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识发狂伤人?
尘期不用看谢昼神色便知此事绝无可能,虽说江识这人吊儿郎当,平日里一副不靠谱的模样,但他不会无缘无故攻击普通百姓。
于是他问:“江识在哪?”
掌柜的警惕情绪还没瓦解,此刻正喘着粗气,一面伸手捂紧自己的伤口瞪着谢昼,不再作声。
三人陷入僵持,但那掌柜情况却是更加危急,他情绪波动太大,再加上强行用力,本就未愈合的伤口崩的更严重,血却已经流不出来多少了。
谢昼还蹲在原处,一言不发,直到瞧见这幕,才起身去赶紧将他扶起:“你失血过多,此刻落到我们手里也无法反抗,不如先将事情慢慢讲来,也好给你个交代。”
那掌柜直到此刻才能喘口气,见眼下自己身体状况的确是撑不住,只得将昨日发生之事道来:“昨夜我前来为喻公子上供,看见江公子也在,有些震惊便多问了几句,这庙里下了禁制,我不知他是如何进来的。”
这话不假,春秋二人只说让他们去找江识来带路,也没说江识能直接进庙,掌柜的一眼瞧见他人,吃惊也是人之常情。
“他不应我,只盯着石碑看,我劝他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能不沾便不沾,他却……咳咳,他却问:‘什么是非之地?’”
“我只道这里关了邪祟,并不干净,他却是拔剑朝我冲来,神色气极!哎……和你们这些仙家公子,我自然、自然是比不起。”
那掌柜说半句就要喘半句,讲完早就耗费不少气力,只倚靠着谢昼的胳膊闭眼喘息,但尘期听懂他所讲,低眉思索。
昨夜掌柜前来为邪祟上供,却碰见站在庙里的江识,照理说整个常安只有掌柜一人可以随意进出,江识的存在令他震惊也无可厚非。
但他只震惊了一瞬便提醒江识早些离开,并未催促,也并不急切,甚至还有空闲心思注意到江识的状态,可见他对于江识会出现在这里,是做过不少准备的。
尘期只冷冷盯着他眼睛,无意识握拢掌心,视线顺着他歪斜的身子移到中央的石碑上。
那石碑无字,恰恰显得更加诡异,仿佛一张写满天谴的无字天书正对着庙门,有股莫名的威压。
周围血腥味太重,对尘期影响过大,就在此时谢昼伸手再摸了次掌柜脉搏,神色沉重:“不能再拖了,他脉搏越来越微弱。”
尘期掌心打开,庙门也随着他动作被屋外灌进来的风吹开,总算是把血腥气冲淡了些:“带他去医馆。”
谢昼无声盯他几眼,这才背起掌柜,飞速向外掠去。
谢昼带着掌柜离去,整个主殿只有他一人。
始终萦绕的阴气在此刻犹如得到缺口,猛地扑上来,紧紧将尘期包裹在寒冷之中。
他是妖,再加之体质特殊,很容易吸引到阴湿气息,谢昼这一走,算是最后的防线也没了。
尘期却立在原地没动,只盯着那石碑看。
那石碑只是个了无声息的死物,正对着庙门与寒风的方向背道而驰,谁知尘期立于门旁盯它,居然真的盯出晕眩感。
待到熬过这阵严寒,尘期动了动已经僵硬的手指,缓步走上前去,在那掌柜倚靠过的地方蹲下身细细瞧过。
他方才说,自己昨夜是来上供的,就在这里遇到江识,与江识攀谈。
可这四周并无供品,甚至连台基上都是灰尘。
尘期自从知道开门即主殿后便猜测这里不止一层空间,定是有第二道门,见到掌柜后更是断定,有处机关他们没发现。
而此刻,石碑台基的异样与那掌柜的极端情绪如同一条线,将事件串起,尘期伸出手去触摸那石碑,果然发现石碑的材质与方才摸过的大殿墙壁不同。
这种光滑感,定是有人常摸常擦才会出现的。
尘期指腹冰凉,摸过那石碑更是被冰到心底有些抵触,但愈是这种情形下,石碑处的某处异样突起愈是明显。
顺着掌柜所躺位置向上摸,居然真的摸到一处不同的地方。
尘期当即凑上前去,盯着那处突起看了一阵,不知是这殿内太昏暗,还是那突起本就不明显,他看了半晌都没瞧出是什么。
无奈之下,尘期瞥见地上还未干透的血。
啧。
尘期神情复杂,但当下不是能矫情的时候,他万般不愿意地蹲下身,指尖在血上抹了一把,迅速划过石碑。
突起的纹路在与石碑灰黑色截然不同的反差暗红中更加突出,他这次才看清楚,那纹路竟是文字,还是个人名。
喻怀瑾。
这名字实在陌生,尘期不认识,心想这喻公庙的喻,原来是这个喻。
本以为能得知这名字就已知足,谁知在那下方居然还缓缓显现出一道凹痕来,方方正正,并不深,凹痕内侧还隐隐闪着光。
居然还有意外之喜。
尘期试探性将手指伸进凹痕,谁知这一伸,竟是大事不妙。
这哪是喜啊,那凹痕居然在吸食他的灵力!
他灵力本就没恢复多少,哪能供这石碑这样吸?尘期当即就要将手指移开,谁知那凹痕在吸食了尘期的灵力过后,竟是越来越深,直至变成一道凹槽。
待到那凹槽彻底没了动静,尘期才曲起早就僵硬的手指,垂下眼睛。
四周一片昏暗,唯独凹槽处不断闪着光,犹如黑暗中吐信的蛇,与尘期无言相视。
尘期突然想起那半边斜进庙内的枯树枝丫,仰头看去,主殿的屋顶居然也同这地面一样,中间向上凸出,四周向下凹沉。
最奇的是这庙顶并未封死,四周都留了条不小的缝,那枯树便是从缝里挤进来,活似无数只鬼手。
尘期想到什么,神色一变,当即快步走出门去。
常安医馆离得远,当下又是白天,尘期想到谢昼不便施术法,应当只能背着那掌柜疾走。
路过方才卖青饼的摊子,大娘正准备收摊,瞧见这边尘期神色不快便喊道:“哎呀——这是咋啦?”
尘期本不欲多言,想到这大娘先前对他的关心,还是没忍住走近多问了句:“您有瞧见与我同行的另一位大人吗?”
大娘一拍大腿:“你说那个公子?他才背着一个人,往最近的医馆去嘞……”
尘期颔首:“麻烦告诉我医馆的位置。”
大娘愣愣:“就沿着这街直走,再拐个弯。”
“多谢。”尘期道过谢,正要离去,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些碎银搁在桌上:“碗有些旧,换一批吧。”
大娘不乐意了,嚷嚷起来:“这怎么行?公子、公子!哎——”
尘期直奔医馆而去,一进门,果然便见谢昼守着那掌柜斜在桌旁,不断和大夫说着些什么。
他动静不小,惹了不少目光,谢昼也同旁人一起看过来,见到是他,忙问:“怎么了?出事了?”
尘期摇头,紧绷着的肩头松懈下来。
他视线从谢昼挪到那掌柜身上,恰好那掌柜正坐着盯他,双手捂着腹部伤口一言不发,神色里没有焦急,更多的是警惕。
正为他包扎的大夫只瞥了尘期一眼,回过头又继续道:“你这伤势,其实……”
尘期随意在这医馆瞥了两眼,接过话头道:“他的伤势,其实并不严重。”
那大夫有些惊讶,奇道:“你怎么知道?他身上有道剑伤先深后浅,且避开要害处,像是有人在这道伤疤上又捅了一回,捅的更深。”
那掌柜脸色“唰”地更白了,急急道:“胡说什么?我流了这么多血……”
他话未说完,肩上突然搭来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谢昼笑吟吟道:“急什么?听大夫说完。”
他虽是笑着的,语气也随和自然,但那掌柜莫名出了身冷汗,刚要嚷嚷的嗓音又低了下去,涨红了脸道:“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
那大夫却摇摇头:“伤你这人,应当不止一个,你左腹这道伤口十分浅显,且伤口整齐,但你左胸这道就不同了,不仅伤口粗糙,还前深后浅,流血最多的便是这处。”
他声音并不大,恰好只有围着的这几人能听见,医馆内有其他百姓都好奇这边的场景,纷纷伸了脖子朝这边看来。
谢昼懒懒抬起眼皮,暗自下了道隔音咒。
尘期眼瞧着掌柜的神色越来越不自然,没再兜圈子:“你身上最深的那处伤口,是你自己捅的。”
闻言,那掌柜猛地抬头眦目,脖颈处的青筋爆起,语气急切:“你莫要信口雌黄!仙家公子就能污蔑百姓吗?”
“我是是否污蔑,你心中有数。”
尘期并起两指,置于面前,只一瞬,掌柜身上的伤口处居然隐隐约约散发出灵力的光芒。
他左腹处伤口外沿沾着一圈淡淡的灵力,二左胸处伤口的灵力却是极少。
“哦——我明白了,掌柜不会是觉得江识捅的不够深,帮他给自己补一剑补着玩的吧?还是说,就是想栽赃嫁祸,好掩盖什么事实呢?”
谢昼的声音笑眯眯地在他头顶响起,那掌柜盯着尘期那张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嫌恶的脸,浑身上下都起了层恶寒。
他一时间如坐针毡,这医馆里不少人都在盯着他,尤其是那大夫眼神狐疑,反倒叫他不知道怎么做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尘期撤了术法,伸出手:“我要你的铜字符。”
挂在他腰间的铜字符突然变得滚烫,掌柜手遮上去,拒绝之意不言而喻。
他怒道:“这铜字符可不是说给便能给的,可保常安也可保百城,你拿去要做什么?”
掌柜清楚,整个常安对那邪祟避之不及,毕竟是一把利刃悬在头上,谁能安心?哪怕是他也在无数个夜晚做过噩梦,只是这铜字符给出去,很多事情就要败露了。
尘期与他对视,眼瞳中的漆黑仿佛能吸食人心,越是盯着越是害怕,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他盯穿。
忽然,另一侧肩头也猛地沉下,掌柜抬头,是谢昼。
谢昼正笑着看向他,温和道:“铜字符煞气太重,你如今重病,我们暂且替你保管,你看如何?”
掌柜看出,他的笑意未到眼底。
他咬咬牙,一把拽下腰间挂着铜字符的绳,扔在地上,恶声恶气:“拿去,我都记好你们的模样了!倘若常安城出事,谢家不会放过你们!”
那铜牌在地上滚了两圈,滚到尘期脚边,尘期垂眸看了一眼沾着灰的铜字符,神色厌恶。
一柄漂亮的剑伸出,剑鞘碰到铜牌顶端挂着的红绳,只轻挑便将其挑起,碰巧落到手里。
谢昼拿着那铜字符,冲早就呆了的大夫道:“照顾好他,回头我来付账。”
“这,你们……”
那大夫话还未说完,便瞧着面前两位公子脚步飞快地掠出门去了。
一回头,掌柜气得踹了桌子几脚,可惜他实在无力,反而扯到伤口,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鬼脸。
大夫:……
尘期同谢昼脚步很快,两人扯着那铜字符,急急进庙去了。
谢昼率先推开门,看到那石碑上的字后,怔愣几秒,转头看向尘期:“大人?”
尘期不多言语,只接过那铜字符,飞身上了台基。
铜字符与那凹槽形状完美契合,尘期比了比,将铜字符摁进凹槽内。
没反应。
尘期盯了几秒,心道难道还需要灵力?
他试探着将手放到那铜字符上,没想到熟悉的吸食灵力感又出现了。
尘期:……
正当他估摸着自己体内的灵力是否够用时,一旁伸出一只手来将他胳膊轻轻拽下,另一只更加宽厚的手掌覆上铜字符,与此同时,他的手被人牵住,温暖的灵力再一次涌向他身体。
谢昼垂着眼盯他:“怎么这么凉?”
尘期直视回去,轻轻蹙眉,不承想谢昼却是呼吸一滞,错开了视线。
一阵地动山摇,机关启动,尘期想过这石碑会有反应,却没想到会这么剧烈,险些一个趔趄站不稳。
所幸身后有人将他紧紧扶住,谢昼同他一起凑近,近距离看清那石碑上的名字,有些错愕:“喻怀瑾?”
尘期抬眼:“你认识?”
谢昼道:“何止认识,十几年前,常安因为一名修士的死亡引起风波,开始决定归属,那名死了的修士就是他。”
石碑基台缓缓下降,尘期想起当年常安一事,那时他刚进谢家,对此事还一概不知,只道:“他是哪家人?”
谢昼摇摇头:“他哪家都不是,只是名散修,但他天资聪颖,十分有名,谢伏添当年还想把他挖到谢家来,可惜被他拒绝,直言不会加入任何一个家族。”
听他所说,尘期暗自理了一遍时间线,看来喻怀瑾死时,距离谢伏添死亡,谢明韫上位没多久,这位修士的事迹当真是已经过去很久了。
他又想,如此有名的一位剑客,为何名字会出现在这石碑上?难道掌柜身上的铜字符就是喻怀瑾给的?死后也将他的碑放在这庙里用来压制邪祟?
基台缓缓下降,两人视野逐渐开阔,尘期大致扫过,心想果然。
这庙不只是上面那层极小的主殿那么简单,这石碑下方的空间,才是真正的喻公庙。
四周虽然昏暗,但角落里置放着几盏长明烛,不至于浑浑噩噩叫人什么也看不清楚。
在这种微弱的烛光下,气氛也开始变得诡谲。
这里有着极其开阔的空间,左侧是小院落右侧是侧殿,但此刻这台基带着他们降落在正殿前。
与其说面前是正殿,不如说这整层空间都是正殿,只不过将那侧殿与小院并进来,合成了完整的模样。
因为有一尊巨大的石像,正摆在他们面前。
尘期无法形容看到那尊石像的感觉,台基缓缓降落,他便从那石像的眉眼开始看,颈间的玉坠,衣襟的碧纹,手里所持的那柄长剑。
台基愈向下,就愈要抬头才能将这石像看完全。
等落了地,尘期才能将这石像整个包容进眼里,他仰头看了一阵,脖颈发酸,这才低头走下台基。
谢昼早就发现昏倒在石像面前的江识,已经上前去查看情况,先确认其生命体征还在,再确认其灵力并未消失,得知无碍后这才松口气,扶着江识坐在供台旁。
尘期信步走来,这里比上面还阴冷,即使他已经习惯严寒,却还是克制不住将手指蜷起,连动作都慢了些。
不远处供台上摆着瓜果粮食,是那掌柜拿来上供的,既然如此,这石像雕刻的,想必就是那邪祟了。
尘期想起方才看见石像慈悲的眉眼,心底怪异蔓延,直到走近了去瞧江识,心里更是咯噔一声。
谢昼看出不对:“江识在无间幻境里?”
尘期颔首,又狐疑看了谢昼一眼。
谢昼注意到他目光,犹豫了半晌才开口:“这无间幻境,近年来已经很少有人使用了。”
“失传已久,再加之极其麻烦,就算有人会施,也不一定会解。”
尘期倏然想起刚醒来时那两名中了无间幻境的剑修,以及江旻文看向他古怪的神色,怪不得当时会怀疑他身份,原来是这术法早就成为历史了,尘期会解,自然令人起疑。
既然如此,江识中的无间幻境又是谁下的?
两人同时想到这点,四下无言。
解开无间幻境只有一种方法,便是进入幻境,同入迷者一起走一遭,找到施术者,令其解开。
尘期是妖,更加来去自如,但看谢昼凝眉思索的神色,他笃定对方不会放他一人独去。
果然,谢昼抬头道:“大人,这无间幻境的解法我自然是没你懂,但你身体有恙,我同你一起。”
听到这话,尘期心里莫名有种猜中了的得意感,可随即他又警铃大作,心想自己何时对谢昼如此了解,如此依赖了?
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解开江识的无间幻境,问清楚一切的缘由才是要事,尘期淡淡瞥了谢昼一眼,又快速移开:“我先将你传进去。”
谢昼乖乖挨着江识坐下,一双含情眼紧紧盯着尘期动作,尘期顶着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手上的动作越来越不自然。
上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谢家,也是一道这样炽热而又直接的目光如影随形的看着他,如今再次感受到,尘期有个不愿细究的想法。
谢家的那道目光不会也是谢昼吧?
术法生效,已经没有时间多想,尘期暗自决定待到从常安回了判惩处,他定要好好问问面前这人,究竟为何要救他。
天旋地转,再睁眼,尘期已经站在炎日之下了。
他下意识抬手去遮阳,却发现自己居然无法控制身体,想环视四周,却连视角都无法移动,情急之下,尘期先确认自己体内还有些灵力,这才放下心来。
无间幻境的限制其实不少,但所有的限制都是基于施咒者的实力以及对整个幻境的掌控程度,像楼影当时设下的小幻境,只是想让他进去方便说事,但江识中的这个,效力可就比那个强多了。
尘期还在试探自己体内的灵力被吸食了多少,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脑海响起:“大人?”
谢昼?
尘期应道:“嗯。”
谢昼的声音听起来显然是松了一口气:“这个幻境的等级不小,我的灵力被大大削弱了,如果没猜错,我们现在被锁在了同一具身体里。”
尘期回道:“明白了,等有了动作再瞧。”
刚说完,这具身体便动了起来,却不是向着阴凉地去的,反而是回过身,朝着不远处的一座客栈喊道:“哥!你快点!”
这声音一出,尘期和谢昼齐齐一顿。
他们在江识的身体里?!
江识你的劫来了[可怜]我超喜欢的角色即将登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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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不识怀瑾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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