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黑得像一块没化开的墨,虽然三人都不需光源照明也能视物,但薄薰还是摸了一盏油灯出来点燃,跟在池鸢身侧。
“哪来的油灯?”池鸢看了一眼。
薄薰嘿嘿一笑:“石棺边摸出来的,有些坏了,但勉强能用,这样主人也能省点心力。”
“哼,你倒是体贴。”
得了池鸢夸奖,薄薰鼻子都要翘上天:“那是当然了,我可是主人最贴心最忠诚的仆人呢!”
池鸢哼笑一声,目光转向云兮慕:“你这么早出现,万一那妖怪吓得不敢出来怎么办?”
云兮慕摆了摆衣袖,桃花落尽,随着浅金色的光一起消弭在指尖:“只要比我修为低的,避世珠都有作用。”
“哦,那看来这颗珠子还挺有用的。”
“嗯,现在想要了吗?”
“不要,你留着吧。”
石棺共有三层,最外层的石制棺椁极厚,池鸢比量了一下,正要施力将它打开,薄薰手里的油灯蓦然一晃,有东西在靠近。
池鸢看向薄薰,薄薰心领神会,立刻施法将池鸢隐匿起来。
那东西来得很快,薄薰刚坐回蒲团,它就出现了。
一团青黑色的雾气,从石门的缝隙中漫进来,见薄薰盘坐在蒲团上,黑雾立马朝她俯冲而去,“呼”的一下,阴冷的风将薄薰头上的盖头吹落,露出张菱的模样。
黑雾绕着薄薰来回盘绕,似在打量她。
在凡人视角,他们看不到妖怪的本体,只能感受到周围的风声异动。
薄薰假装盖头是被风吹掉的,不在意地捡起来重新戴上,盖头落下的那一瞬,偷偷瞥了黑雾一眼。
那团涌动的青黑色雾气,散着浑浊的气息,薄薰之前在洞口闻到的恶心臭味正是来自它。
这东西只有不到百年的修为,它没有修出人形,本体是一团浑浊雾气,不过在那团黑雾之中,薄薰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男子的脸。
“主人,您看到了吗?这雾气中有张人脸。”
“嗯,看到了。”
“它模样长得可真像妖怪啊。”
“……你这是什么比喻?”
“就是…就是很妖气的感觉,看着就会勾引人。”
就在主仆对话之时,黑雾突然快速翻腾,丝丝缕缕的烟雾最终汇聚成了一个人形的轮廓。
薄薰当即噤声,盯着盖头下,那双向自己靠近的黑色的脚。
阴冷的风掀起薄薰的盖头,让她的脸再次暴露在空气中,薄薰眼珠一转,装出一副既意外又疑惑的表情。
“呵呵……”雾影突然贴到薄薰脸上,瞬间扑来的风将她额前垂坠的珠串吹得左右摇摆。
见薄薰终于露出害怕模样,雾影笑声突然拔高,阴恻恻的笑回荡在墓室中格外清晰,就是普通凡人也能听见。
“谁…是谁在笑?”薄薰惊惧地向后靠倒,双手死死地抓着身下的蒲团,脸上神情害怕到了极点。
但其实她这般动作,却靠在了隐身的池鸢身上,面上作出害怕神情,心中却笑着与池鸢传音。
“主人,您看,这家伙居然还能显现出人形呢,看来,离化形之日不远了。”
池鸢微微掩鼻,她不如薄薰嗅觉灵敏,直到这雾影贴过来才嗅到他身上浑浊的臭味。
“你可看出它是什么妖怪了?”
“嗯……暂时还看不出来,主人,莫非您已经瞧出来了么?”薄薰一边说,一边斜眼,用视线余光打量雾影的模样。
“它身上气息太过混杂,且邪气缠身,初步观察,我感觉是蛇妖。”
“蛇妖?主人,它如果是蛇,为何本体是这雾状呢?”
“这小妖道行看似不过百,但它的气息很不对,或许之前,本体因雷劫陨落,不得已,弃残身化雾修炼。”
“喔~原是这样,主人,您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它有些像蛇妖呢。”
说话间,雾影的气息突然变了,它身上的青雾颜色逐渐转深,身体边缘流动的雾气慢慢减缓,似乎在以雾气凝聚出一具实体。
薄薰微微一怔,赶忙调整自己的表情,继续作出害怕模样。
随即,一只手就挑起了她的下颌,冰冷又尖利的指甲沿着颌骨,一点点往上爬,像条没温度的蛇,摩擦之间,能感觉有鳞片在脸上刮过。
“……呵呵,我是谁,现在,你可看清我是谁了?”
薄薰顺着它的手,看向它慢慢浮现的雾一样的身体,那身体虚虚实实,像水中倒影朦胧不清。
“你…你是人是鬼?”薄薰害怕地想往后逃,在脸上抚摸她的那只手,迅速扼住了她的喉咙,力气大得出乎意料。
“哼,人?鬼?都不是……”男子的声音像雾般缥缈,明明是用最温柔的语气,但话锋里却藏着无情的刀子。
薄薰眸光一动,不挣扎,语气也变得格外镇定:“那你是什么?”
男子没注意到薄薰变化的语气,伸出另一只手抚上她的眉眼,戏谑道:“我是你的夫君。”
“夫君?”薄薰愣了愣,指向身后的石棺,“你、你难道是这棺材里的鬼?”
“呵呵,怎可说你夫君是鬼呢?”男子笑着摇头,明明能看见五官,却看不清它的脸上的细微表情。
“娘子,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来,喝了这杯合卺酒,我们就歇下吧。”
男子放开薄薰的喉咙,手中雾气一拢,变出一个葫芦,葫芦一分为二,盛满了香甜的美酒。
“来,娘子,快喝下吧……”男子将葫芦酒喂到薄薰嘴边,语气说得温柔,却动作粗暴地摁开薄薰的嘴,强行撬开了她的牙齿,逼她喝下去。
薄薰眼瞳微微收缩,还好男子的注意力,在她涂了口脂的唇上,没有发现端倪。
起初薄薰还想装模作样地挣扎几下,但尝到那美酒之后就索性不装了,直接抢过男子手里的葫芦,自己往喉咙里灌。
男子错愕一瞬,笑着道:“原来娘子比我还要迫不及待,甚好……”
薄薰几口喝完,抹着嘴道:“什么甚好了,这里明明是墓室,一点都不像洞房,四处黑漆漆的,我好害怕。”
“哦?害怕?”男子顿了顿,笑问:“你只怕黑,难道不怕我吗?”
薄薰晃了晃手里的葫芦,摇头道:“一开始是怕的,但你说你是我的夫君,我就不怕了。”
“哦,为何?”
“不是有句老话,叫作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你是我的夫君,我既嫁给你了,那就不会管你是人是鬼。”
“呵呵呵,有趣,真是有趣。”男子收去薄薰手里的葫芦,俯身靠近她,“你是我遇见的,这么多女子中,最有趣的一个。”
薄薰目光一闪:“这么多女子……夫君除我之外,还有过很多女人吗?”
男子神情一变,敛笑道:“怎么,娘子吃醋了?”说完就伸出手,朝薄薰的腰间抚去。
薄薰早已封住嗅觉,要不然这么近的距离,别说和它演戏,熏都要被它熏死。
“嗯嗯,是啊,我好吃醋呢,我见夫君样貌生得好看,一见面就情不自禁地爱上了。”
“呵呵,如此甚好……”男子为薄薰摘去沉重的凤冠,接着手一挥,四面石壁上的灯案悉数燃起,只不过,那灯火幽暗如雾,点了还不如不点。
“娘子,看,这是为夫为你准备的花烛,怎么样,还喜欢吗?”
“喜欢,好喜欢呢!”薄薰故作惊喜地拍手,然而,在男子的手环上她的腰时,眼神瞬间变得肃杀。
男子在她身后,没察觉到,仍旧自顾自地抚摸薄薰的细腰。
“娘子这腰生得可真好,摸着,都有些爱不释手了呢。”
“是吗,你喜欢,那就多多摸摸看?”
“原来娘子这般急,那为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就在男子的手,顺着薄薰的腰线,往上摸向她胸口时,一条带刺的藤蔓却悄悄爬上了它的后背,一点点探到了男子的窍门处。
“娘子,来,别害羞,为夫……呃,你,你……”
“你什么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本姑娘是谁!”薄薰变回真身,将男子推开。
藤蔓将男子死死捆住,因窍门被锁,它无法变回烟雾。
看到薄薰真身的那一刻,男子惊愕失语,半响才道:“你、你是妖!?”
“对啊,我是妖,难道你不是妖吗?”薄薰一脸嫌恶地勾起男子的脸,学着他的动作调戏地抚弄。
“小小妖怪,竟敢对我动起了手脚,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男子挣扎几回,发现挣扎不了索性放弃:“你既是妖,为何要来多管闲事?这些凡人作恶多端,自食因果,我不过是想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笑话,你这小小蛇妖,怎敢替天道行事?”薄薰手一抬,一条刺藤鞭子就甩向了男子的身体。
“前面四位女子也都是你害的吧?”
薄薰的藤鞭可不一般,这一鞭下去虽没让它皮开肉腚,却让它雾气一样的身体变淡了许多。
男子疼得面目扭曲,一张妖气的脸冒出越来越多黑气,眼睛也染上了血红,它长长喘了一口气,好一会道:“是我……又如何……你有本事就杀了我……若我侥幸不死…定要寻你报仇!”
“嗬,还找我报仇,你觉得我还会留你命吗?”
薄薰将藤鞭高高扬起,作势要打下去,却在最后一刻突然收手。
“怎么,不是说打死我吗?你来呀……”男子恶狠狠地瞪着薄薰,却见她向身侧的方向微微俯身,萤光一闪,一道飘然如仙的身影蓦然出现。
看到池鸢,男子微微一惊:“你是……仙人?”
薄薰扫了他一记冷眼,骄傲地昂起下巴:“算你小子有点眼力,不错,我的主人就是仙人,怎么样,怕了吧?”
男子微微沉思:“不对,不是仙人,你是修行人。”
见男子能识破自己的身份,还能看出身上隐藏的那丝仙气,池鸢心中惊讶,面上却不显。
“薄薰,退下。”
薄薰瞪了男子一眼,慢慢退至一侧。
男子看着池鸢,在她靠近之时,眼里闪过一丝忌惮,不是因为她身上的那缕仙气,而是她发髻之间飘荡的银色丝带。
注意到男子的眼神,池鸢微微一笑:“若我所料不错,你的修为不止是现在的境界吧?”
男子怔了怔,冷起了脸:“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哼!”男子扭过脸,语气莫名低沉:“你看错了,我就是一只小妖,靠吸食凡人女子的精血而活,今日落到你们手里,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吧。”
池鸢悠然抬手,指尖指向男子被封住的窍门:“我会杀你,但不是现在,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为自己脱罪的机会,若你能说服我,我就考虑放你一马。”
“真的?”男子血红的眼睛瞬间亮起,直勾勾地盯着池鸢,面目不再扭曲,变得妖魅惑人。
男子的眼睛有迷惑人心的效果,但很可惜,对池鸢不起作用。
池鸢眸光一定,破了它的妖法:“你最好老实一点,这种花招对我没用。”
“哼,是吗?”见池鸢转过脸,男子揶笑一声,有些不死心,“还不知姑娘的名字?”
“问别人名字前,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么?”
“呵呵,好好好……我叫无衣,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池鸢不答反问:“这棺材里的主人在哪?可是被你抓了去?”
无衣眼神微变,盯着池鸢的侧脸,露出玩味笑意:“我抓他做什么,一介凡人魂魄,要来无用。”
池鸢回头,眼神冷得像块寒冰。
无衣神色一震,瞬间老实:“他早去了黄泉,我不过借他的名义,来吃那些配亲的女子……”说完,无衣感觉身上压力更重,又道:“那些女子反正都是要死的,被人害死,被我吃掉不都一样吗?”
“被人害死?谁要害她们?”
“自然是卫府的人,配阴亲都用死人来配,可偏偏卫府,仗着有权有势,逼迫活人来配。”
说至此,无衣神情突然有些怪异,他瞥了池鸢一眼,又瞥了薄薰一眼,犹豫着该不该说接下来的话。
见它如此吞吞吐吐,池鸢顿然不悦:“怎么不说了,是已经准备好赴死了吗?”
“没,没有,我还没准备好!”无衣嘴上说得轻松,但在死亡威胁面前,还是无法嘴硬。
“我说,我说……”无衣顿了顿,似在酝酿该如何开口:“此事,说来有些龌龊,你们两个女子听了也不太好。”
“废话少说。”
“咳……那四个凡人女子的死,也不全是因为我的缘故,这事还要从七年前说起……”
七年前,卫家老爷为卫家小公子卫听柏配了一门阴亲,那女子进门后,就在金鱼院住下,但金鱼院无主,一个女子独守空闺,难免被人惦记,而这个惦记的人就是卫听柏的叔父,卫忠义。
卫忠义声名在外,十分受人尊敬,在宗族里一呼百应,说一不二,地位仅次于卫老爷。
也就是这样一位受人尊敬德高望重的人,背地里却专行那阴暗之事。
卫忠义早年就死了夫人,一直没有续弦,外人道他重情,殊不知他院里却养了很多丫鬟,那些丫鬟和他都有着不干不净的关系。
这些丫鬟一部分是为了钱财,一部分是受他胁迫,都有开不了口的原因。
而卫忠义却远远不满足于此,经常以善心收养的名义,从亲族中过继一些父母双亡的女孩,收到身边养着,以满足他丧尽天良的□□。
卫听柏的那位夫人自进门以来,就被卫忠义盯上了,他利用自己的威望与权势,轻而易举地进了金鱼院,将卫听柏的夫人玷污。
之后,更是变本加厉,收买那些奴仆,为自己望风,在卫家老爷的眼皮子底下行那禽兽不如的事。
最后,那女子不堪受辱,在屋中上吊自尽。
卫忠义怕事情败露,刻意让下人传播是卫听柏的阴魂在作祟,也就是这传言,将山中修行的无衣招了来。
卫老爷信以为真,加上卫忠义在其中故意捣鬼,使得府上整日怪事频出,最后在卫忠义推波助澜的情况下,让卫老爷又续了一门阴亲。
这第二位夫人,毫无疑问再次遭得卫忠义的毒手。
至于无衣,本体为蛇,本体陨落后,就化雾修炼,最喜吸食人的贪念和**,它发现卫忠义的阴暗事,便顺水推舟,假装是卫听柏的阴魂,混入府中,借机吸食那些女子的精血,以供自己修炼。
这些女子一边被卫忠义□□,一边又被妖怪无衣吸□□血,最快三月,最迟半年,全都暴毙身亡。
而卫府,也从此和这些冤死的阴魂脱不开身,导致金鱼院整日阴气沉沉,高楼之上,冤魂不散,整个卫家的运势也彻底走向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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