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卫忠义残害的冤魂已渡,接下来就是寻找卫听柏的残魂。
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池鸢提议兵分两路,毫无疑问,云兮慕和她分在一组,毕竟在场的,谁都没那个胆量和他单独一起行动。
一楼除了主厅,还有两个偏厅,有云兮慕帮忙,池鸢几乎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卫听柏的一缕残魂。
这缕残魂是在一根梁柱中找到的,它被镇楼符的封印吸了进去,救出来时,魂体虚弱得不成样子。
“主人主人,找到了,卫听柏的残魂都被封印在这里!”
听见薄薰的传音,池鸢立刻带着云兮慕来到二楼,一间被贴满符咒的房间。
门口的镇鬼符已破,里面布置的阵法也被薄薰毁得七七八八,等池鸢来到,薄薰赶忙迎上前,带着她来看墙角足有半人多高的陶罐。
那罐子下宽上窄,壶口最窄处,一只手都伸不进去。
“主人,我感应到这屋子里的古怪,进来一看,没想到卫听柏的残魂被封印在这罐子里了。”薄薰说完,抱着罐子,眯着眼睛往里瞧。
无衣飘在一扇帘幕后,眼睛死死地盯着陶罐,神情十分费解。这间屋子它不是没来过,只是它不会破阵,所以没察觉到那罐子的问题。
薄薰看了一会,小声嘀咕:“也不知谁,居然这么恨卫听柏,就算是不完整的残魂,也要布置阵法符咒把他困在这里。”
陶罐口有一道断裂的符咒,土黄色罐身,绘着古老又神秘的图腾,靠近罐底有一行细小的字,这回是池鸢认识的字体,只见上面写着,永锢无间,天邢陨真。
池鸢面色一怔,好歹毒的诅咒,无论是谁,在阵破符断之后,那下咒之人不出三日必遭反噬。
薄薰只破了最表面的一道符咒,真正厉害的还在罐中潜伏。
就在池鸢准备动手时,一瓣闪耀金光的桃花先她一步飞到了罐口,错眼间,黑漆漆的罐口竟冒出无数双由黑气幻化的鬼手,它们贪婪又凶猛地缠上那朵桃花,却在贴近之刻,被其金光击退。
池鸢回头看去,云兮慕正站在地上的法阵中心,已经被薄薰毁坏的法阵再次复苏,鲜红的图腾沿着地板篆刻的文字爬行,像一条条吐着信子的蛇,“叮”的一声,十几道缀着铜铃的红线从檐角射出,交替缠绕到法阵最中心的香炉上。
“咦,我刚不是毁了阵吗?为何它又死灰复燃了?”薄薰疑惑不解,扭头询问无衣,“你小子刚才也看到了,我毁了这法阵对不对?”
无衣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暗色:“不错,你确实毁了法阵,但你不懂阵法,毁坏的也只是能看到的表象而已。”
“啊……?”薄薰挠了挠下巴,满头疑问。
池鸢扫了无衣一眼,颔首道:“不错,你只毁了表象,治标不治本。”
即便阵法死灰复燃,在云兮慕面前,也不过是垂死挣扎,只见他抬起手,一朵纯白的桃花在他手心不断旋转,桃花旋转之时,分散出几瓣细小的沾了金光的桃花,桃花飞去,精准地落在各处阵眼上。
转瞬,地面鲜红的图腾就如同枯萎的玫瑰,尽数萎靡退去,那些缀着铜铃的红线也跟着断裂,跌落在地,如烟尘一样凭空消散。
直到最后一缕红光熄灭,云兮慕才慢慢收敛掌心,一缕暖风不知从何处而起,带着大片的粉色桃花瓣,萦绕在他周身,浅金色的光芒好似暖阳,一圈一圈围绕,衣袂飘飞间,有淡淡薄雾笼罩,散开的花香,让旁观的几人身体都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好了,阵法已除,小池鸢可以放心大胆的查看。”云兮慕转过身,笑着道。
池鸢接住从他手心飞来的花瓣,微蹙眉头:“刚才为何阻我?我也是会阵法的。”
云兮慕唇角微扬,醺红的面具在昏暗的室内闪出动人的珠光:“我知你会,但你的方式过于鲁莽,这里阵法和陶罐,不是同一人所为,罐里的咒符颇为厉害,其背后之人道行匪浅,以你现在的境界还不是对手。”
见池鸢一脸不服气,云兮慕笑着眨了眨眼,目光转向地面残留的法阵印记,“至于这法阵,修为远不及那咒符之人,略懂阵法皆可破。”
“最重要的一点,下咒符之人,咒符厉害,但不是亲手布置,所以效果差了一些。”
池鸢面上不服气,但心里还叹服云兮慕这番话,第一眼看到陶罐时,就感觉有一股不好的气息在招引她,之后就不受控制的想靠近。薄薰不受影响是因为她是妖。
咒符一除,那不好的气息就消散了。池鸢将手放置在罐口,淡淡银光从她指尖流泻,化作一缕缕星痕滚落进陶罐,没出一会,一道比烟雾还透明的影子就被抽离了出来。
池鸢将它和之前寻到的残魂融合,现在,卫听柏的两魂已聚,只要和墓室那最后一魂融合就能苏醒。
抽离残魂之时,池鸢还感应到罐底有微弱的能量波动,应是与他残魂一起封印的法器,诅咒一破,那法器也没用了。
墓室,寒玉棺与月光石壁还散发着阵阵柔光,它们汇集在卫听柏的尸身上,像是一位沉睡已久的人,等待有人将他唤醒。
薄薰和无衣一个站着棺头一个站在棺尾,聚精会神地观看池鸢施展聚魂术。
云兮慕离得最远,他站在月光石壁前,神色沉静地看着池鸢。
聚魂术施展起来并不难,难的是卫听柏的三魂离散了太久,又被封印了太久,池鸢耗费好一顿精力才将它重聚,可即便如此,他的三魂也很虚弱,沾染不得半点阳气。
“主人,他怎么……还没醒?”薄薰来到池鸢身边,小心指了指寒玉棺上飘着的一缕白影。
那白影颜色极淡,近乎透明,但还是能从模糊的五官上分辨出他就是卫听柏。
池鸢将白影扫视一圈,淡然道:“他现在太虚弱,等一会才能醒。”
“喔,原是这样……”薄薰点点头,眼睛又瞟向地上昏死的卫忠义,“主人,您看这老头……气息好像不对。”
池鸢转头看了一眼,其实从进门时就注意到了。
“他就是对卫听柏授意下咒的幕后之人,如今咒术被解,他和下咒的人都遭反噬。现在,他的面相变了,反噬结果应是缩减了寿数。”
“减了多少年?”
池鸢认真端详:“大概有十五年。”
“怎么才这么一点?”薄薰摸了摸下巴,不满嘟嘴:“这老头作恶多端,就应该被诅咒反噬死!”
池鸢冷冷一笑:“像他这样的人,死才便宜了他。”
“喔,也对哈……无衣,之后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可要替主人好好看住他!”
无衣看了池鸢一眼,又看了看云兮慕,点头道:“姑娘吩咐的事,我不敢忘。”
“主人,您说一会这老头醒了该如何办?是清了他的记忆,还是……”
这个问题倒是提醒了池鸢,清除卫忠义的记忆确实是最简单的办法,但那样会让他记不住教训,弱点只能制衡,并不能根除病因。
正当池鸢疑虑之际,云兮慕慢慢走近,散开的墨发随着他抬起的衣袖,轻轻扫到池鸢的肩头。
池鸢抬起头,看到云兮慕,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
“云兮慕,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云兮慕笑望着池鸢,嗓音低沉又酥软:“什么忙?”
“你不是会入梦术吗?你给卫忠义造一个梦,让那些被他害死的姑娘都化作厉鬼,日日夜夜缠着他。”
此前,云兮慕曾入过池鸢的梦,所以,池鸢猜测,云兮慕会这方面的术法。
云兮慕听言微微勾唇,眸光幽深中又带着几许星空的浩渺:“好。”
一缕金光从云兮慕手中飞出,打中卫忠义的额头,在他脸上浮现出一道金色的法印,法印光芒一闪就消失不见。
稍许,卫听柏的三魂终于转醒,他看着寒玉棺中的肉身,怔愣了好一会才回神。
接着,他便注意到寒玉棺边的几个人,看到这几张陌生的脸,以及地上躺着的叔父,卫听柏有些疑惑。
“你们……”
薄薰朝无衣努了努嘴,示意他去向卫听柏说明情况,无衣目光闪了闪,心里有些不情愿,却又不敢违背薄薰的命令,只得老实飘到卫听柏身边,向他道明事情始末。
卫听柏只有刚死不久的记忆,他不知后面发生的事,也不知有那么多姑娘因为他丢了性命。
听完无衣的话,卫听柏久久不能回神,面色既是惊讶又是愧疚,他看到了寒玉棺边,被薄薰随意扔下的盖头和喜帕。
“……对不起……对不起……”卫听柏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望着寒玉棺喃喃低语。
“你死后为何还在此逗留不去?”池鸢问他。
卫听柏揉了揉泛红的眼睛,看向池鸢:“我…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我被困在这里,哪里也不能去。”
池鸢微微沉吟,看来是因为配阴亲之事导致他阴德有损,这才不能去黄泉地府报道。
“那之后呢,为何你的三魂被封印在不同的地方?”
卫听柏怔了怔,看向寒玉棺中的肉身:“我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看来他是不知道了,池鸢摇摇头,心想,多半是因为闹鬼之事,让请来的术士发现了他的存在,卫忠义才想出歹毒之术,将他困在楼中永久封禁。
因果循化,报应不止,卫听柏想要弥补自己酿下的因,那便只能由他去了解这桩事。
“你被卫忠义请人封在楼中,若我迟些来,你就会魂飞魄散。”
一句平淡的话,让卫听柏惊愕不止,他看着地上的卫忠义,默默消化了好久:“姑娘不骗我?”
“为何要骗你?一会他醒了,看见你……不对,他看不到,算了,你爱信不信。”
卫听柏怔怔望着池鸢,见她不似开玩笑,心一下沉到了底:“这件事,我爹可知晓?”
“大抵是不知的。”
见卫听柏又陷入沉默,池鸢微蹙眉头:“天快亮了,你魂体虚弱,不能撑太久,而我也不会在此再等你一日。”
卫听柏听出了池鸢的言外之意:“姑娘想要我做什么?”
“帮你解因果。”
之后,池鸢和云兮慕带着卫听柏来到卫家大老爷的宅院,至于薄薰和无衣,就留在墓室,观察卫忠义醒来之后的反应。
四更天,陆续能听见一些鸡鸣声,卫听柏被池鸢护在手里,每听见一声鸡鸣,他缩起来的魂体就止不住地打颤。
好不容易进了卧房,卫听柏刚松一口气,却因为看到重病卧床的父亲,再次将那口气提到了嗓子眼。
“爹……”卫听柏扑倒在床前,穿过了守夜小厮的身体,漂浮在被褥之上。
池鸢隔空点了屋内仆人的睡穴,将西窗打开散了散浓重的药味,和一股子身体腐朽的味道。
躺在床上的人有气进没气出,不用看都知道时日无多,不过,在卫听柏扑过去时,他像是有所感应,竟抬起沉重的眼皮,向卫听柏的方向看去。
将死之人是能看到鬼的,所以他看到了卫听柏的鬼魂。
“爹,爹,您怎么病成这样了?”
不过他却听不到卫听柏的声音。
池鸢靠着西窗,和云兮慕一起凝望窗外的星空,等卫听柏说完话,池鸢便走过去,出现在大老爷的视线之内。
大老爷眼睛一瞪,看到突然出现的池鸢,吓了一跳,但随后,他便认为池鸢是天上的仙子,是带着卫听柏的鬼魂来见自己最后一面的。
“你……你们是仙人吗?”因为卫听柏的出现,大老爷似乎有了回光返照的现象,他微微坐起身,神情恭敬地对着池鸢和云兮慕拱手作揖。
池鸢终于察觉,他听不见卫听柏说的话,于是掐指对卫听柏施法。
“爹,爹,您听不见吗?您看不到我吗?”
大老爷终于听到卫听柏的声音,一下抽噎不止:“……柏儿,柏儿,你是来接我的吗?”
“不,不是的……”卫听柏一样泣不成声,将自己被封印在楼里的事与大老爷说了。
听完事情的由来,大老爷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怎么会这样,你,你怎么会被困?老二、他…他怎么敢这样对你!”
池鸢适时开口:“他被困是因为阴亲之事,这件事不仅影响到你们卫府的运势和你的病,还损了卫听柏的阴德,导致他不能轮回转世。”
“这……这怎么会,我……我也是出于一片好心,怎么会这样……”大老爷哀怨不已,甚至抬起手来打自己的脸。
卫听柏上前制止,却直直穿过了他的身体。
池鸢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沉声道:“今日来此,便是告知此事,还希望你能中止这段因果。”
大老爷连连点头,神情惶恐:“是是,我一定照做,还望仙人莫要怪罪。”
池鸢勾了勾唇,继续道:“另外,新进门的那位张家小姐,我已经将她救走,还请你将后面的事办妥,不要让人胡乱猜忌。”
“是……”
“至于卫忠义的事,想必你自有定夺,那我等就不多加干涉了。”
大老爷神色一顿,垂头拱手:“是,多谢仙人提点,不知柏儿后面……”
“放心,只要因果了结,他就能顺利引渡黄泉。”
“是是,多谢仙人……”
天色将近大亮,卫听柏的魂体越来越虚弱,池鸢和云兮慕隐去身形,等父子两人做完最后的道别就带走他。
像卫听柏这种情况,没有引渡也去不了黄泉,池鸢之所以那么说,也是想引起大老爷的重视。
回去途中,池鸢听到薄薰传音,说是卫忠义醒来一脸惊惧,像是被吓得不轻,当见墓室内没有新娘的身影,更是后怕不已,一阵连滚带爬,找到了一楼的小仆,两人吓得腿软,搀扶着出了门。
池鸢听完,笑问云兮慕:“你给卫忠义造了什么梦,为何他那样害怕?”
云兮慕脚步一顿,含笑回视池鸢:“他一直看不到,如今能看到,自然害怕。”说完,他对着池鸢眨了眨眼,“原来,你和薄薰一直传音说话,我倒奇怪你们如此默契,原是如此。”
“说到传音,我记得,你也可以通过这金印,与我传音的。”
云兮慕轻轻一笑,目光专注地看着池鸢:“……呵,是,以前见不到就会用这种方式与你说话,但现在你就站在我面前,那就不必了。”
池鸢受不得他勾人的眼眸,匆忙移眼:“咳,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吧。”
“……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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