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漫长得令人窒息的沉默。
顾忱赵桓谁也没有开口。
无论看得见看不见,那片花海是切实存在的。美丽而妖冶,切切实实地刺痛着他们。
怎么做?
这种局面他们从未料想过。
现在皇权式微,他们真可谓是四面楚歌。外有外患,内有反贼,自己还没有当年那么可以为所欲为的实力。
这东西拔除也不现实。
怎么做?
顾忱感受着花香在风中流动,连叹息都显得那么无力。
“我们做不了什么。”无奈的语声来自一旁的赵桓,他看不到下面的情况如何,却借由肢体的接触感受到了顾忱的心跳变化,“对吧。”
顾忱沉默着没接茬。
话是这样难听,事实也是真的这样难办。
唉。
拔除,势必会惊动背后的人。他们狗急跳墙一把火,整个宋朝马上就要成为悠悠岁月长河里微不足道的一捧灰了。
不拔除,终究是一个威胁。
“走吧。”半晌,赵桓主动道。
顾忱点点头,脚步匆匆:“回去给赵涿写信,叫他派人看着。要是能有高手最好了。”
他们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决。
二当家,这个所谓只想把墨雨寨第一大寨位置维持住的女人到底要做些什么。
她当然是知道这里种着成片的乌毒花的,甚至还清楚这些话的用途和危害。
她知不知道顾忱和赵桓的身份这点尚不明晰。
也许只有找到她本人才能一探究竟了。
顺着来时路向上,顾忱把赵桓覆眼的带子解开了,重新缠回自己的腰上。
这几天可真是波澜壮阔啊。
差点都快忘了他们来湖州本来的目标——查清楚眉到底要做些什么。
楚眉,楚应举,楚齐。
顾忱嘴里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名字。
“还有安木。”赵桓的声音适时补充,“四个人,举案齐眉。”
“名字倒是起的好听,可惜人可不一定。”顾忱哼了一声。
这其中她亲自见过楚眉和楚齐。
楚眉是个人物,她至今仍这么认为。
一个失去了世袭爵位的官家女子,一路嫁给了朝中的三品大官,也算是重拾了自己祖上的荣华富贵。
虽然往玄妙了说命里该有终会有,楚眉本就出身不错,自己又有能力,后来的一切除了父亲的好友给她铺了路,自己的硬实力才是她的制胜法宝。
“在想什么?”赵桓见顾忱低着头,轻轻摇摇她的手臂。
顾忱无意识地把手臂往后缩缩,两个人的肌肤一触即分:“大热天的,黏黏糊糊的。我在想,楚齐。”
楚齐,据他自我介绍是楚应举的儿子。
定云侯楚应举,明面上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楚眉。
楚齐的母亲是安木,也就是楚应举的发妻,他的女儿楚眉的亲生母亲。
可惜梦中的楚齐可能死去多时,无法考证他和楚眉的年龄差。
这一路查来查去,奇怪的是谜团愈发多了。
谁会在如今还懂女书,并且和二当家以此进行书信来往?
那封信他们也只是知道几个模糊的信息。
有句话叫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顾忱赵桓都谨记。
当年练武就是。
一剑,可以削开人的脑袋脑浆飞溅,也可以不痛不痒地砍断一根垂落的发丝。
可能只是差了几个词意思便天差地别,顾忱现在也不敢对这封信所想传递的信息妄下决断。
说句不好听的,那幕僚还可能是骗他们的。还是得找信得过的人去看看。
两个人没有在此处多做停留引人注意。
有些事情真的是在几天之内发生的,却因为巨大的信息量让人体感上无比漫长。
地面上尚有积水,赵桓心不在焉地一脚踩进了水坑里。
好像离鹿湖发水也才堪堪五个日夜。
有些人家的灵堂还没有搭好呢。
“我们下一步先去送信。”顾忱看着赵桓心不在焉的样子,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赵桓,赵尘清,这就丧失斗志了!我们还没到流求呢!”
赵桓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尴尬。
是啊,恍如隔世啊。
他们三人一鸭在京城喝酒道别也才堪堪不到十个日夜。
这一路的经历可真是狂野。
“上次给你弟的信不知道他收到没。”顾忱望着还没有完全挂在明空中的太阳,“再写一封吧。这几天朝中应该没有大事。”
有大事哪怕是穷乡僻野也该知道了。更何况他们现在只是在湖州,湖州的核心别枝乡。
地方被烧成灰了,两个人像无头苍蝇似的在被雨冲刷后别枝乡明镜似的石板路上来来回回踩了不少泥巴才发现。
他们现在可没地儿住了。
不对,之前还是有个落脚的地方的。
顾忱大步迈开想直奔,肚子里却发出了可疑的声响。
坏了,忘了他们现在虽然比普通人略强也是需要吃饭的。
“噗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声来自身侧,赵桓一手掩面笑得猖狂。
“……再笑我就趁着你睡觉把你沉进鹿湖里喂鱼。”顾忱冷漠无情地瞥了一眼身侧的青梅竹马,“找点吃的去。我饿了。”
行,还有心思笑话我,看来没有被打击到再起不能。
赵桓玩归玩闹归闹,乖乖地找了个路边的摊子先落脚。
两个人先喝了摊主送上来的粗茶,相对无话。
离奇。
顾忱活动肩膀的时候还在隐隐作痛,掰着手指头算算也才三五天,肩膀上的拉伤都没好透。一路成为土匪幕僚再到现在的无家可归者……
顾忱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茶,摸向腰间的荷包。
没了?
顾忱不信邪低头去看,果真是空空荡荡的。
她一脸平静地放下手中见底的茶杯,反应过来事情的来龙去脉。
让人帮忙看女书,然后着急付报酬让人自己拿报酬,那人拿完以后压根没想着还。
更悲催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接下来连路费都没了。
顾忱在远东平日里和部下同吃同住,衣服都是许多年前买好的,吃的都是朝廷宽裕时拨下来的军饷和远东的狼烟军非战时农耕种的粮食。
她那点俸禄,想起来就尽数补贴军费了。
所以,我们的顾某现在是真的身无分文了。
顾忱面上不显心里狂叫。
啊啊啊还得走那么远呢完蛋了啊啊啊!
冷静,小事。
“赵桓,”顾忱以一种平静的哀悼语调喊了身边还在和豁口的茶杯做斗争的最后的希望,“……你,还有钱吗?”
“不是有阿涿拨的行动经费吗?”赵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望着绝望的顾忱和她视线的方向以及腰间无处安放的手,恍然大悟,“不是吧,荷包丢了?”
“我想是的。”顾忱一脸冷静,“你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身上一定有钱。”
赵桓和她不一样。
赵桓不需要养军队,平日里又不铺张浪费,他手头一定很宽裕吧!
“有倒是还有……”赵桓赵桓明显有点迟疑,半晌解开了自己的荷包。
肉眼可见是非常干瘪的,在顾忱看着赵桓自己倒出仅有的四个铜子后彻底成了干尸。
顾忱呵了一声。
接下来他们的目的地明确了——墨雨寨。
甭管坑蒙拐骗,他们接下来还得上路呢。湖州后面还有渝州,更别提他们还得返程。
“不是,你这么多年难倒是靠着化缘一路南下吗?”最后的几个铜子付了饭钱,赵桓的荷包彻底成了摆设,顾忱一脸不可置信地搅动着手边的不知名食物。
闻气味有点像是酒?但又有许多白花花的糯米浮着。
“糯米酒,填饱肚子应该没问题。”赵桓也只是尝了一口,而后就没有什么咀嚼动作地咽下了肚,“其实能化着缘算是好的,西南十万大山,各种虫子天天都跟我化缘呢。”
也不算是化缘,毕竟谁家化缘把施主身上叮得一堆包。
“那你怎么活到现在的?”顾忱真心实意地发问了。
他们只是不需要像普通人那样每天吃东西维持生命的,但是正常隔三差五也得吃饭睡觉。
“你不会想知道的。”赵桓哀叹一声,并不是想回忆自己饿得走投无路吃完红伞伞白杆杆差点躺板板的光辉事迹的。
荷包找回来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么多钱出几条人命都是轻的。
毕竟这些真金白银有些人一辈子都赚不到一块。
顾忱也不打算去找了。
罢了罢了,这些幕僚都快无处可去了,大不了他们不小心去洗劫一下墨雨寨吧。
反正都是不义之财,黑吃黑良心没负担。
两个人现在没了路费心情沉痛,草草地补充了一点上路的力气就直奔墨雨寨去了。
他们得会会二当家,然后为自己赚到足够的路费。
至于怎么来的,顾忱心里已经做好了非常邪恶的盘算。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老祖宗这么教一定有他的道理。
两个人就沉默着一路徒步到了墨雨山脚下。
得亏马已经留下了,要不然他们接下来连马都养不活。
“谁?”忙着清扫山门处落叶的小喽啰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下。
他的第一反应是完了完了有人回来了。
鹿湖发洪水,他们损失惨重。
寨子里年轻力壮的大多跟着大当家在鹿湖当苦力,结果这下没了大半。
死的人多,来不及分开安葬了,他们就草草在山上搭了个灵堂,只有和遇难者有关系的才能留下。
剩下的,比如他,就被派来清扫被大雨打落的树叶。
他听说了一点那天的事,大当家叫人不要去救落难的兄弟。
这事情一直和根刺一样扎在他的心上,虽然做土匪烧杀掠夺本就有悖公序良俗,但连自己的兄弟都见死不救,如此德行有亏,真的不怕他们回来找吗?
他就满心忐忑地回过了头。
鬼不要过来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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