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掌风逼近却不能动弹,黑木头急得满头大汗,眼睛死死瞪着面前笑容阴冷的巾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凛冽寒气突然从两人身前穿过,不仅化解了侏儒的掌风,还将台柜上唯一摆着的花瓶,冻成了冰雕。
寒风掠过,两人都冻得直打哆嗦,随后,黑木头就发现自己能动了,反倒是柜台上的侏儒被定在原地,只有一对眼珠子颤动地左顾右盼,试图寻找这寒气的来源。
“谁……是谁出的手?”侏儒还保持出掌的姿势,但他手指却被霜气冻得发黑发紫,若再不运功疏通,这只手怕是会当场废掉。
黑木头趔趄几步,扶住一旁的木柱,劫后余生地拍了拍胸口,待平定内息后,向池鸢拱手致谢:“多谢前辈出手,感激不尽。”
一句话,将侏儒的目光瞬间拽过来,他看向池鸢,不可置信地质问黑木头:“你说什么,刚才是她…出的手?”
“都告诫你了,不要冲撞前辈,哼,真是狗眼看人低。”说完,黑木头脸皮一抽,似乎旧伤又犯了。
池鸢看到,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扔给黑木头:“治内伤的药,一日一服。”
“多、多谢前辈……”
“不必客气。”
“前辈……他……您要如何处置?”黑木头小心翼翼地询问。
侏儒面色一紧,与池鸢隔着帽纱对视,也就刹那间,一缕刺骨寒意直逼天灵,让他嘴巴都开始哆嗦起来。
池鸢冷哼一声:“你现在是为我出力,算是半个我的人,而他,当着我的面对你出手,就是对我不敬,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他呢?”
黑木头一愣,有些受宠若惊:“多谢前辈抬爱,不过,这事处理起来确实麻烦……”
看到侏儒这般狼狈模样,黑木头心头一阵快意,以前可没少受他刁难,总算是出了口恶气,不过这家伙向来记仇,若池鸢走了,他必找机会报复,还是先卖他一个人情吧。
想罢,黑木头就接着道:“此人冲撞前辈在先,前辈收拾他合情合理,但他是冥楼的人,您今日初来乍到,若是不想暴露身份……在下的建议是,饶了他吧……”
池鸢想也没想,直接答应:“好,那就按你说的。”
话音一落,台柜上僵得像只呆鸡的侏儒,咚的一下,闷声摔在柜面上,招来附近几个打手的警觉。
“出什么事了?”
侏儒身子微微蜷缩,撑着冻得失去知觉的手慢慢爬起,无力地朝对面打手挥了挥:“没、没事,是我不小心摔着了。”
说完,侏儒痛得倒吸一口凉气,额头暴出细密的冷汗,眼睛扫来扫去就是不敢看池鸢。
黑木头凑上前:“巾哥,不是我说你,这事你也犯不着啊……哎,总之,这位前辈身份高贵,实力深不可测,你以后最好不要惹到她…”
侏儒用欣长的袖子搭住脸,小心翼翼道:“……那个…你可知她的身份?”
“欸,这可说不得,前辈不愿暴露自己,你若问了,她再生气,我可保不住你。”
“……那好吧。”侏儒缩回台柜下,暗自运功疏通自己那条冻僵的手,好一会才爬上来,递给黑木头一叠纸。
那些纸像是打翻了墨,浓黑不透,写在纸上的字,又如溅开的血,笔法凌乱潦草,像盘绕的血管。
黑木头将榜单递给池鸢并解释道:“前辈,这是红榜,这上面的任务,每完成一个至少可得五百两,并且这五百两还只是冥楼给的酬劳,事情做得好,雇主那边也会看心情给赏金。”
池鸢翻开纸页快速浏览一遍,这些红榜,大多是暗杀寻人,偶尔有几张在高价找一些奇怪的物件。
暗杀这种事,还是杀一个不相干的人,池鸢没兴趣,寻人,更是不可能,看来看去,还是找了一个比较稳妥的护卫之职。
见池鸢抽出其中一张,黑木头忙上前接过剩下的红榜还给巾哥。
巾哥瞥了一眼池鸢手里的那张红榜,什么都没说,直接躲进台柜下不再现身。
出了冥楼,黑木头便向池鸢说明揭榜流程,一般的红色暗杀榜,单子不能拿走,若一个月达成不了目标,则视为放弃。
池鸢拿的是雇佣单,不用纸质留存,可以按单上的地址找到主家,完成任务由主家支付酬金,之后的事就和冥楼没有关系了。
薄薰一边走一边凑头看,默默念着榜单下的落款:“福庆街悦风客栈,走后门,找到客栈小二,报上长夜漫漫的暗号即可……这个人真奇怪,找个护卫而已,要弄得这么见不光吗?”
黑木头讪笑道:“薄薰姑娘,能来冥楼发红榜的人,大多事都是不能见光的,这雇佣护卫的事还是算好的了,你是没见过,还有招人去……”后面的话,黑木头没有说完,只对薄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薄薰微微睁大眼:“你这意思是,有人故意张榜,将人骗过去杀?”
黑木头点点头,随即神色警惕地四下一扫:“薄薰姑娘,这里人多眼杂,不宜谈事,我们回去慢慢说。”
“等等。”池鸢突然停步,看向左侧廊下,围聚在木台上的人,“那可是黑榜?”
“是的,前辈……黑榜任务给的钱少,事情也很繁杂,所以在下就没给您介绍。”
“无妨,就当开开眼界了。”
小小木台挤满了人,他们互相推搡,口角不断,争先恐后扫看木板上的告示,一旦发现合自己心意的,就立刻揭榜,唯恐下手慢了被旁人抢走。
池鸢视力超群,站在台下就能看清木板上的告示。
那些告示堪称五花八门,有寻人切磋的、以酒会友的、约着一起挖坟的、帮忙在对家门前骂街的、甚至还有要求主动戴绿帽子的,一起逛青楼的,去衙门劫狱的,比起这些,那些偷窃、寻仇、下毒之类的榜单反倒显得过于平庸了。
池鸢看着差点笑出声了,还好有帷帽遮掩,没叫旁人瞧出异样。
忽然,视线一转,池鸢看到一张榜单上赫然写着:‘重金求购鬼笛仙子同款竹笛,要仿冒的像,不像不给钱。’
薄薰也看到这一张,捂嘴乐道:“主人,您看,居然有人惦记您的竹笛呢,不过仿制品能做什么,吹不出魔音又有什么用?”
黑木头看不清木板上的字,又听不清薄薰在说什么,好奇凑过去瞧了好半天才瞧见。
“欸,主人,您看,这边还有一张关于您的告示,嗯……上面说,他是一位剑痴,想亲眼看一看您的佩剑,若有知情人知晓您的行踪,可否告知与他……”
薄薰念完,小声嘀咕:“这家伙,胆真肥,主人的剑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吗?”
池鸢微微摇头,正要挪步,突然一声巨响从头顶传来,接着,便有人破窗而落,重重摔在廊檐上。
那人伤得不轻,大片血迹从他衣上渗出,沿着瓦檐滴滴答答地淌到下面的木台上。
然而木台上的人群只是起初惊讶了一下,随后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该干嘛就干嘛,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见此情形,池鸢心中疑惑,刚好黑木头也从木台上挤了回来,就询问他:“木头,他是怎么回事?”
黑木头抬头看了一眼,立马闪躲开眼神,走到池鸢身侧,压低声音道:“前辈,走,我们去别处说去。”
出了暗街,黑木头寻了个清净的茶坊,请池鸢两人进去纳凉喝茶。
待茶点一一上全,黑木头这才打开话匣子:“前辈,方才不是在下不愿说,是冥楼那处,眼线极多,万一被人听见议论,容易遭来事端。”
“眼线,谁的眼线?”
黑木头起身为池鸢上茶:“前辈别急,先说关于红榜的事,那里面的榜单,在下一般都不敢接,虽然报酬给得多,但我这点功夫根本不够看,去了反而会送命。”
说着,黑木头又推了一碟糕点到薄薰面前,“就如方才我和薄薰姑娘说的,经常有那种杀人魔头,故意高价悬赏,引人过去,最后将人虐杀得尸骨无存,这样的事,在冥楼里可不少见。”
薄薰咬了一口花生酥,惊叹道:“啊,居然还有这种事?下回,你若看见,给我揭榜,我要过去会会他!”
黑木头喉头一哽,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薄薰姑娘……你这要求……也太……”
“你别害怕,出了事我担着!”薄薰保证地向黑木头拍拍胸口。
黑木头神色为难,苦笑道:“倒不是害怕,我是……哎,其实我确实害怕……这种事虽然不少见,但要真的去找,很难从那些悬赏单里辩别出来。”
薄薰听言眉头一耸,失落道:“哦,那好吧,那就不麻烦你了。”
黑木头赔笑一顿,转向池鸢,继续道:“关于眼线的事,冥楼周边就布了很多眼线,一半是冥楼的人,另一半就是别的势力雇来的三教九流之人在附近盯梢。”
“刚才从楼上掉下来的人,肯定是将榜单上的任务搞砸了,让冥楼名誉受损,不过他这样的还算好的,打一顿就能消罪,那些闯的祸事大的,听说进了冥楼就消失了,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不回去不就行了?”
黑木头摇头叹气:“哎,看来前辈还是不了解冥楼的势力有多大,这样说吧,冥楼背后的靠山就是黑市,黑市,前辈该知道吧?”
池鸢微微颔首:“这个我知道,黑市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所以说,冥楼背后有黑市这个靠山,他们想要抓的人,即便天涯海角都能抓回来,没有人能逃得过他们的眼线。刚才,在下之所以不在冥楼前与前辈讨论这件事,是因为冥楼还有一个人尽皆知的忌讳。”
见黑木头突然顿住,池鸢忍不住追问:“什么忌讳?”
黑木头神色突然变了,变得极为害怕,茶坊里人不多,几人坐在角落里说话,基本没人会注意。
黑木头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将声音压到最低:“冥楼忌讳,凡楼中犯事者,一律不可宣扬,就是见到也要当没见到,不可声张,若敢有犯者,罪与其同责。”
“这么严苛?”薄薰不由唏嘘一声:“这个冥楼还有黑市,究竟是何方势力手下的,行这等腌臜事,难道就不怕官府查封吗?”
黑木头听言顿时吓得脸白噤声。
但这话落在池鸢耳里,就隐隐得出了一些答案,势力如此庞大,官府又不敢管的,只能是那些豪门权贵。
“好了,薄薰,不该管的事不要管。”
一声驳斥,让薄薰顿时收敛起神色:“喔……我不说了,主人不要生气。”
在茶坊小憩半个钟头,黑木头就带着池鸢两人去寻那住在悦风客栈的雇主,福庆街在城西附近的水市,这边的客栈很多,主要聚集着一些江湖走商。
几人找了一圈,终于在街角不起眼的巷子里寻到悦风客栈,客栈不仅面门小,楼体也看着十分破旧,偶尔,有几个行色匆匆的江湖人从里面进出。
几人来到后门,敲门后等了好一会才有小二前来应门,见池鸢三人,小二好生一顿打量:“你们是干嘛的?住店要走前门!”
黑木头刚要解释,就被池鸢拦住:“长夜漫漫。”
小二听到暗号,挑起的粗眉才略略松开,转身跑进后院,从柴火堆里掏出一包衣物递给池鸢。
“喏,你的衣服,今夜亥时三刻来此报道。”说完,小二不等池鸢回答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院门。
“他,他这是什么态度!”薄薰气得想找小二理论,见池鸢不动,也不敢自作主张,“主人,您真要接下这个差事吗?要不换我来吧,一个护卫而已,我完全可以胜任。”
池鸢抬手掸了掸衣袖上落的灰,摇头道:“我要做的事,不能总是让你去做,走吧,回去。”
回到卧云居已近晌午,客栈大堂有很多食客在吃饭,池鸢带着薄薰目不斜视地从拐角上楼,期间收获无数好奇的窥探。
走到房门前,池鸢顿了顿,特意往云兮慕的房间看了一眼,正待她准备开门时,一抹淡淡清香飘进鼻翼,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他来了。
“小池鸢,为何出门不带我?”云兮慕凭空出现在池鸢身边,话音里藏着几分控诉。
池鸢没看他,专心手头事物,待解开门锁,径直推门进去。
云兮慕盯着池鸢的背影,唇角动了动,默默跟了进去。
至于薄薰,早在云兮慕出现那刻,就偷偷溜走了。
客房内,一片沉静,绣满白色芍药的桌布上,安静盛放着两盏茶,茶香氤氲开,将池鸢额前的碎发一点点濡湿。
“出门太早了,怕打扰到你清修。”
云兮慕看了看池鸢,眼眸微垂,落到茶盏上:“你还在为昨夜的事生气?”
“叮”的一声,池鸢动指弹了弹白瓷茶盖:“没有生气,我说的是实话。”
气氛一下沉寂下去,云兮慕敛了敛眉,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他再次看向池鸢,看着她沉静如水的眼眸,那里面的情绪,是他永远猜不透的谜题。
两人就这般安静对坐着,池鸢不多言,云兮慕更是性情淡泊,两人在处理情绪上倒有些默契。
突然,一只纸鹤从窗外飞来,落到云兮慕案前,云兮慕神色不变,伸指轻轻点在纸鹤头上,随后,纸鹤就化作一道白光没入他手心。
池鸢好奇看了一眼,纸鹤身上有云纹标识,像是云家弟子的传信。
见云兮慕半晌不语,不由好奇:“云濯雪的传信?”
“是附近的一位圣医谷弟子,他遇到了一些麻烦,在求助同门,只是未料这纸鹤优先跑来我这里。”
“它来这里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毕竟你们云家,还能有谁比你更厉害?”
云兮慕转过头,笑望着池鸢:“你似乎和濯雪很是相熟?”
池鸢闻言一顿,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有很熟吧,就说过几次话,不过细想来,我和他见面的次数差不多和你一样。”
云兮慕微微俯首,一双眼眸直勾勾地盯视池鸢:“从前一样,可现在不一样了。”
“确实不一样。”池鸢喃喃回答,她突然感觉云兮慕看自己的眼神带着一丝异样,可她又不敢去细看,省得又被他一双眼睛勾得失了魂。
呼的一下,一阵疾风从外窗吹入,将桌案上的花篮吹得摇摇欲坠,云兮慕伸手扶住花篮,指尖一点,空的花篮就凭空冒出一簇簇颜色各异的鲜花,顷刻,那芳香就溢满整个屋子。
云兮慕站起身:“我可能要去几日,我不在,你要多加小心,有事用灵台唤我。”
池鸢起身相送:“就这么着急走吗?”
云兮慕眼神有片刻错愕,随后,转为浓浓笑意:“怎么,舍不得我走?”
池鸢退后半步,错开他惑人的目光:“不是舍不得,我是想你们云家那位小弟子,是不是出事了?”
云兮慕轻轻拂袖,温声道:“小事,还不到危机性命之刻,不要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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