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远郊的一片小树林中,池鸢蹲在巨大的岩石前,用匕首在上面刻印黑木头的名字。
可惜,她只知道黑木头的名号,甚至都不知他的真名,还有时下的岁数。
刻完名字,池鸢站起身,接过墨暄递来的酒,喝了一口,就将余下的尽数洒在黑木头的坟前。
仅仅是萍水相逢,这位汉子对她不仅热心还忠敬,却不想,那幕后黑手为了掩藏事端,竟将一条街的人全都灭口,如此丧心病狂,就连一向不愿多管闲事的池鸢,都有些看不过眼了。
池鸢深吸一口气,拭净短匕上的石屑,转过身,看向树林外的一处浅滩。
背着黑木头的尸体从城墙翻出来,那些蛰伏在暗处的杀手也一路追随,他们自以为藏得好,殊不知,所有动向都被池鸢掌握。
此前,池鸢想着处理完黑木头的后事,再回头找他们,若是他们走了,倒可以放过一马,若是没有走,那就怪不得她下手无情。
可这些人不但没走,还一路追踪至此,如此嚣张行事,莫不是在挑衅她的耐心?
墨暄坐在坟前喝酒,回头见池鸢看着远处不动,正要寻问,就见她忽然飞身掠去,错眼间就来到远处的浅滩上。
热得发白的阳光下,一道道闪着寒光的冰棱从池鸢指尖飞出,原本平静的草丛中,接二连三地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而后,又再次归于平静。
墨暄执伞追来,看到草堆里冒出的白汽,疑惑上前,随后就看到一地零散的尸体。
冰棱还插在他们眉心,森冷的雾气从冰棱尾端溢出,也就几息功夫,这些杀手的脸就被冰霜覆满,即便是三伏天的太阳都晒不化这冰霜的透骨寒。
墨暄心下讶异:“我都没察觉到,他们竟跟到这里来了。”
“跟上来找死罢了。”池鸢用短匕翻开的杀手尸身,仔细搜查一遍,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收获。“看来,应该留一个活口,也好问话。”
墨暄闻言摇头,剑尖挑开杀手的嘴,指着他后槽牙上的毒针道:“没用的,这些杀手一旦落网,会在第一时间服毒自尽。”
池鸢无声一笑,却没反驳什么,带着墨暄返回城西。
半个时辰过去,北街已经被官府的人封锁,其中还有一些武林盟的人,他们正和为首的官员说话,像是要一起接管此事。
惨死的那几户宅院,门前皆有重兵把守,池鸢还想进去寻找线索,见此打消了念头,不想惊动官府的人。
两人藏在北街最外沿的一间废屋上,繁茂的槐树枝叶将两人身影掩得严严实实,基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两人盯着官府的人,在那几间院子进进出出,时间久了,身上落了厚厚一层槐花,一片淡黄一片浅绿,像是槐树为两人精心编制的披肩。
晌午的天气很是燥热,墨暄不比池鸢特殊的体质,很快就闷了一头的热汗,更不合时宜的是肚子又唱起了空城计。
听到墨暄肚子抗议的声音,池鸢恍然才觉,两人一早出门还没吃饭,她自己倒是不觉,但墨暄可是普通人。
“饿了,要不先去吃饭?”池鸢提议道。
墨暄摆摆手:“饿这一会没事。”
“没事,耽误这一会也没什么区别,走,先去你之前买酒的地方吃饭。”话刚说完,池鸢眼神忽变:“有小鱼上钩了,墨姑娘在此稍候,我去去就回。”
“池——姑娘……”墨暄名字还没说完,池鸢就从眼前消失,只余一枝微微颤动的槐花枝陪着她。
就在发现黑木头屋宅的对方,有一个废弃的偏僻小院,院外就是来回巡查的官兵,而在院内却潜伏着三名杀手。
最开始池鸢还没察觉到他们,其一是因为附近的官兵太多,其二是两人位置藏得隐蔽,盘在原地像个木桩一动不动,若不是其中一人被树叶砸中,让池鸢听出响动不对,还真的差点错过了。
池鸢悄悄潜伏过去,来到三人背后的矮墙下,他们毫无察觉,依旧盯着外面巡逻的官兵,偶尔将目光落到对面那几户院子中。
啪嗒一声,突然有果实从树上掉落,不仅将三名杀手惊动,还将外面巡逻的官兵引了过来。
“什么动静?”
“不知道,好像是这个院子传出来的。”
果实就掉在三名杀手不远地方,巡逻官兵冲进院子检查,见一地杂草荒芜破败,又见满地掉落的果实,随意扫了两眼就退了出去。
就在三名杀手松口气的时候,忽觉背后一凉,接着,他们就浑身僵硬口不能言。
池鸢抓着三人的衣领带到破屋后问话,看到池鸢,三人皆露出讶异神色,似乎都认识她。
“问几个问题,若谁回答得好,可饶你不死。”池鸢解开第一个杀手的穴位,并将他嘴里的毒针用内力吸出来扔掉。
杀手见自尽无望,一脸颓败地跪倒在地:“大侠饶命,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其他的一概不知啊……”
“哦,是吗?”池鸢拿出短匕架在他脖颈上,“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想不想活命自己选。”
然而杀手却不假思索,头一扭,直接让锋利的短匕贯穿了自己的咽喉。
池鸢微微诧异,没想到他会这么果断,宁死也不愿出卖自己的主子。
剩下的两个人也一样油盐不进,池鸢不想耗费心力对这些小喽啰使用问神术,便干脆结果了他们回去找墨暄。
“池姑娘,你去做什么了?”墨暄坐在瓦檐上,无聊的用槐树枝编了两个手环,一个自己戴着,一个送给池鸢。
池鸢闷声站着,一脸不高兴的将刚才的事说给墨暄听。
墨暄听完眨了眨眼,认真解释:“没用的,这些杀手都是一级一级的分派任务,他们最多知道自己的领头是谁,任务要杀谁,其他的一概不知。”
见池鸢还是冷着脸,墨暄将槐花手环亲自戴到她手上:“以前我初出江湖的时候也和你一样,以为抓到人就能问出什么来,后来才知道,他们嘴里藏着毒针,不仅能自尽还能在最后关头反击。”
说话间,在路上巡逻的官兵接到了命令陆续退去,不久,徘徊在院子里的人也离开了。
见此情形,池鸢和墨暄立刻潜进去寻找线索,然而现场已经被清理干净,只留地上一滩滩刺眼的血迹还述说着曾经的惨况。
墨暄年纪轻轻经验却是老道,一进屋就在各处角落摸索,企图摸出暗道之类的机关。
但之前有武林盟的人来过,同样是江湖人,他们又岂不知这里的门道,墨暄探索一番,最终无果。
晌午过后,天气越发闷热,小小的酒肆坐满了人,都在激动讨论着北街的命案。
池鸢和墨暄坐在外廊最角落的一张桌子吃饭,耳边哄闹声不断,池鸢认真听了几耳朵,都是一些捕风捉影无关紧要之事。
“小暄,来,尝尝我新酿的酒。”酒肆掌柜端着两壶酒,笑意盈盈地走来。
酒肆掌柜姓白,是墨暄师父的故交,年轻时两人曾结伴闯荡江湖,一个归隐于山林,一个归隐于市。
白老板年近七十,精神面貌却极显年轻,他将酒放下,将目光自然地投向池鸢,笑得一脸和蔼可亲。
“小暄,不给我介绍介绍你的朋友吗?”
墨暄没有立刻开口,得池鸢首肯之后才道:“她是鬼笛仙子池鸢。”
白老板双眼一亮,伸手捋了捋胡须:“不错不错,我就说这位小友气质出众,瞧着不一般,原来是鼎鼎有名的鬼笛仙子,失敬失敬。”
池鸢向白老板颔首示意:“前辈太客气了,不敢当。”
“哈哈哈,小友谦虚了,以你之能远胜于我,此前,老友寄信予我,曾提到过你,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哎呀……江湖已经许久没出现你这样惊才绝艳的后生了。”
“敢问前辈,你的这位老友是谁?”
白老板摸着胡须哈哈大笑,笑完之后眯着眼睛看向墨暄:“让小暄告诉你吧,我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了。”
待白老板离开,墨暄解释道:“我师父叫楚漠,之前池姑娘去四绝山庄,曾给师父留下很深的印象,只可惜那时我有任务在身,没能早早认识你。”
“原来如此,你是楚先生的徒弟。”想起四绝庄一行,池鸢眉梢弯弯,步入江湖以来,她还是第一次遇到那么有趣的地方。
随后,池鸢就想到邀她同行的流光君,自长芜一别,她静心收念,已经很久没有想过他了,也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下一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
沉思之际,墨暄将酒倒好推了过来:“池姑娘,白老伯酿的酒很好喝,你尝尝。”
“好。”池鸢端起酒碗,刚要下口品尝,却看到淡黄的酒液中,自己略添忧绪的眉眼。
当即,心神一怔,一时之间分辨不出自己为何忧虑。
“如何?”
池鸢淡淡微笑:“不错。”
平心而论,白老板这酒酿得很好,只是池鸢心绪不畅,再好的美酒在这个时候都会变得苦涩。
墨暄性子有些迟钝,没看出池鸢的不对劲:“就知道你会喜欢,那我再买几壶,回去分给顾修他们。”
“好,都可以。”
回去的路上两人没着急赶路,而是提着酒沿着街市慢慢走。
“闪开闪开!”闹市街区上,突然有人骑马摇旗匆匆而过,路上行人见到那面旗帜纷纷退避,便有怨言也不敢声张。
墨暄扫了一眼:“又是武林盟,火急火燎的,肯定又是在张榜悬赏。”
池鸢不解道:“张榜悬赏?”
“嗯,各大城镇都有武林盟的分会,这些骑快马带着旗帜的人,都是来传令的。”见池鸢好奇,墨暄微微沉思:“你没去过吗?嗯……我想想,夏州城的分会好像是这边。”
穿过闹市拐过几条小巷,就来到一片宽阔的街区,而武林盟分会就驻扎在这条街最显眼最好位置上。
即便是分会,这府邸的门头也建得十分威武霸气,高高的石阶上站着一排持长戟的守卫,守卫之后是一对红色大门,大门未开,只有两侧角门有人进出。
石阶下立着两尊瑞兽石像,石像旁有一处平台,平台上就是武林盟颁发各种榜单的地方。
此刻,那平台上围满了人,平台旁边更是有很多小贩,在高声吆喝着售卖武器秘籍等物。
“快来看,快来看啊!新出炉的江湖录,里面有江湖十大豪侠的英雄事迹,更有鬼笛仙子大战幽山魔头的详细过程……”
“鬼笛仙子?我,我我要买!多少钱一本?”
“嘿嘿,不贵,也就一两银子。”
池鸢和墨暄走到卖书的摊位前,摊主热情的向她们搭话:“小姑娘,要来一本江湖录吗?”
池鸢拾起一本江湖录快速翻看,还没看几眼就被摊主制止:“哎哎,小姑娘,不买就别看,你都看完了我还怎么做生意?”
“说什么呢,不打开看怎么知道你这书是不是编的!”墨暄拦住摊主,从袖中摸出一粒碎银给他,“闭嘴,再乱说话要你好看!”
“是是是,不乱说话不乱说话!”收了银子的摊主立马喜笑颜开,又热情的给墨暄推销:“这位小姑娘,偷偷告诉你,我这还有冥楼的幽夜录,你要不要?”
“幽夜录?”
摊主走到墨暄身边,眼神鬼祟地四下张望,而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这上面记载了邪魔外道的那些事,记录很详细的,保证你买了不后悔哦!”
墨暄神色起疑:“冥楼的东西怎么会放在你这小摊里卖,肯定是假货!”
“哎哎,别声张!”摊主神色紧张地抓住墨暄,可手还没伸过去,就被墨暄用手打了回来。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摊主捂着手缩回摊位里边:“嘶……女侠见谅,我也是一时情急……实话告诉你吧,这东西是我花费好大一番代价去冥楼找人誊抄的,毕竟这是机密中的机密,保管你买了值当!”
墨暄挑挑眉:“哼,你敢冒险抄录冥楼的东西,可想过后果?”
“呵呵呵……哪敢想,也就活得一时挣得一时,要先活命得先吃饭不是,女侠,我见你面善,那就给你个优惠价,二十两如何?”
“哼,二十两,你真敢开口要价。”
“姑娘,这可是机密之事,我这个价格已经很优惠了,换作别人我都卖五十两的!”摊主说完拍拍胸口,摆出十足的诚意。
池鸢一边听摊主说话,一边看江湖录,里面的十大豪侠她倒认识几个,而自己的那些事,完全是根据时下流言编撰出来的,大多都是虚构夸张的想象。
看完后池鸢将书放回,对墨暄道:“不必买了,都是些谎话连篇的东西。”
摊主听完顿急:“欸~你这小姑娘,你谁啊你?你怎么能随便诬陷人呢?”
墨暄听了面色一冷,想要动手却被池鸢拦住:“不必和这种人一般见识,走吧,看榜去。”
墨暄点点头,临走之前,伞尖一转,亮出锋利的刀刃指向摊主:“把钱还我!”
摊主被吓得腿肚子直摆,不敢争辩,哆哆嗦嗦地将银子还给她。
这么一会,张贴榜单的平台,人不仅没少反而越聚越多,好在池鸢视力过人,站在对街的屋檐上就能轻松看清榜单上的字。
“池姑娘,这么远你能看得清?”墨暄被池鸢拉着坐在屋檐上,一脸好奇道。
“嗯,能看见。”池鸢一边看一边转述:“第一张是悬赏令,画像上的人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长相很普通但我不认识,赏金三百两。”
“第二张也是悬赏令,是个大叔,模样……”池鸢话音突然顿住,因为那画像上画的,正是云兮慕用灵力救回的男人。
只是他怎么会在悬赏令上?
池鸢心中疑惑,继续看悬赏令的介绍,上面说他是云梦叛徒,是刺杀云梦前任门主的重要凶手,现赏银一千两缉拿此人,死活不论。
“池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池鸢继续看后面的榜单,没想到武林盟张贴的悬赏令会有那么多,一溜看下去都看不到尽头,越到后面赏金越高。
但那都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魔道恶徒,根本没人敢打他们的主意。
这些榜单有的是武林盟颁发的,有的是其他门派交由武林盟代为颁发的。
这也是池鸢第一次认识到,武林盟的权利会如此之大,甚至地方官府都会和他们合作,如此势力,那背后又依仗着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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