆老板先看看这块石头，我跟徐警官核对单据。”他把一块足球大小的原石推到陆雨辰面前，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报关单递给徐涵，目光却在两人之间来回转。
陆雨辰假装专注地观察原石，指尖却在石面上轻轻敲着节奏——那是他们高中时约定的暗号，敲三下代表“有危险”，敲五下代表“按原计划来”。他敲了五下，眼角的余光看见徐涵握着单据的手顿了顿，随即抬起头，皱着眉对蝎子说：“蝎哥，这份单据有问题，原石的重量和产地都对不上，像是伪造的。”
蝎子挑了挑眉：“哦？徐警官这么肯定？陆老板，你觉得呢？”
陆雨辰放下原石，接过单据看了一眼，心里立刻有了主意。这份单据是他前几天帮蝎子整理的，上面的漏洞是他故意留下的，就是为了给徐涵“找茬”的机会，没想到现在正好用上。“徐警官说得对，”他指着单据上的“产地”一栏，“这里写的是缅甸帕敢场口，但帕敢场口的原石表皮多是黄砂皮，这块石头却是黑乌砂皮，明显不对。而且重量也差了三公斤，十有**是被人掉包了。”
“掉包？”蝎子的脸色沉了沉，“我的人都是跟着我多年的，谁敢掉包？”
“这可不好说，”陆雨辰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商人的油滑，“干我们这行的，谁不想趁机捞一笔？说不定是哪个小弟见财起意，用普通石头换了好料，反正报关单上的数据都是人填的，改个数字还不容易？”他一边说，一边用指甲在单据上划了划——那里藏着用特殊墨水写的“内鬼在资金组”的线索，只有用显影剂才能看见。
徐涵立刻接话：“没错，这种情况我们见多了。之前就有个走私团伙，就是因为内部人员掉包原石，最后被我们一锅端了。蝎哥要是信得过我们，我们可以帮你查一查，看看是谁在背后搞鬼。”
蝎子盯着两人看了半天，突然笑了：“看来是我多心了。既然徐警官和陆老板都这么说，那肯定是有问题。这样吧，单据先放我这，我让手下去查，陆老板也帮我留意着点，要是发现谁不对劲，随时告诉我。”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陆老板，明天有批货要运到码头，你跟我一起去，顺便跟买家对接一下。”
陆雨辰心里一喜，知道这是蝎子开始信任他的信号，嘴上却故作犹豫：“蝎哥，我明天还有个客户要见……”
“客户可以推了，”蝎子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这批货很重要，只有你去，我才放心。”
“好，那我听蝎哥的。”陆雨辰假装无奈地答应下来，眼角的余光看见那个黑色盒子的红灯还在闪，心里松了口气——他们刚才聊的全是翡翠行业的黑话和单据漏洞，没有半点涉及卧底和情报的内容，就算蝎子事后听录音，也抓不到任何把柄。
徐涵适时站起身：“蝎哥，既然单据的问题找到了，我就先回去了，后续有情况我再跟你联系。”
蝎子点了点头：“行，徐警官慢走。陆老板，你再陪我聊聊赌石的技巧，我最近也想学着玩两手。”
徐涵走后，陆雨辰又跟蝎子聊了半个多小时的赌石，从场口特点说到切割技巧，句句都专业，没有半点破绽。直到天色渐暗，蝎子才放他走。
走出仓库时，晚风一吹，陆雨辰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走到停车场，刚打开车门，就看见徐涵的车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他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还没开口，徐涵就递过来一瓶水：“刚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蝎子发现了。”
“他只是怀疑，没有证据，”陆雨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心里的紧绷感渐渐放松下来，“不过他已经开始信任我了，明天让我跟他去码头对接买家，应该是要让我参与核心交易。”
徐涵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翻到其中一页：“我刚才在单据上看到你留的线索了，‘内鬼在资金组’，你确定吗？”
“确定，”陆雨辰靠在椅背上，想起昨天在蝎子办公室看到的“陆先生”资金记录，心里一阵刺痛，但还是强压下情绪，“我之前发现有笔资金流向跟警局的拦截行动损失吻合，资金组负责管理集团的账目，内鬼很可能就在那里。而且蝎子今天故意监听我们，说不定是内鬼给他报了信，让他怀疑我们的关系。”
徐涵沉默了几秒，伸手拍了拍陆雨辰的肩膀：“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找到内鬼的。对了，你脖子上的吊坠呢？今天没看见你戴。”
陆雨辰摸了摸衣领，笑了笑：“藏在衣服里了，怕被蝎子看见起疑心。毕竟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可不能丢了。”他说着，从衣领里掏出那个迷你风信子吊坠，银色的链子在月光下闪着微光，吊坠上的风信子花纹清晰可见——那是他们高中毕业时一起买的，原版徐涵拿着，复刻版他戴在身上，这么多年，一直没摘过。
徐涵看着吊坠，眼底软了下来：“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就回高中校园看看，当年种下的风信子，说不定又开花了。”
“好，”陆雨辰握住徐涵的手，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让他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等我们把金蝎集团端了，把内鬼揪出来，就去看风信子。”
两人在车里又聊了几句后续的计划，确定明天陆雨辰去码头时，徐涵会带着人在附近潜伏，一旦有情况就随时支援。直到快十点，陆雨辰才下车，目送徐涵的车消失在夜色里，才转身开车回家。
回到家，陆雨辰刚打开门，就看见父亲陆正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却没看，只是盯着门口。“你回来了，”陆正国的声音有些沙哑，“今天去金蝎集团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
陆雨辰心里一动，父亲从来没问过他在“公司”的事，今天突然这么问，难道是知道了什么？他压下心里的怀疑，装作轻松的样子：“挺好的，跟老板去仓库核对了点单据，没什么事。爸，你怎么还没睡？”
“等你回来，”陆正国放下报纸，站起身，走到陆雨辰面前，目光复杂地看着他，“雨辰，你跟金蝎集团的人打交道，一定要小心，他们不是什么好人。要是遇到麻烦，一定要告诉爸爸，爸爸会帮你的。”
陆雨辰看着父亲眼底的担忧，心里一阵酸涩。他知道父亲早年受贿被控制，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可他现在还不能戳破，只能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爸，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的。时间不早了，你快去睡吧。”
陆正国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进了卧室。陆雨辰看着父亲的背影，握紧了手里的风信子吊坠——他一定要尽快找到证据，既为了案子，也为了父亲能早日摆脱金蝎集团的控制。
回到自己的房间，陆雨辰把监听设备的事和内鬼的线索整理成文字，用加密软件发给了警局的联络员。发完消息，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想起下午在蝎子办公室的场景，还有徐涵紧张时发红的耳尖，嘴角忍不住向上扬。
虽然卧底的路很难走，有危险，有怀疑，还有亲情的考验，但只要徐涵在身边，只要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并肩作战，他就有信心坚持下去。就像高中时他们一起种下的风信子，就算经历寒冬，春天到来时，也一定会再次开花。
他摸了摸衣领里的吊坠，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说：徐涵，等我，我们很快就能一起看风信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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