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雨辰把车停在老旧小区楼下时,梧桐叶正被晚风卷着打在车窗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他盯着驾驶座前的后视镜,指尖反复摩挲着衣领里的风信子吊坠——迷你复刻版的银链已经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烫,就像他此刻的心跳。
三天前在蝎子办公室看到那份标注“陆先生”的资金流水时,他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的就是父亲陆正国的脸。彼时蝎子正背对着他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只隐约能听见“老陆”“上次的货”之类的字眼,而流水单上的日期,恰好是警局计划拦截金蝎集团翡翠走私车却“意外扑空”的前一天。金额更刺眼,整整五十万,和行动中被对方炸毁的警车维修款分毫不差。
“雨辰?怎么站在这儿不上去?”
单元楼门口的声控灯被脚步声点亮,陆正国提着一个装着青菜的塑料袋走出来,看到儿子时,脸上习惯性地堆起温和的笑,只是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比陆雨辰记忆里深了许多。
陆雨辰收回思绪,扯出一个尽量自然的笑:“刚到,爸,您这是去买菜了?”
“你妈说你爱吃糖醋排骨,我去超市绕了一圈,没新鲜的,就买了点青菜回来,等会儿给你煮个汤。”陆正国说着,伸手想去帮儿子提放在车后座的黑色工具箱——那是陆雨辰用来伪装“翡翠鉴定工具”的幌子,里面其实藏着一支微型录音笔和昨晚徐涵悄悄给他的信号器。
陆雨辰下意识地侧身挡住:“不用爸,不沉。对了,我这次回来是想拿一下我之前放在书房的那本《翡翠原石鉴定图谱》,蝎子那边要我明天跟个重要的客户,得再补补专业知识。”
他刻意加重了“蝎子”两个字,目光紧紧盯着陆正国的反应。果然,陆正国的手顿了一下,笑容僵了半秒,随即又恢复如常:“哦,那本书啊,我好像看见你妈收拾书房的时候放书架最上面了,上去给你找。”
楼道里的灯泡坏了几盏,昏黄的光线下,陆正国的背影显得有些佝偻。陆雨辰跟在后面,看着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他从小就以父亲为荣——陆正国早年是刑侦队的骨干,破过不少大案,家里的奖状贴了整整一面墙。小时候他总缠着父亲讲抓坏人的故事,后来报考警校,很大程度也是因为想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
可现在,那些关于“正义”的记忆,正被蝎子办公室里的流水单和警局一次次“巧合”的失败拦截,一点点撕出裂缝。
打开家门,客厅里飘着淡淡的茶香。陆母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陆雨辰回来,立刻起身迎上来:“辰辰回来啦?快坐,妈给你切了水果。”
“妈,不用忙。”陆雨辰放下工具箱,目光扫过客厅——和他上次回来时没什么变化,茶几上还放着他高中时获得的警校模拟射击比赛奖状,旁边压着一张他和徐涵的合影,照片里两人穿着校服,手里捧着刚种下的风信子幼苗,笑得一脸灿烂。
陆正国已经走进了书房,很快就传来搬东西的声音。陆雨辰端起母亲递来的水杯,指尖触到杯壁的凉意,才勉强压下心头的躁动。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可能彻底打破这个家表面的平静。
“找到了!”陆正国拿着一本深蓝色封面的书从书房走出来,书页边缘有些卷边,显然是被经常翻阅的缘故。“你这孩子,看书总不爱爱惜,封面都磨成这样了。”
陆雨辰接过书,指尖在封面上的“鉴定”两个字上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父亲:“爸,您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陆正国倒水的手顿了顿,水流溅在杯外,他连忙用纸巾擦掉,语气尽量轻松:“能有什么事?就是局里最近案子多,有点累。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陆雨辰翻开书,假装在找某一页,眼角的余光却盯着陆正国的脸,“就是上次我跟您说,我在金蝎集团那边接触到一些人,总觉得他们有点不对劲。对了,上次警局拦截走私车失败,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我听蝎子跟人打电话,好像提到了‘内部有人帮忙’。”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陆正国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放下水杯,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桌布,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雨辰,有些事……不是你该问的。你在那边卧底,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别管太多。”
“别管太多?”陆雨辰猛地合上书,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爸,那是走私案!是犯罪!如果真的有内部人帮忙,那我们这些在前线拼命的人,算什么?”
陆母被儿子突然的激动吓了一跳,连忙打圆场:“辰辰,你怎么跟你爸说话呢?你爸也是为了你好……”
“妈,您别劝了。”陆雨辰看向母亲,眼神里满是复杂,“爸,您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您?”
最后三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陆正国心上。他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温和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痛苦、愧疚和无奈的神色。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肩膀微微颤抖。
陆雨辰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了录音键,然后轻轻放在了沙发垫下面——他知道,接下来的对话,将会是指证父亲的关键证据,也是他必须面对的、最残酷的真相。
“是……是我。”陆正国的声音带着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三年前,你奶奶生病,需要一大笔手术费。我那时候刚升职,手里没那么多钱,就……就跟一个朋友借了钱。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朋友是金蝎集团的人。”
陆雨辰的手指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嵌进掌心,传来一阵刺痛。他想起三年前奶奶住院时,父亲确实每天都愁眉苦脸,那时候他还以为是父亲担心奶奶的病情,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他们拿着我借钱的证据威胁我,让我给他们透消息。一开始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后来……后来他们胃口越来越大,让我透露行动时间和路线。我不想干,可他们说,如果我不配合,就把我借钱的事捅出去,还要对你和你妈下手。”陆正国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垂得越来越低,“我是警察,可我也是父亲,是丈夫。我不能失去你们,不能让这个家毁了……”
“所以您就选择背叛?选择让那些犯罪分子逍遥法外?”陆雨辰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失望,“爸,您知道吗?因为您透露的消息,有三个同事在行动中受了伤,还有一辆警车被炸毁!您对得起您身上的警服吗?对得起那些信任您的人吗?”
“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陆正国猛地站起身,双手抓住陆雨辰的胳膊,眼里满是哀求,“雨辰,爸知道错了,你再给爸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已经在想办法跟他们撇清关系了,我……”
“晚了。”陆雨辰轻轻推开父亲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爸,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您是警察,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他从沙发垫下拿出手机,录音键还在闪烁。陆正国看到手机的瞬间,脸色变得惨白,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眼神里满是绝望:“你……你早就怀疑我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在试探我?”
陆雨辰没有回答,只是将手机放进兜里。他看着父亲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可他知道,他不能心软。如果他现在选择包庇,那他之前的卧底行动,那些同事的牺牲,就都失去了意义。
“爸,明天我会把录音交给局里。”陆雨辰拿起那本《翡翠原石鉴定图谱》和黑色工具箱,声音低沉却坚定,“您最好……自己去自首。这样,至少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说完,他转身走向门口,没有再看父亲一眼。身后传来母亲的哭声和父亲压抑的叹息声,那些声音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可他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
走出单元楼,晚风带着梧桐叶的凉意吹在脸上,陆雨辰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他靠在车身上,从衣领里掏出风信子吊坠,借着路灯的光,看着吊坠上雕刻的细小纹路——那是高中时徐涵亲手刻的,当时徐涵说,风信子代表“坚定”和“相守”,不管以后遇到什么困难,他们都要一起面对。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徐涵的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再也忍不住,声音带着哽咽:“徐涵,我找到内鬼了……是我爸。”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徐涵温和而坚定的声音:“雨辰,我在。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听到这句话,陆雨辰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抬头看向夜空,星星很亮,像高中时他们一起在操场上看到的那样。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但只要有徐涵在,他就有勇气走下去。
他擦干眼泪,坐进驾驶座,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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