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的离去,让庭佑大病了一场。
期间一律朝事,庭佑都不曾过问,乃至那个北疆军元帅,海陵王,各方欲拉拢的势力,庭佑都不曾有过半丝入心。
海陵王的铁蹄踏过朱雀大街时, 檐角铁马竟比边关刁斗更显肃杀。
皇帝望着阶下跪拜的胞弟,兄弟俩踏着残羹月色时,突然上去拂去弟弟甲胄上的尘埃:
"佑儿他...那孩子性子,有几分倒像极了你年少时,不过性子也柔,想来心素嫁到东宫,不会有委屈。”
海陵王略一沉吟,缓声道:"臣弟惭愧,与太孙庭佑殿下,素未谋面,所知亦少。只是心素,自幼散漫惯了,疏于管教,只怕...难当东宫之礼。"
他指尖轻叩案几,忽又叹道:"赐婚当日见血光,而今大婚在即,殿下又染恙...老臣斗胆进言,莫不是天意示警?"
话到此处欲言又止,只将合婚庚帖往御前推了半寸,朱砂批命"水火相克"四字赫然晕开在龙凤纹上。
皇帝眼底暗光浮动。他这弟弟手握重兵,却偏要作出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姿态——越是急着与东宫撇清,倒越叫人疑心是欲盖弥彰。
"皇弟啊,"皇帝忽而轻笑,"你急着推拒这门婚事,莫不是嫌朕的东宫孙子,配不上你的掌上明珠?"话音未落,空气骤然凝滞。
——这兵权,终究是要握在自家人手里才安心。既然各方都虎视眈眈,那不如……让它永远留在漩涡中心。
"庭佑那孩子,虽性子静了些,但胜在沉稳。前日太傅还与朕夸他,说其文章有古君子之风。忽而话锋一转:"说起来,皇弟还未曾见过这孩子吧?如此,不若明日午时,朝一起东宫用膳吧!
皇帝这话虽然说得温和,分明是道不容推拒的旨意。
次日东宫赐宴,庭佑坐在末席,一身月白直裰更显得脸色惨淡。直到一抹猩红突然溅在雪梨羹里。
"失礼了..."庭佑用帕子掩唇的瞬间,侍从慌忙来扶时,庭佑竟还撑着案角要起身告罪,却被皇帝抬手止住:"且去歇着。"
席后,海陵王并未多言,只向皇帝,提起自己从北疆带了,珍贵药材,若太医院说可服用,下午便送来。
海陵王未说退婚的话语,却也没有说,佳偶天成的祝福。
由于担心庭佑的身体,皇帝不得不将纳良媛的吉日延后。
皇帝静养的旨意,放佛是对庭佑最大的宽慰,但是皇帝那纳良媛的旨意,仍没有更改。
任何人都不见,只是偶尔的除了顾济世过来请脉之外。
更多的时间,庭佑总是衣着单薄的,在那个院落。
庭佑只觉得,有生以来,自己第一次这般的颓废,孤单和无助。
她走了,离开这里了。
也是离开自己了,甚至终其一生都不得相见了。
像自己无数次,做过关于她的甜蜜而伤感的梦,来去悄无声息,只留下,梦醒后令人心碎的空虚与孤独。
明明知道她的离去,真的后会无期了,但是却始终,不敢去开口,挽留。因为没有理由,没有身份,没有勇气。
又一月有余,庭佑身子,愈发的消瘦,汤药迟迟不见效。
东宫众人及帝后,也是一筹莫展,甚至皇帝下旨,广招天下名医,赏金千两,但仍是于事无补。
仍没有人想起,这位年轻的皇孙殿下,真正所需要的,抑或是彼此,心照不宣却没有人愿意去实施。
只有心思单纯的庭逸,提过要去找寻如意。
这位年轻,皇孙眼神里,不再是往日那样的神采奕奕与温暖。
那空洞无望,仿若着深秋后的景物。也惹的这宫城处处,透着悲凉之意,虽然它够庄严够豪华。
宋语晴更是看着,每每不语的庭佑,说不出的心疼难受。不仅是对庭佑的担忧,更有对于如意,原来在庭佑心里如此特殊的存在,自己的心也撕裂般的疼。
庭逸也不晓的,原来如意离京,下落不明。竟然让七哥深受如此的打击。这样的七哥,是令人心疼的。
一时间,皇宫内院,放佛因这个年轻朝气的皇孙颓废而变的,愁云惨雾。
直到这一日,庭佑突然回身时。
看到大皇姐,齐云涵的出现,才是难得露出笑意。
齐云涵竟也想不多,那日一件红绸,娶娇娘的朝气少年皇孙。
如今变成,如此眼前,这个憔悴消瘦的人儿。
他空洞无神的眼眶里,那见到自己时的喜悦,终究还是和他的那么一丝的欣慰,转瞬即逝,恢复至原先的冷漠与哀愁。
直到那人,用几近嘶哑的低沉嗓音,发出这一句话
“皇姐,你怎么来了。”
然后才见庭佑,艰难挤出一个笑意的,扶过齐云涵,然后让其坐下。
齐云涵百感交集,忍不住的看着庭佑,伸手,抚上庭佑的苍白脸庞,疼惜的说道
“长姐若不来,怕长久下去,见不到你了。”说着泪,竟然不自觉的滑落。
庭佑知道,齐云涵哽咽话语里的,深深无奈与疼惜,更是那担忧之色一览无遗。
庭佑心里更是难受,毕竟自己,从未见过皇姐这般的忧愁。
而齐云涵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这个表面风光无限的太孙弟弟,竟然背负这样多。
竟然有这样的无奈。
直到前两日,入宫。
齐云涵虽然震惊,但是多年宠溺之情,多年思念之情,又怎么能轻易的割舍?
还是了解,详细,最近庭佑的心绪,变化才敢过来见庭佑。
父王母妃寻了,自己回来,自己也能得到皇爷爷的默许,才能入宫。
大致是因为,这位皇孙,不太好的状况的确,让太多的人担忧,却又束手无策了。
看着齐云涵的庭佑。
更觉得一年光景,皇姐的改变更甚从前,虽然着了华丽宫装,也是细心打扮,终究不是那,养尊处优的皇姐了。
终究不似,深宫贵主了。
庭佑更是心酸,忍不住的扑到,齐云涵怀里大哭起来。
其无忌惮的宣泄,这样久来的情绪。
不管是因为,自己的懦弱,不管是自己的无奈,不管是对如意的眷恋与思念,不管是对长姐的心酸与担忧。
“皇姐,佑儿真的好累,好累了”
齐云涵只轻轻抚着庭佑的发,倚在自己胸前的头,替庭佑轻轻梳理,杂乱的发
“嗯,皇姐知道,这些年,佑儿的不易。但是佑儿也很棒,很了不起,护着一家人”
齐云涵的语气很是轻柔,话语也是缓慢,仿若多年前,御花园里,为这个年幼的弟弟读,着让人惬意的诗词。
只是那时,他是无忧的皇孙,自己是待嫁的皇长孙女。
任由,庭佑奋力的宣泄的哭泣,自己是紧紧的拥着庭佑。这样便是对庭佑,最好的陪伴与安慰。
齐云涵的怀里,放佛有种,让庭佑安逸入睡的魔力。
任由庭佑的宣泄,最后无声的入眠。
齐云涵抬头看着,窗外看不见尽头的宫宇红瓦,自己真的是心疼极了,这个太孙殿下。父王和母后亦言,这个殿下的努力,何尝有一份,不是为了让自己能过的更好?
庭佑小憩,一醒。
便看见皇姐,正微笑的看着自己,那春风般,温暖的笑意里,驱散了自己多日的阴霾。
连着暂短的睡眠里,也是春暖花开的好意,放佛是多年前,嬉戏御园中,那无忧的俩姐妹。
一月时光,如意放佛人间蒸发,生死不明,皇爷爷更是毫不避讳的,慢慢让自己多参朝政。
时不时还能拿些奏章过来,与自己商讨,父王闪躲的目光,庭佑实在是无法,再去正视自己内心的,对自由的渴望,对如意的思念。
又或者是,对自己珍视的事物消散的叹息。直到这个,给予自己勇气与能量的长姐的到来。
庭佑不知,自己是怎么,被齐云涵带至月余,不曾踏进的东宫主殿的。
宋语晴看着,齐云涵身后的庭佑,虽然一身华丽宫装,衬托他的高贵优雅,但是却怎么也掩藏不了,他内心苍白的心事。
柳若惜见难得,庭佑入席,又看身边难掩疲态的齐云涵,心里更是陈杂。
午膳,庭佑虽然不语,但是也是,替众人夹了菜,也是很配合的笑意出现,虽然气氛更是压抑,但对众人而言,已是巨大的改变。
秋高气爽,午膳后
齐云涵便带着庭佑,前往东宫后院行走。
齐云涵是在担心,自己这个不善表诉的弟弟。
自己是早两日入宫的,这两日东宫里的气氛,自己也不是视而不见,对于这个皇孙弟弟的心结,自己也能揣测一二。
于是才有凉亭里的一幕。
齐云涵,早早的屏退左右,又看四下无人才敢开口
“长姐,知你心绪且不说,你如此下去,对东宫对我们一家的危害,父王母妃,每日的忧心忡忡不说。
难道你,还要让,无辜的宋语晴,和有孕的柔絮,为你也要寝食难安?
既然注定了,这样的出身,既然父王母后,愿意这样的下赌注,
既然无法,改变自己的运命,佑儿何苦看不开?”
庭佑虽没有回答,与表示。
但齐云涵知道,庭佑有听的进去,于是又说
“整个东宫,全是依赖着你啊,父王老了,母妃老了,却拼尽所有的,为你谋划担忧。只是一个小小女子的离去,佑儿,何苦这样苦了自己?
既然,决心抛开世俗之眼,能爱上那名风尘女子?
又何苦,还要拒绝,身边爱慕你的人,晴儿她,是你明媒正娶的良娣。
若知晓你的身份,定也是百般求全,她对你,更是情深意长,这个温婉美丽,善解人意的妻子,你还要拒绝吗?
而是,等着一个,你不知其底细,用意的女子,孰轻孰重,难道佑儿不明白吗?
难道你不明白,自己肩上的担子吗?
不明白,你生存的意义吗?
今日的皇姐,对你有着,从未有过的心疼与失望。
皇姐已是庶人,早已不得为家,为父王母妃分忧,但是你呢?
可曾想过,为这个帝国顶端,风雨飘摇的家庭,做些什么力所能及之事?
齐庭佑你这个废人,你辜负多少人,你对的起,那些因保护你,而失了性命的人吗?”
听着齐云涵,逐渐高扬的声腔,直至最后的呐喊,齐云涵的泪,还是不争气的滑落,心疼这个女扮男装的弟弟。
但是更是,气这个弟弟的无知。
齐庭佑怔怔的看着,脸庞因气氛而涨红的皇姐,和她夺眶而出的泪。
庭佑伸手轻轻擦拭。
难得一向温婉的皇姐,慷慨陈词,难得这样,对着自己气愤。
难得的见到,皇姐高高举起的手,又无力的垂下,那一定是极致的失望了吧。
庭佑看着,这东宫御园中的花草,虽然精心的打理,饶是经不起秋冬的萧索。
皇爷爷与皇奶奶,暂时的宠爱,终究不是一生无虞的护身符。
不过是这即将凋谢的花草。
那些当初,力保父亲的朝臣们,张傲父子,母妃一族,还有宋语晴一族,甚至是有孕的柔絮,立场明显的七皇叔一府,甚至连眼前这个疼爱终究的庶人,皇姐。也会因为自己受牵连。
自己是东宫的主心骨,却没能担起,这份责任。
还记得海陵王托人送来药时,那锦盒的字条:内臣勾结,北境戎狄,欲废东宫,夺储位。当慎之。
宋雨年的密信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听雪二十士的朱砂印痕如血般刺目。庭佑指尖划过绢帛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字句:
"二殿下与晋国东宫密会于琅琊别院,以边境吴十城为质,换铁骑五万。"墨迹在此处洇开,仿佛被茶水泼过——想必探子写至此地时,连手都在发抖。
翻过一页,蝇头小楷更显森然:"四殿下门客已渗透吏部考功司,东宫膳房新进的苏厨娘,乃其乳母之女。"
庭佑忽然想起昨日那碗滋味异常的杏仁酪,喉间泛起一丝腥甜。
最末一页被火漆封得极严,拆开时簌簌落下几粒黄沙——是五皇子派往漠北的死士带回的"礼物"。江湖杀手组织"血鸦"的契约书上,赫然画着庭佑的肖像。
金陵太守暴毙,书案上还摊着未写完的奏折。金陵那是各方都要安排人的地方啊。
齐云涵看着庭佑。深沉的样子,也知自己的话语重些,更是怕。自己强忍多时的情绪宣泄出来,便先行跑开了。
因为自己真的是,无法在面对这个,如此颓废的幼弟了。
多希望,当初是自己能替代了她,能让这个妹妹真正舒心的过日子。
最起码,自己不会有这样的颓废与幼稚。
自己明白什么是该去做的。
庭佑呆呆看着,周围一切。
还有湖心回廊上,目光担忧的宋语晴。
庭佑慢慢的转过脸去,不去看到了宋语晴。
那一定是皇姐的安排吧?
不过宋语晴,似乎。无论自己在哪,她总是能,安静的离的远远的,看着自己。
她守护自己,就像自己习惯了,守护如意一样。
早就知道,她对自己的心意,但是,不是说过。此生夫妻名兄妹意吗?
看着院落里,逐渐退却的夕阳之影,看着垂下的天色,看着宋语晴亲自一人,为自己掌上的宫灯。
看着天空,一个闷雷响起,一道闪电。划破寂静的天空,看着那个傻傻,一直不肯离去的女子。
庭佑仍无视这一切。
仍思索着齐云涵的那番话语。
直到不出意料的,豆大的雨点,砸向大地,好似无情的宣泄。
庭佑起身看着,与自己相聚微远,微笑对着自己的宋语晴。
她无时无刻,不保持着,端庄的站姿,这个年少一岁的无辜女子,这个自己的妻子。
这个说,只是自己良娣的女子,雨点砸到她的身上,她身后的宫灯,在风雨中不断的惊恐飘摇着。
风雨到来后,不定飞舞的那一丝丝的光晕,让这个,与众独立的绝色女子,更添美意。
虽然雨大的迷离,睁不开眼,但是宋语晴。强忍自己睁着眼,看着那亭与自己相望的人,宋语晴知道他,也在看着自己。
庭佑想转身,不去看 不去想
却发现,自己的脚步,怎么也迈不开,只是目光呆呆着,看着眼前那个女子,那个懂自己,爱自己的女子。
但是,为何那颗心就是,无法有那种强烈的感觉。
为什么,自己就可以这样熟视无睹的,她对自己的爱意。
就可以,仍由这样一个女子为自己淋着雨,自己却迟迟迈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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