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错觉,池鸢发现,今夜的寒玉棺,与周围石壁的月光石互相映射,光芒似乎比之前亮了许多。
为了进一步验证自己的猜想,池鸢移步到棺前,伸手抹去棺面的寒霜,让卫听柏的脸清晰透出。
果然,投映在卫听柏脸上的那道白光,显得更柔和更清亮了,像是真有一束月光,投映到这不见天日的墓室当中。
池鸢寻看石壁上的壁画,那些壁画发光之后,画面有所变化。
正当池鸢投入之时,身边飘来淡淡的桃花香,不用看,都知道是云兮慕走了过来。
“小池鸢没看错,今夜这石壁确有不同。”显然,云兮慕早已洞悉一切。
池鸢回头问:“你说,这石壁上会不会有机关?”
云兮慕垂眸轻笑:“难道小池鸢没看出来么?其实很简单,你在观察一下,且看仔细些。”
池鸢依言走到壁画前,一缕缕柔和的白光,从她指缝穿过,那画上的楼阁人物随光影的变化,微微浮动,而造成这种原因的,应该是和月相变化有关。
“主人,您在看什么?”薄薰好奇凑过来,跟着池鸢一起观摩壁画。
“在找机关。”池鸢将手搭上石壁,在细密的刻纹上轻轻摩挲。
“机关?”薄薰歪了歪头,有样学样地在壁画上摸索。
那些壁画,每当把手搭上去,柔和的白光就会变暗,从寒玉棺那边闪射而来的光也被遮住,这个时候,壁画上鲜艳的颜色就会慢慢褪成浅白色。
发现这一点,池鸢抬起衣袖,遮住壁画一角,壁画褪色后,竟露出一排细小的文字。
不过那字体池鸢并不认识,随意看了几眼就略过去。
另一边,薄薰也学着池鸢的动作在壁画上看,许是太入神,走着走着就不小心和池鸢撞到一起。
“啊……”一声惊叫还没落地,身前的石壁就咔嚓一声向两边移动。
看到石壁上凹进去的图案,池鸢笑着道:“行啊,这都能被你误打误撞到。”
“嘿嘿,也没有啦……”薄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嘴角却忍不住地上扬。
石壁移开后,没想到里面还有一堵厚厚的石墙,薄薰上前敲了敲,讶异道:“嗬!防贼呢,居然用这么厚的石头作墙。”
蹲在寒玉棺下的无衣,好奇探头了好几回,最后还是忍不住飘了过来,其间也不忘时刻注意云兮慕的神情和池鸢的动向。
“没想到这里还有密室。”
薄薰瞟了无衣一眼,懒懒地挽起衣袖,“哼,某些妖说是对这里熟悉,可它既没发现那玉棺中的残魂,又没发现这里的密室,不知是睁眼瞎,还是无能。”
“……”无衣吐出一口黑气,强行为自己辩解:“这墓室我来得少,没发现也很正常吧……”
“没用就是没用,还喜欢嘴硬,你将凡人那些坏毛病倒是学得有模有样。”薄薰说完,不再理会无衣,直接抡起一拳狠狠地砸在石墙上。
这一拳看似软绵绵没用太大力气,但有一道肉眼难见的萤光如密网扑向了石墙,蔓延出去后,转瞬就消失不见。
同为妖的无衣,一下瞪圆了眼,真实体会到薄薰深不可测的实力,它咽了口唾沫,心想还好没与她为敌。
薄薰这一下并不是要破坏石墙,而是放出灵力去搜寻石墙中的机关,光芒隐去,不出三息,墙体深处就传来一道清脆的机栝启动声音,接着,身前这堵厚重的石墙才慢慢上升。
这石墙足有五尺多厚,启动它的机栝很慢,耗费很久时间才升到顶部。
薄薰刚要退开身让池鸢先行,视线余光一下被石墙后一幕幕晃眼的红吸引住。
石墙后的密室不大,逼.仄的空间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从门口的石壁一直到内里,所见之处贴满了大大小小的符咒,白色,红色,黄色的符咒,被墓室吹来的冷风扬起,一上一下的起伏,像是鬼魅在冲人招手。
吸引薄薰眼球的红,是置放在墙角木架上,一排排鲜红的嫁衣,那嫁衣正是之前罹难的四位女子的衣物。
木架上,不仅整齐摆放着凤冠,甚至还有红盖头、手帕、绣鞋等物,只是如今它们的主人已经香消玉殒,不在人世,真正成了一座空架子。
“主人。”薄薰看怔了眼,没注意到池鸢走了过来。
“嗯。”池鸢抬指一勾,横亘在石门前的几条缀着银铃的红线,好似被抽了魂,软绵绵地四下散开,为几人让路。
薄薰跟着池鸢一起走进去。无衣没进去,就等在门外,看到那些嫁衣,它似乎有些心虚。
而云兮慕,从始至终都站在寒玉棺前,像一只游离世外的仙鹤,遗世独立,淡泊一切。
那些符咒只对鬼怪有用,对薄薰形同虚设,但看着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符咒,心中还是难免生出一丝压迫感。
密室正东角放着一张木桌,木桌上堆着些陶罐,大小不一形状不一,那些女子的骨灰多半被盛放在此。
池鸢目测一番,陶罐足有十个之多,心下疑惑,走近查看。
“主人小心,这罐面上有毒!”薄薰在旁小心提醒。
池鸢心下一凛,这些陶罐不仅有符咒封印,罐上还涂了剧毒,既防人又防鬼,真是好严密的布防。
池鸢选了一个陶罐,伸指一点,贴在陶罐的符咒就被一团银色的冰霜包裹,嘣的一声,碎成粉末消散。
随后,封在陶罐上的封布,也随她弹指的动作飞开,露出下面黑漆漆的罐口。
薄薰凑上前,抱起陶罐摇了摇,又嗅了嗅,对池鸢道:“主人,是她们的骨灰。”
“嗯。”池鸢微微颔首,目光滑向木桌边缘,那一排矮小的罐子。
既然大罐子装的是人的骨灰,那这些小罐子里又是什么?
薄薰随着池鸢的视线看去,挑起一个小罐子,打开瞅了一眼:“主人,这里面也是骨灰,嗯……闻着像是动物的气息。”说完,薄薰就找齐了盛放四位女子的骨灰罐,将它们都收纳进袖中。
“走吧,去上面看看。”
池鸢转出密室,看到玉棺前的云兮慕,目光怔忡了片刻,随即走向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里面有密室?”
云兮慕含笑摇头,眸光盛着潋滟的玉白色:“我是看出壁画有问题,并未看出石壁后的密室。”
池鸢根本不信:“以你的本事,怎会察觉不出?”
云兮慕略略勾唇,正要说话,薄薰就抢先解释道:“主人,我也没察觉出呢,那么厚的石墙,除非贴过去用灵气查探,不然是察觉不到的。而且,我看里面的符咒,有好多是隐蔽之用,这也是原因之一。”
“嗯,这也是我想说的。”云兮慕垂下眼,眼眸眯得狭长,使得他笑眸更加惑人。
池鸢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扭头就走。
离开墓室,上到一楼,名叫小狗的仆人正躺在主厅中不省人事,他身边聚集了好几个游魂,那些游魂想要钻进他的身体,却在察觉到池鸢等人的气息后,转眼就吓跑了影。
池鸢扫视一圈,径直走向屏风后的供桌。
黑暗的主厅,只有薄薰手里一盏油灯点亮,昏黄的光晕,映照在卫听柏的灵位上,竟将那些惨白的文字投出一片血红。
池鸢伸出手,即将触到之时,灵位啪的一声,突然倒了下来。
瞬时,一条细长的红线从黑暗中窜来,缠住了池鸢的手。
薄薰刚要出手,却被池鸢出声制止。
“别动。”
看着手指间冒着黑气的红线,池鸢微微勾唇,轻轻一挑,就挑出了红线那头的黑影。
黑影正是昨夜出现在一楼主厅的女子,她被池鸢抓出来时,惊讶了片刻,脸色转瞬变得阴沉。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此地?”黑影被自己的红线捆着不得动弹,即便落于败势,嘴里的话却一点不落下风。
黑影虽有一些怨力在身,但毕竟是道行太低,看不出池鸢的特殊,更看不出薄薰的身份,而云兮慕更是藏得深,让她以为眼前三人都是普通的凡人。
直到无衣被薄薰从袖中里放出来,黑影阴沉的脸骤然变色,第一反应就是挣扎逃跑。
但被池鸢亲手抓住,岂有逃跑的余地,黑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红线越束越紧。
见逃脱不开,黑影五官顿时变得狰狞,一丝丝黑气冲她头顶冒出,周围垂荡的帘幕也被突起的阴风刮得左右摇摆。
“啊——”一声几近刺破耳膜的啸叫声从主厅传开,没出一会,天顶上就渐渐飘下几个鬼魅,正是昨夜围聚的那些冤魂。
“姐姐,姐姐这是怎么了?”以红衣女子为首的鬼魅纷纷聚集到黑影身边。
随后她们就注意到池鸢三人,以及他们身后的无衣。当即,众鬼一阵惊惶,其中一只胆小的鬼扭头就跑,才动,就被一道闪着寒光的冰凌钉在原地。
霎时间,众鬼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池鸢身上。
红衣女子心知这是遇到了高人,忙客气行礼:“姑娘恕罪,姐姐行事冲动,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池鸢将绊倒的灵位扶起,一丝霜气从她指尖溢出,半息后,才抬眼看向红衣女子。
“你是卫听柏的第几任夫人?”
一句话好似惊雷,炸得众鬼面色变化不断,红衣女子微微蹙眉,不敢直视池鸢的目光,低垂眼,小心观察她的衣着。
就在这时,石柱边慢慢显现出一道虚影,却是刚刚苏醒的江娩,看到眼前这剑拔弩张的一幕,江娩怔了怔,飘到池鸢面前劝阻:“还请姑娘手下留情,她们……都是可怜人,求你不要伤害她们……”
“娩儿妹妹,你认识她?”红衣女子惊讶道。
江娩点点头,对池鸢几人行礼,随后又对众鬼行礼:“姐姐们别冲动,都是一场误会,这位姑娘是好人,她是来帮我们的。”
待江娩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众鬼绷紧的弦才稍稍放松,只不过被捆的黑影,依旧对池鸢没有好脸色。
“哼,帮我们?我看是来收我们的吧,哪有她这样一上来就动手伤人的!”
薄薰听言眉头一蹙,冷喝道:“伤你?你哪只眼睛看到主人伤你了?明明是你先动的手,主人不过对你小惩以戒,你竟敢颠倒黑白!”
江娩深知黑影的秉性,赶忙代她向池鸢赔罪:“姑娘对不起,我不知是姐姐先动的手,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
“谁要你赔,呜呜……呜……”黑影话未说完就被红衣女子封了嘴,她望着江娩笑了笑,带着众鬼飘到池鸢面前赔礼道歉。
“姐姐生前受尽折磨,死后怨气太重,导致性情大变,还望姑娘体谅一二。”
池鸢望着她,浅浅一笑:“嗯,我不怪她。”说完,手指一动,捆住黑影的红线就应声断裂。
黑影明明是飘在空中,却被松开的力道弹了一个寒噤,她眼神顿时变得飘忽,不敢再看池鸢,一个人躲在后面不出声。
红衣女子回头看了一眼,笑着问:“姑娘,您真的要帮我们吗?”
“嗯。”池鸢向薄薰招了招手,薄薰立刻上前,将四个骨灰罐都摆放在供桌上。
见到骨灰罐,众鬼又是一惊,特别是红衣女子,激动得头发都飞扬了起来,后面的黑影见状,默默飘过来,确认是自己的骨灰,摆着一张怪异的神情,向池鸢俯身。
“多谢,多谢姑娘……”
“呵呵呵,瞧瞧,姐姐就是这般脾性,别扭得很。”红衣女子说完,身边的小鬼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红衣女子笑容微顿,看向池鸢欲言又止。
如此明显的眼色,池鸢自然察觉:“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听言,红衣女子放松了心绪,道出心中忧虑:“不知姑娘,是在何处寻到这些的。”
“地下墓室的密室中。”
墓室有符咒,众鬼去不得,这也是她们一直寻不到骨灰的原因。
“原是这样……”红衣女子微微一叹,“辛苦姑娘为我们姐妹奔波,只可惜我们一介幽魂,朝不保夕,不能为恩人做什么。”
“不必致谢,救你们是我想救,和你们的意愿无关。”
红衣女子一愣,抬起头,看着池鸢一本正经的神情,没忍住笑了一声:“……呵呵,姑娘还真是……有趣,但有一事,还想麻烦姑娘。”红衣女子说完,看向身后的一众小鬼,“她们是被那人……残害的小丫鬟,骨灰恐怕也被封禁在密室中。”
池鸢点点头,吩咐薄薰去取。
见薄薰化作莹光消失,红衣女子讶异片刻,心中揣揣,又道:“娩儿妹妹说,姑娘……会引渡我们去轮回,此事……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池鸢话音一落,薄薰就再次现身,衣袖一扫,供桌瞬间被大小陶罐占满。
看着众鬼惊喜交加的模样,池鸢退开身,单手掐诀,手指一点,银光散落,在地面变成一圈繁复阵图:“事不宜迟,我这就开启阵法,还请诸位准备准备。”
众鬼骚动了一下,随即纷纷上前,十几个冤魂全都挤在小小的光圈中,它们互相牵手,彼此相望珍重道别。
江娩最后一个进去,进去前,十分郑重地向池鸢行礼致谢:“姑娘……希望,虽是妄想,但还是希望,我有能报答你的那一天。”
池鸢微微一笑,双手一合,阵法启动,数道银光将它们护在中间,那一瞬,笼在众鬼身上的雾气慢慢消失,清晰露出他们的身体和容貌。
突然,池鸢想起了一事,询问江娩:“你可在楼中见过卫听柏的亡魂?”
江娩惊讶摇头,身后的红衣女子和黑影也是一脸茫然。
江娩道:“别人我不知,但我……自嫁进来,就没见过卫听柏,只知道他的墓在这座楼的地底下。”
红衣女子听言也跟着道:“我也没见过他,几个姊妹也一样,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何模样。”
此番话说出来不可谓不悲凉,几位姑娘或被诓骗,或被蒙蔽,或被强迫嫁进卫府配阴亲,不仅招人厌弃,还被禽兽不如的卫忠义侵犯折磨,直到身死,都没有见过卫听柏的尸身。
同为女子,池鸢心弦微微触动,这世上可怜人太多,她做不到见一个救一个,但她想救的,值得她救的,她都会出手。
池鸢抬起手,阵法银光大作,无数像星屑一样的光环绕在姑娘们身上,那些光很温暖,能勾起她们此生最美好最快乐的记忆,顺着这些光点的指引,就能找到归途。
银光大盛,将阵法内所有鬼影笼罩,就连整个厅室都被这绚丽的光芒照亮,如白昼一样耀眼。
呼的一下,东南方向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阵法中,身影如烟,随同那些星光,像飞逝的流星一下闪了出去,眨眼间,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只留原地,一圈渐渐熄灭光芒的阵法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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