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喻公庙大门,尘期下意识捂鼻。
谢昼走在身侧,见他反应也忍不住多盯了大门两眼,低声道:“不舒服?”
尘期摇头:“这里味道很浓。”
方才他们听了那大娘所说,当机立断往庙这边赶,怪不得从昨夜收到寻信鹤开始就无法联系到江识,想是他明白自己进庙后无法顾及到外面,特地叫谢昼来替他看着常安。
喻公庙附近人烟稀少,方圆几里寸草不生,只有一颗枯树歪歪扭扭斜在庙外,半边枝丫伸进庙内,隐匿在黑暗里。
尘期嗅觉敏感,刚走到这庙门口便闻到一股浓烈的焦味,但那焦味又并不是单单炭火烧焦的呛人气息,还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他只闻了几下,待到能适应这气味,这才伸出手去尝试推门,庙不大,门也不大,尘期的手刚碰到朱红大门,那门便晃了晃,向内被推开了。
这门居然没关?
尘期脑海中闪过不少想法,还没待到理出思绪,一旁的谢昼已然从手心燃出灵力,推开门率先迈入那黑暗中去。
待到两人彻底进庙,诡异的气氛这才丝丝缠上来,明明是白日,这庙却像是见不得光,漆黑一片,若不是谢昼手里的灵力在发光,恐怕两人是一进来就得抓瞎。
不仅如此,一股阴气从身后涌上来,尘期本就体寒,怕倒是不怕,就是有些许凉。
饶是这样,那灵力能照到的地方实在有限,谢昼单手燃灵,另一只手还不忘紧紧抓着尘期的衣袖:“大人,跟紧我。”
尘期没意见,当下不是矫情的时候,两人沿着墙边慢慢摸索,直至走到墙角,谢昼这才出声:“这里是主殿。”
闻言,尘期敏锐朝身侧的殿中央看去。
如果这里是主殿,那么殿里一定有神像才对,就算那邪祟不是神,按照庙的标准,没有塑像怎么会受常安百姓供奉这么久?
奈何这里太黑,尘期一时间没能看清楚,盯了几眼没盯到,他只得轻轻扯了扯袖子。
谢昼感受到拉力,立即伸出脑袋:“怎么了大人?”
尘期道:“灵力还能再亮些吗?”
谢昼道:“可以,但要先确认殿里没有别的东西,否则吸引到什么可不好说。”
尘期道:“那就走。”
说罢,两人沿着墙角,开始沿着另一面墙走,谢昼依旧是轻扯着他衣袖,两人在黑暗中摸着墙缓慢移动。
不知踢到了什么,尘期脚下一个趔趄,但也只是极小的幅度,旁人看来不过是呼吸乱了几分,身形也微晃了下而已。
但谢昼反应极快,手顺着布料迅速摸进去,同尘期冰凉的指腹相触:“小心。”
一只手被人小心翼翼却又紧紧地牵住,尘期有些僵,刚要抽出,谢昼开口:“大人,这里太黑我好害怕,你牵着我好不好。”
他想了想,又道:“我们今日还没牵手,昨日也没有。”
这理由无懈可击,尘期凝噎半晌不知何言以对,只得沉默着忍下。
自从进庙以来那股阴气总算是淡了些,再怎么不想承认,尘期也不得不说,谢昼此刻这股灵力给他渡的是十分及时。
两人再无过多言语,靠着墙把整个主殿都快转完,转过两面墙,又到了下一个拐角。
尘期顺着谢昼掌心燃气的灵力看去,并未在墙上看到任何壁画装饰,仿佛整座大殿只是个空房间,他甚至开始怀疑这里到底有没有神像,到底有没有人。
江识和那老板到底去了哪里?
他一面这样想,一面跟着谢昼绕墙,算着步子,在即将过半之时,脚底的触感突然变得奇怪。
那是一种粘腻湿滑的感觉,有着不同于刚进门时的光滑,带着阻力。尘期感觉脚底仿佛有种液体在蔓延,被他踩了一脚,湿热的腥气涌上来。
自从进庙,他就有意识封起自己的嗅觉,味道太大会影响判断,但此刻他解开封印,刚嗅了一口气便猛地滞住身形,向脚下看去。
他不动,谢昼自然也就停了动作,反应很快地跟着他视线将手掌移过来,本该照在墙上的亮光转移到低下,尘期低头看去,眉头紧蹙。
竟是有血,从大殿中央朝这边流过来了!
看到暗红,谢昼飞速将掌中灵力燃爆,不再收敛,整座大殿被爆发出的光芒照亮,能叫人看清这殿内的一切局势。
尘期下意识顺着血的痕迹看去,从脚下一路蜿蜒至大殿中央,只见一人倒在血泊之中,歪歪扭扭斜靠在一座巨大的石碑旁。
妖类对血的气味格外敏感,他能闻出,这是个人类。
谢昼牵着他的手紧了紧:“这主殿没有塑像,只有一座石碑。”
尘期这才将目光放到殿中央那座巨大的石碑上。
他们这是沿路的第三道墙,算上沿着门的半堵,此刻正好处于这座石碑的背面。这石碑过于高大,以至于谢昼灵力的光亮都被它挡了个七七八八,照不到这石碑的正面。
而背面,什么字也没刻。
尘期将手抽出,挪开站在血迹里的脚,下意识在一旁蹭了蹭鞋底:“去看正面。”
谢昼点头,表示正有此意,两人转到那石碑的正面去,发现依旧是什么也没刻,这竟是座无字碑!
那人浑身浴血,正躺在石碑的侧边台基上,气息微弱。谢昼走近,小心规避开地上蔓延的血,刚要伸出指尖去触他脉搏,衣袍便被尘期拽住,他回头:“怎么了大人?”
尘期指指那人身侧挂着的一张铜字符。
所谓铜字符,比普通的符咒效力强了几倍不止,寻常字咒是写在纸上,但这铜字符是刻在铜片上,再注入灵力,效力取决于灵力所属者,强则可保一座城。
看那铜片色泽与其上篆刻的咒字,便能清楚,这张铜字符,想是已经到了寿数了。
据春秋二人所说,有资格进庙者只有一人,正是那家茶馆老板。此刻面前这人不是江识,要么他是老板,要么他是趁乱闯进来的人。
方才他们来时庙门一推便开,有其他人溜进来也不足为奇,因此面前这人的身份尘期起初并未确定,直至看到那铜字符,他这才断定这人一定是茶馆老板。
只不过他要说的事不是这件。
尘期道:“看血液走向。”
谢昼真就乖乖听话去看那老板身下蔓延的血液,不知他在这里坐了多久,也不知他现在是何状况,只能通过血液颜色与凝固状态去看。
这一瞧,还真就瞧出些端倪。
那老板此刻倚在石碑台基上,血液从身上流出,将身下染红还不够,还要向外延出,顺着台基滴答滴答落下去,积成小滩。
这整座殿地面都是微微倾斜着,石碑所在处最高,其余四角都向下沉,因此那小滩失了平衡,自然就向墙边流去。
但这并不是最奇怪之处。
尘期嗓音沉下来,视线在老板身上冷冷扫过:“他的血迹过于干净。”
正所谓伤疤即荣耀,谁还没个打打杀杀受点小伤了?但看这老板的出血量,已经不属于小伤的范畴,反倒像是严重到失血过多无法清醒,昏迷过去了。
如此大体量地出血,整座大殿却是干净到仿佛无人来过,仅他一人。
任何武器将人伤至如此总该留下些痕迹,但除了躺在这里的人和蔓延的血,再无多余迹象。
他总不该是躺在这里自己给了自己两剑吧,就算如此,剑呢?武器呢?什么也没有?
谢昼很快反应过来,但也只是轻轻蹙眉半晌,还是伸出手去探他脉搏:“还活着,要是再不治真就死了。”
尘期这才移开目光:“治。”
说罢,他迈着步子朝大门走去,来时从这里进,门被谢昼带上,但此刻推开庙门,屋外依旧是那副半枯不荣的景象,这座庙竟是入门即主殿。
尘期闪身出去,沿着这庙转了一圈,果然,除了这四四方方的屋子,什么也没有了。
如此邪祟,传的亦魔亦鬼,竟是只蜗居在如此小庙中,甚至这里连庙的规模都达不到。
尘期直觉有异,还想再转几圈,谢昼却在庙里唤他:“大人,他醒了!”
方才还昏迷不醒的人此刻在谢昼的帮助下竟是抽动着身子,开始有了反应,尘期迈进庙来,站到谢昼身侧:“如何?”
谢昼抬头,神色凝重:“他是普通人,被对穿捅了两剑,都在要害处,失血过多身体过于虚弱,我不是婧姝,只能先让他醒来,各中具体还是要去瞧郎中。”
半晌,他又道:“他身上这铜字符不一般,居然替他挡了不少剑伤,将他魂魄都安好护着呢。”
尘期听他讲完,双唇蠕动着,想说其实不止普通人,就算是修仙人,是妖,被这样捅也是万万不可的。
很痛,会死。
但他还是一言不发,只颔首再去看那掌柜。
谢昼虽不会医术,但到底与普通人还是不同,灵力缓缓注入,竟真让那掌柜悠悠转醒,迷瞪着双眼抬头看两人。
不知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抑或是昏睡期间做了噩梦,那掌柜视线在谢昼身上转了两圈,撑着身子再去看尘期时,整个人脸色都变了。
他登时哭喊起来,嗓子里拉出极其尖锐急促的长音,瞪着尘期嚷嚷:“啊!!!喻公子、喻公子你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吧呜呜呜呜呜呜呜……我再也、我再也不……”
哭喊到一半,话头戛然而止,一阵风从庙外顺着门缝灌进来将那掌柜吹得清醒了半分,他再一抬眼,面前只有一蹲一站的两位仙长,哪里来的喻公子?
意识到这点,他立马断了声音,只挣扎着忍痛坐起,可惜撑了几回都无力,只能歪在石碑旁视线乱飘。
谢昼并未伸手去扶,反倒问他:“你是何时进入这里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尘期见那掌柜小心翼翼抬头瞥了自己一眼才道:“二位是?”
看那掌柜神情,不似有假,好像对他们真的很防备,尤其是尘期。
尘期不知这种敌意从何而来,但也明白一觉醒来瞧见陌生人的无助,于是难得主动出声解释道:“我们来查常安邪祟一事,他是谢昼……”
这名字一出,尘期话还没说完就被那掌柜一脸惊慌打断了:“谢昼……你是江大人身边那位!”
原先他浑身无力,歪歪扭扭靠在一旁,如今听到这话,猛地瞪大了眼睛向后缩,竟是爆发出一丝气力,离两人远了些。
谢昼无奈道:“我也没那么吓人吧。”
那掌柜却是癫狂着摇头,神色惊恐:“不,你和江识是一伙的!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谢昼被这反应莫名到,抬头与尘期对视,尘期看出他眼底的疑问,也递了个眼神。
随即,他低下头,淡声对那掌柜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慢慢说。”
掌柜目光狠厉,与方才谨小慎微的他截然不同:“问我?我倒想问问这位谢昼大人,江识为何发狂,为何攻击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
尘期神色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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