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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远游

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母亲正在手术室抢救,护工焦急地等在门外,看到我立刻迎了上来。

“夜里我听她咳嗽,以为是有痰,起身一看,被子上吐满了血……我吓坏了,赶紧叫医生。我听到医生说身体里出血,可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出血了呢?”护工一股脑地说着。我看着她张合的嘴,感到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仅剩一副躯体空置在走廊中央。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我神经质地一遍遍念着。席沨予将我的手牵过去,紧紧地握住,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抖得厉害。

衣服湿冷地黏在身上,寒意从脚底一路升到发丝,我就像一个落水的人,焦急地等待着命运的援救。然而手指都被雨水泡得起皱,却只等来一张病危通知书。

我像是文盲一样,看不懂纸上的字,只听到医生说“不容乐观”。“不容乐观”又是什么意思?我死死盯着医生递过来的笔,愤恨地宣泄着情绪:“你什么意思?我妈白天还好好的,你现在跟我说不容乐观?你们必须救活她,听到没!我要你们……”

“郁成樟,”席沨予把笔塞进我手里, “签字。”

席沨予凛色直视着我,我一下子泄了气,跟医生说了句“对不起”,抖着手签下了名字。签完字后,我冷静了许多,默默地坐回凳子上,放空脑袋。

我渐渐发现自己甚至开始习惯这种无所凭依的等待,习惯难闻的消毒水味和冰冷的金属座椅。我想起下午母亲听完席沨予的歌声后,问过这样的问题:“如果把死亡看作一次远游,会不会好接受一点?”

“也很难。”席沨予思索后如实回答。

“我呢这辈子都没怎么出去玩过,年轻的时候很想去邮轮旅行,可惜舍不得花钱。后来工作忙,也不愿意抽精力出去了。我这两天就在想,我现在的这些时间,其实是在为旅行做准备。旅行不都是这样吗?提前整理好行李,然后焦躁地等待。我现在就是这样……”

急促的脚步声将我的思绪拉回,面前走来一个医生,拉下口罩不知说了些什么。我抬头看着他,像看默片似的听不到任何声音。在一阵长久的耳鸣过后,周旻珍的声音在我耳畔回荡:

“到时候就跟成樟说,他妈妈出门远游了。”

席沨予猛然将我紧紧抱住,他身上未干的衣物携着潮湿的水气包裹而来,我恍惚间看到梦中的白天鹅小船在水中摇曳着驶向远方。

我的母亲出门远游,再也不会回来。

我拿到一张线条平直的心电图,用它换来写着周旻珍名字的死亡证明。之后的时间里,我放弃了思考,只是麻木地办各种手续、联系殡仪馆、预约灵车和告别仪式的时间。席沨予一直在我身边陪着,交代着各个事项的细节,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死亡是一件如此复杂的事情,复杂到可以让你全然搁置自己的情绪。

火化时间定在三天后,据母亲生前留下的信件交代,丧事一切从简,告别仪式也只叫了邱艳梅等几位熟识的朋友。郁昇华那边我自然是没有叫的,母亲一定不想见到他,但没想到的是,郁昇华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这天竟然早早地来到了殡仪馆。

母亲死后的这几天,天就像是被戳破了,雨水连绵不休。殡仪馆里挤了很多人,大多都面色凝重,地面沾上了雨水被踩得很脏,空气中混杂着烟味、湿气和不太好闻的体味。我爷爷就这么穿着黑色的西装,静静地靠墙站着。见到我的时候,他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告别仪式很短暂,之后选了骨灰盒,就要进去火化了。火化的时间里,工作人员会提前安排亲属进去捡骨灰。这时一直沉默的爷爷开口了,说要陪我一起进去候烧。

火化大概要一个小时,这期间又是漫长而麻木的等待。周边时不时传来隐忍的、抽噎的、嚎啕的哭声,我搓着指尖,难捱地压抑着吸烟的冲动。

“旻珍是个好姑娘。”爷爷突然说道,眼睛怔怔地望着火化炉。

我点点头应了个“是”,心下怅然。

“她跟你爸离婚,你怎么想?”

“怎么想啊……”我望着天花板上翻起的墙皮沉思,“我觉得她不要我了,他们都不要我了。”可能是已经不在意了,所以此刻我能用平直的话语袒露真心。

“她也不是……”

“我知道。”我苦笑了下。

时隔多年,我当然已经明白她跟郁昇华离婚,只是因为他们早就过不下去了这个事实。而周旻珍只告知我结果,一方面是她认为离婚是她跟郁昇华两个人的事情,另一方面,大概是仍然生气我离家出走、乱报专业这件事。

“你很像她。”

“或许吧。”

“之后有时间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吧,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躺进去了呢。”他指了下前面的火化炉,竟然有些幽默。

“好。”我笑着答应他。

骨灰盒抱进手里,还是温的,是周旻珍给我的最后的温度。席沨予在外面等着,我看到他的时候心间陡然升起一丝委屈,抱着盒子,茫然地和席沨予对望。雨还在下,席沨予在我头顶撑开一片阻隔风雨的空间,护送着我和周旻珍,一路到了墓地。

金色的小苍兰花束被雨水打湿,我从墓前起身的瞬间,响雷轰然落下。我心想,说不定是母亲在跟我发牢骚,因为我没能给她梦里的那束油菜花。又觉得周旻珍真的很过分,恐怕之后的每个雷雨天我都会想到她,想到自己欠她一束油菜花。

数天的潮湿终于在周旻珍下葬的第二日结束,我和席沨予搬回原来的小区,搁置的工作也重新推进起来。我变得很忙,年关将至,太多事情需要在节前完成,另外还要处理母亲遗留的各种财产账户。

那只周旻珍提前准备好的透明文件袋最终还是到了我手里,我带着它在各个单位奔忙,签了许多字,办了许多文件。所有的一切都处理完毕后,最后只剩下销户。

我是在工作间隙去的派出所,人不多,手续很快就办好了。周旻珍的身份证被剪了一角,户口簿上被盖了死亡的红章。等不多久,新的户口簿也做好了,户主写着郁成樟,往后翻都是空白。我把资料重新放回文件袋里,开车回了公司。

车子停稳后,我一直没有动作,直到车内的感应灯灭了,我才反应过来。于是摸出烟来点燃,重重地抽了几口,又翻开两本户口簿反反复复地看。母亲都走了一个月,我好像到这时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她的消亡。原来人的消亡是这样的,先是烧掉□□,再是处置资产,最后销毁证件。周旻珍存在于世的痕迹正在被逐渐抹除,可我竟然才刚刚意识到这件事情。

手机响了很久后自动挂断了,片刻后又响起,是席沨予。我想了想还是按灭烟,接了起来。

“在忙?”

“还好。”我闷闷地回复。

“听起来不像是‘还好’啊。今天加班吗?晚上吃火锅好不好?”

席沨予的声音温柔而鲜活地传递过来,连晦暗的地下车库似乎都被他点亮。方才在静默中被忽略的情绪,一瞬间翻涌而来。户口簿上的字迹逐渐模糊,我呼吸急促,开口的瞬间就泣不成声。

“席沨予,我没有家了……”

“呜呜呜呜……”我哭得放肆、惨烈、忘我,眼泪汩汩流下,沾湿了脸颊和衣襟。这好像是母亲去世以来,我第一次哭。

过了不知多久,席沨予嗓音颤抖着叫了我一声,见我不回应,就又用安抚的语气问:“还在吗?”

我喉头干涩地“嗯”了一声。

“你有家,”席沨予郑重地申明,“我给你一个家。”

他的声音是喑哑的,或许刚才也哭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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