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期终于赶在年前,把工厂资质,品牌发证,扩大仓库等事情都忙完,可以舒服过个年了。
边洗澡边想,明年会是个好年,尽人事听天命。
戴着眼镜在看财务发来的各种报表,为了盘深圳那个工厂,他把自己住的这套房子抵押出去了。
外婆过来一巴子让他把桌子收好,嘴里念叨,日日那么忙,行来行去,都瘦成啥样了。
他摸了一下下巴,下颌线割手,胡渣也长出来了,最近确实前脚打后脚。
帮忙把菜摆好,有炸粿肉,卤鹅,切片的雪花五花趾,鹅肠鹅肝…… 说是亲戚刚从老家带上来的卤水,装在袋子里,还热乎着。
卤水火锅是潮汕的一种特色,老年卤水倒进锅,加一些葱蒜就可以开炉,吃这个东西烫几秒都是有讲究的。
江不期刚把鹅肠发下去,他妈就提醒他得夹起来了,要不不脆。
想起以前在市场档口帮忙,关系好的婶子就是卖鸡鸭鹅的。同学聚餐吃火锅特喜欢吃鸭肠,他无法接受,因为看太多,吃太多了。
后来档口拆迁了,他现在时不时就想念一口鸡鸭鹅下水,打火锅鸭肠也吃的飞起。
擦桌子时候,摸着红木大圆桌,还有个玻璃转盘。
以前他们三个人在门口怼着个小饭桌就吃饭,经常他周末回家,看到厨房里煮着一天的白米饭,这就她们的伙食。
他赚到钱第一件事就是给买个大饭桌,外婆说浪费浪费,才两三个人吃饭。
他不听劝还是买了,搬进来的时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因为大门太窄,屋子太小……那时候就决定,要买大房子。
黄秀英知道为啥他要执着换大饭桌,因为他爸爸说过,一家人在饭桌上吃饭,才像个家。
冬天的广州,很冷,有点太阳,大家就都往公园挤。
这个中央公园就在地铁口出来,八排树木陈列散开,树下都有小板凳供游人休息,经常碰到有人直接睡着了。
再往里,就是一个检察院,再里,是老区特有的骑楼,社区等等。
来广州这么多年,始终都承认,是座让人很舒服的城市。
有两三个小孩在旁边抢跷跷板,一上一下,乖乖排排队,他想起他们以前围一圈踢毽子,现在很少见到了。
南方冬天的阳光是很温暖的,赶走一身寒气,阳光是慢慢被叶子筛下来的,他伸出手,抓了一把,一把空。
闲下来的时候,就会想,那天那个人是她吧,是她吗,一段时间过去又觉得像自己做了个梦,他始终点不下申请那个按键。
一只蚂蚁在他心口爬来爬去,他咽下去又觉得几分苦涩,如果年少时动的心,可以一直作数就好了。
但年少做的事呢,他在无数个应该告别的场景里,把她丢下,不会好好告别。
“叮叮叮”
一阵信息提醒音把他拉了回来
“嘉雅生日,某人KTV过来”
一打开门,音浪快把屋顶掀翻,除了张维尔女朋友欧阳雅那边的朋友,过年没回家的同事的,几个大学同学也在。
看到他来了,张维尔拿了瓶啤酒给他
“大家很久没见了,趁这个机会聚聚”
“你们什么时候回湖南”
“年29吧”
说话都得用吼的,一番对话后,他找了个角落呆着,揉了揉耳朵,选了几首歌
这一群人都是隐藏的麦霸,粤语歌是随口就来
“最怕世上游遍,发觉没有此人”
……
“预备六十六岁初吻
--杨千嬅
一个染着一头张扬粉发的女生,声线自带一股沧桑,把这首歌唱出了一股爱而不得的悲伤。
当初到达这个城市的时候,入乡随俗下了一堆粤语歌,矫情的觉得每首歌都在写他跟她,每个落日黄昏都是对爱失望的人。
可能酒精上头了,也可能是真的不想66岁初吻。
终于点了那张名片,然后加入了麦霸大群,一群人群魔乱舞到半夜三更,才摇摇晃晃走到K厅门口,冷风一吹,个个一抖索。
突然有人大笑一声,大家就都笑起来,笑的此起彼伏的,他也跟着一起,好像回到十几岁那时候,一群人总有莫名其妙的乐子,莫名其妙的默契。
他站在人群外,背景是民国的路灯,民国的骑楼,远远看,光线氤氲,困住一个老去的灵魂。
没有通过。
站在红绿灯路口,准备等啷当啷当一声过马路。
江不期一身短裤短袖打扮,挤在热气腾腾的香港街头。跟着外婆妈妈过来香港探访亲戚,她们在家聊天,他出来逛逛,毕竟搭不上啥话。
四月的天气尽显热情,人气蒸发这香水味。
双层巴士过去了,红灯转绿,一群人像交叉溯回的鱼群,在中间点汇合,又散开去,像摆尾的金鱼。
“阿寻,等下在红绿灯给我拍一张”
祝寻挽着夏笑笑的手,说好,想随着摆尾往远处游去,手突地被一下子抓住。34度的高温,抓住她手臂的那只手,带着一股颤抖的寒气。
抬头看了一下,一双好看的眼睛有水光,眼睫毛激动的在抖动,快要哭了,手上青筋暴起,力度抓的她有点生疼。
他的心快要从胸腔跳出来,手脚乏力,全身力气好像都在抓住她的那只手。
从没想过他们相隔的岁月会有一天,在一个异乡,被重新拉回来,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应,理智想走,双脚动弹不得。
直到夏笑笑吼了一句“你们疯了,马路上”
她是跟祝寻过来这边逛街。
三个人坐在一家寿喜烧店里的时候,还有点惊魂不定,夏笑笑主要是吓的。
看看另外两个人,祝寻缓过神也在看菜单了,就一个江不期,坐立不安,一时不知手该往哪里摆。
“你们过来玩?”
脑子终于找回来了
夏笑笑看祝寻还在认真看菜单,好像没听到的意思
“是,过来玩”
新年一过,祝寻就南下来这边当负责任人,离香港很近了,所以趁着周末过来玩。
店员都锅递上来了,介绍菜品了,结束了。三个人还处于一种很尴尬的气氛,不知道要怎么先动筷子。
江不期想,他这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说自己有事,先离开,不影响她们两个人的行程或是食欲,但他开不了口,想多待一会。
现在还不到饭点时间,小店里面只有一两桌客人,店员大多数在后面吧台,他已经喝了两杯柠檬水了,头脑风暴许久,突地一下子放下玻璃杯
“我去买包烟”
店面在二楼,有一段窄窄的楼梯,他就在楼梯口蹲着,买来的烟没点,咬在嘴里,牙齿碾着烟头,烟草独特的焦味,从齿尖蔓延开,一下子口干舌燥,但始终没走上那个楼梯。
守株待兔总有兔吧
街道上来返的游客越来越多了,一些客人上楼的时候会疑惑看他一眼,这个人蹲在这里做啥呢。
他就移到楼梯口外,人行道的围栏那里,靠着晒晒太阳,四月香港的温度很猛,城市效应每分每秒都在沸腾着。
想起古早的一个电影,全城热恋,看完全片,就记得演员晒得黑黑红红的,汗水从脸上留下滑下锁骨。
“小期,你在哪呀,我们是过来给你姨婆婆祝寿的,我们在XX酒店快开席了,赶紧回来”
黄女士的消息突然弹出来,他才想起来这事。
“妈,我等会,你发个定位给我”
“好好好,要注意安全”
被太阳晒得晕乎乎的,一条红裙子飘到他眼前,祝寻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该不会中暑了吧。
她今天穿了一条法式连衣裙,V领花边挂脖,小朵印花平铺在纱质面料上,因为太热了,头发扎起挽了个鲨鱼夹,几丝卷卷的发尾垂下来到细嫩的耳边,脖颈。
她漂亮的让他呼吸困难。
很多年后,他还总回忆这个画面,那个窄窄,一人过,两人并排得侧身的木制楼梯,从光晕中,一个人缓缓走下来,对他笑了一下。
他是久未舒展的植物,她是带来光和雨露的使者,是他的梦,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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