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孟柯之时，素雪是诧异的。而被他像蝼蚁一样打败，素雪更是心惊。
「难道，裴朗死前将内力传给了他？」
素雪扶着树干踉跄起身，顾不得嘴角血迹，眼睛死死盯着恍若杀神的少年。
幽冥谷的重重机关、阵法，在他手中都恍若无物。
黛媚儿、缃叶、清和，先后败下阵来。
孟柯与云晞恍若踏入无人之境，没有人能阻拦他们的脚步。
“阿昭！！”
血腥味、炭火味、焦糊味，似怪物前仆后继地包裹住云晞。
丢开重伤的黛媚儿，云晞踉跄着扑向捆绑在架子上的女子。
但脚步却停在了云昭面前，望着面前好似一摊烂肉的云昭，云晞的心像是被一双大手无情地撕扯。
云昭的四肢扭曲地，被分开绑在架子上。右手血肉模糊，不，不止右手，她的脸，她的身躯，都被血与肉模糊。
她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好似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却又好像，她从开天辟地之时便在这了。
并且还要到天荒地老。
云晞的手颤巍巍地伸在云昭面前，鼻息很轻，又好似没有。
她不知道该如何触碰她，也不知道那鼻息是不是她的臆想。
但是没有时间留给她悲伤恐惧，陆离，来了。
孟柯将云蘅背在身后，青风剑迅速飞出挡住了陆离的剑。
仅一招，孟柯便大吃一惊。
「怎么可能？！」
陆离的武功竟比上次见面更为厉害，他的剑诡谲多变，一招一式都带着令人不舒服的阴邪之气。
两剑相抵，孟柯紧盯着近在咫尺的眼眸，不由心中大骇。
陆离勾唇一笑，似乎很满意他的惊诧。
“没想到吧？明明你们给我的是一本假剑谱，而你如今虽有百年内力，却不是我的对手。”
孟柯心中惊疑不定，见陆离眼中赤红一片，俨然一副走火入魔之态，终于了然。
「陆离虽然走火入魔，却没想到这剑谱却让他如虎添翼，堕入魔道！」
更甚一日千里。
见孟柯渐渐落入下乘，云晞小心抱起云昭纵身跃出地牢。
“想走？！”
陆离眼眸微眯，大呵一声挥出一剑。
这一剑带着毁天灭地之势，孟柯大惊，提气横剑，运转所有内力抵挡。
“嘭！！！”
强劲的内力相撞，尤如山崩地裂，将所有人震得一飞而起。
孟柯左手向后环住云蘅身躯，足下生风借力跃向身后。
而在这尘雾之中，云晞与孟柯看到了一张脸，一张令他们震惊的脸。
尘雾散去之后，素雪擦去嘴边汩汩流出的血，紧盯着空无一人的谷口咬牙。
“让他们逃了！”
……
浮雪教阁楼一片寂静，云晞紧盯着拧眉的东方彦急急问道。
“如何？阿昭，她，她……”
望着少女含泪的眼眸，东方彦放开云昭手腕，叹息道。
“阿昭她全身经脉尽断，骨头也被敲碎了，内力全失，浑身更是没一块好肉。如今她脉搏微弱，已是踏入了鬼门关。我，我救不了她。”
东方彦的话让云晞怔愣，只觉耳朵里忽然钻入了数不清的蚊虫，“嗡嗡嗡”，让她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望着云昭的脸，被褥之下的胸膛已无起伏。云晞握着她的手腕，连脉搏也似乎没有了。
想到躺在灵堂之上的云蘅，望着几乎没有声息的云昭，云晞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哭。
她扑在床边，紧紧抱着云昭手臂，此刻也不害怕压疼了她，更盼望着云昭从疼痛中醒来。
可是没有，云昭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像静静躺在棺椁中的云蘅。
泪珠轰然坠地，云晞抱着她，仿佛回到了孩提之时。
“阿昭……阿昭！你不能丢下我！”
“师父走了……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阿昭！云昭！！”
“你看看我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云晞抱着她的脖颈大哭，恐惧就像幼时包围她的饿狼。
今时今日，她依然什么也做不了，她救不了她。
“你不能丢下我……阿昭……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师父死了，云昭的身体也越来越冷，云晞呜咽着，祈求着。
眼泪不断地落在云昭脸颊，脖颈，划下一道道血痕。
也许眼泪真的有奇效，也许这世间真的有奇迹。
“……别哭……晞儿……别哭……”
无声的呢喃让云晞大喜，她连忙松开双臂扭头叫道。
“她醒了！阿彦！阿昭醒了！！”
东方彦连忙上前诊脉，方才还若有似无的脉搏竟缓缓跳动起来。
“太好了！有救了，有救了！”
孟柯揽着云晞肩膀将她扶过来，让开位置给东方彦救人。
喂药、施针，如此过了整整一夜，东方彦拔下最后一根金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笑道。
“阿昭的命保住了。”
像是紧绷了许久的绳索终于松懈，云晞身子一软，幸好有孟柯抱着她。
“保住了……保住了……”
云晞又哭又笑，泣不成声地紧紧抓着孟柯手臂。
如此修养了一日，东方彦关上房门，看向不安的云晞。
“阿昭的命虽然保住了，但是筋脉、骨骼尽碎，日后别说拿剑，便是走，也不能了。”
云晞脑袋一空，舔了舔唇，艰涩道。
“不能，再拿剑？”
东方彦点头，他知道，救活了云昭，却毁了一名剑客。
这是多么残忍的事。
云晞知道，对于云昭来说，若是从今往后再也拿不起剑，比杀了她还要残忍。
“有没有，办法？”
东方彦点头，云晞眼睛一亮，但见他脸上并无放松的神情，心中不由一沉。
“我记得古籍中有记载，蛇衔草可以令断肢再生，筋脉重续。”
“但是，蛇衔草是传说中的存在，谁也没有见过。”
提起这个，沈听澜不由看向白疏雪。
当年，白疏雪右手被废，他也曾试图寻找过，可是却连碧华宫也无能为力。
云晞一个踉跄，紧紧抓住桌沿，心中五味杂陈。
“活着便好……活着便好……”
可是，就这样活着，真的好吗？
云晞扪心自问，只觉胸口被堵塞着，有些喘不上气。
忽然想到林瑶卿，云晞不由眼睛一亮。
“也许，她有办法！”
……
“蛇衔草？”
林瑶卿不由一顿，皱眉看向一身孝衣的少女。
“你知道？！哪里有？！”
云晞希冀地望着她，但林瑶卿却摇头道。
“五年前，也有人来问过我。我也不知道蛇衔草在哪，那只是传说中的东西。”
“没有人见过。”
离开京城的路上，云晞整个人都是飘的。头重脚轻，鬼魅般摇摇晃晃地穿过人群。
孟柯知道她定是无功而返，在云晞说出林瑶卿的名字之时，沈听澜便叹息摇头。
他当年来找过林瑶卿，知道云晞此行必定无功而返。
知道云晞心中难受，三人默默跟在她身后，但一出城门，云晞的身影忽然不见了。
孟柯大惊失色，惊疑是陆离将人带走。
三人分头寻找，但却一无所获。
就在孟柯快要绝望之时，云晞又忽然出现在抚仙山顶。
“晞儿？！你刚刚去哪了？！”
孟柯三两步冲到云晞面前，见她怔愣地望着远处，不由心中一紧。
“你，你怎么了？受伤了吗？你……”
“我，我刚刚，遇见……”
云晞的声音忽然顿住，呆呆地望着手中碧绿的，蛇一样的藤蔓。
“这是什么？”
孟柯看了眼她手中的草，不由问道。
“蛇衔草。”
云晞瞪着手中的草，想到那女子的话，不由激动得急促呼吸。
“是蛇衔草！”
“蛇衔草？你从哪里找到的？”
孟柯惊诧地问道，明明方才从林瑶卿那里离开的时候她还失魂落魄，显然是没有得到蛇衔草的消息。
可是忽然之间，她却又找到了这怪草，如何不让人生疑？
“是仙姑，不，她，她说，她不是仙。”
云晞道，想到那抱着黑猫的女子，云晞也觉得不可思议。
“无论如何，阿昭可以恢复了！”
望着她雀跃的背影，孟柯虽觉得此时古怪离奇，但也为她高兴。
「也许，这是上天垂怜。」
孟柯微微一笑，也步履轻快的跟着云晞下山。
谁也没有发现原本空无一人的山顶，忽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女子。
抚摸着怀中懒懒的黑猫，女子的眼眸直直地望向云晞的背影。
风雪卷过山巅，雪地上除了云晞与孟柯的脚印，再无其他。
……
刚刚进入灵丘城，迎面便撞见了鱼莲舟与凌云峰。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云晞冷着脸死死盯着他们。
而得知几日来发生的变故后，鱼莲舟心中暗暗叫苦。
云蘅已死，云昭命悬一线，云晞必是恨透了武林盟。
但江自流危在旦夕，鱼莲舟不能就这样放弃。
“云晞……”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云晞冷漠地打断他的话，心中惦记着云昭，无心与他们拉扯。
“江自流死定了。”
少女冷笑着说道，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她齿间狠狠咬上千百次似的。
鱼莲舟还想说什么，而云晞已飘然远去，只留下一道白影。
而本要离去的孟柯却忽然开口。
“莲舟兄，我有话要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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