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识憋了半晌都不知该讲什么,他自知理亏,但对方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又让他十分不爽。
看不惯的人叫他往东,他偏要往西,无论如何都不能叫别人占据上分,使自己落入两难之地。
于是江识抬起下巴,鼻间嗤出一声:“给你钱,要不要?”
尘期跟着他做出这动作,心想这可真是无礼到了极致,喻怀瑾若真是贪财之人,以他的资质挑个家族进,再以上佳的丹草妙药供好自己的身体,何惧没钱花?
谁知喻怀瑾非但不生气,反倒真的歪着脑袋认真思索起来:“并非行不通,但掌钱一事,还是要问过大公子,不如我先去同他知会一声,你看……”
江识立马消气,神色慌张:“别去!我听你的,你要怎么赔?”
喻怀瑾眉眼弯起:“好说,江公子同我走吧。”
虽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江识此刻被他拿捏住命门,只得跟随着喻怀瑾出了客栈,向主街走去。
此刻时辰正早,但街上已有不少百姓,街边摆着的点心色香味俱全,勾的江识蠢蠢欲动,他本就想出门去找些吃食,昨夜没吃饱却是被气饱的,此时闻到香气更是饿的头晕眼花,目光移不开。
但他又忌惮喻怀瑾一个不满意要去告状,只得幽怨般将视线移走,盯着面前那白衣背影猛瞧。
谁知喻怀瑾脚下一个转向,居然向着那摊子去了。
“老板,两块米糕。”
喻怀瑾付了钱,笑眯眯转过头来:“江二少,坐吧。”
江识正有此意,听他这样讲更是毫不客气,只是多了个心眼多问了句:“你不是要我来给你赔衣服吗?”
喻怀瑾坐在他对面,低眉敛袖:“不急,先吃饱再说。”
江识没话同他讲,他却又添了句:“若是好吃,再带些回去给大少爷。”
嚯,江识了然般笑笑,原来是想巴结他哥。
你等着,没门。
米糕很快端上,糯香的谷粮挟裹着甜腻的豆粉,香甜的气味随着热气攀上江识全身,令人食指大动,不仅如此,那老板还送了两碗热米汁,作以解腻。
喻怀瑾将碗碟推向江识,笑着同那老板打招呼:“许先生,近期生意如何?”
米糕摊主穿着粗布麻衣,浑身沾满油腥,所幸这会儿来吃米糕的人不多,他也能闲下来同喻怀瑾多唠一会儿:“还不错,我这小摊重修过后生意大不同以往,但日子也算是一天天好起来了,哎,人嘛,总要生活的……”
江识嘴里塞着热气腾腾的米糕,抬头听他们闲聊,待到那摊主走了才忍不住问道:“你认识?”
喻怀瑾摇摇头:“来吃过几次,了解过一些事。”
这种话头,基本上后续有大事要讲,若是尘期在场,此刻也一定是坐在一旁埋头吃饭等着他们说下去的存在,但江识心直口快,想了解什么直接就问:“什么事?”
喻怀瑾端起米汁,小小啜了口,随后道:“你可知,整座淮城在三年以前,曾受一位富商管控?”
江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家里看得严,哪有机会了解这些,于是他摇摇头,继续啃他的米糕。
“这位富商算得上是供着这淮安城不少生意,因此城民十分敬仰他,不仅如此,令郎也十分优秀,从小便习得武术,力大无穷。”
“整座淮安受他好处,自然将那富商当作是恩人看待,对这位小公子也是万分包容,无论去到哪,周边必是人声鼎沸。”
江识听他这样讲,眉头不自觉抬起,几口米汁下去,将米糕的甜腻解了不少,早起还迷糊着的脑袋总算是彻底清醒过来,开始认真思索喻怀瑾的话。
“有一日,那小少爷听闻有一比武大会,能叫普通人家的孩子有机会入仙家,学习修仙术法,受万人瞩目。”
“他想做事,自然是有不少办法,但偏偏这件事不好办,想要入比武大会也有门槛,三月之内,必定要做一件能叫众人信服的善事。”
“照理说作为富商的孩子,有权有钱,也有能力,这件事应当难不倒他,偏偏这位少爷有个致命的缺陷,他思索能力较弱。”
听到这,江识没忍住笑出声,什么思索能力弱,不就是蠢吗?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如此搭配屡见不鲜,倒也配得上他身份。
“那富商听闻有此等机会,必定是要想尽办法送少爷参加,可惜商贾毕竟是商贾,利弊分析全面,全然忘记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水平。”
蠢人做事与常人尚且不同,更别说与聪明人的对比了。
那富商打拼多年,自然是考虑全面,想出的办法换了常人来也许万无一失,但蠢人的思索能力无可比拟,这其中出的差错,也许旁人根本想不到。
喻怀瑾说渴了,端起碗又喝了一口这才继续:“原先他们的计划便是安排人马假装歹人入侵淮安,关键时刻派那少爷前去相助,赶走歹人也算是做了好事一桩,谁知到了那天却并非如此。”
“那小少爷自幼习武,但真正能同他人打斗的场面很少,一切流程安排妥当,偏偏那小少爷就想展现风姿,同那帮歹人打的天昏地暗,沿途一路打砸,毁了不少建筑不说,甚至还误伤围观百姓。”
江识举着米糕的手顿住了。
尘期原先听得认真,至此才明白过来喻怀瑾是何用意,忍不住在心底道声好。
“那歹人本就是找人假扮,也受了富商嘱托,不可误伤他人,但那小少爷力大无穷,不接招便是受死,只得拆着招式朝城外走去,可惜无用,本该是好事一桩,这一架打完,半座城都被砸了个七七八八,受伤的百姓也有不少。”
喻怀瑾直到此刻才抬起头,柔着目光看向江识:“江二少,你觉得,这位小少爷如何?”
一颗极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足以激起万丈涟漪,江识慢吞吞吃完米糕,这才说道:“蠢,虽本性不坏,却反将好事做毁,害人不浅。”
说完,他又端起碗:“但罪不至死。”
闻言,喻怀瑾居然唇角上扬,目中的柔情褪去半分:“的确罪不至死,但也没受到什么惩罚,被破坏掉的房屋建筑用了近三个月才修葺完整,那些受了伤的百姓至今有部分人也没能将身子养回来。”
“至于那小少爷,歹人一事过后成功参与比武大会,拿到了很不错的名份,如今早就入了仙家,做了门生。”
这个走向是江识没想到的,尘期也有些错愕,跟着江识一起抬头,愣愣地看向喻怀瑾:“为何……”
对面那人低着眉眼,方才讲故事的娓娓不复存在:“他是富商的儿子,你觉得他能得到什么惩罚?”
尘期先反应过来,方才被这故事激起的好奇转眼间便沉了下去,心情转而平静。
江识也意识到什么,不等他开口,喻怀瑾又道:“世上大多数便是如此,许多事无道理可言,普通百姓所要讲求的公平,也不过是心安罢了。”
这可真是,太沉重了。
江识抬起头,看向不远处正在忙碌的米糕铺老板,不知心底是何滋味,只愣愣的看了阵,便站起身抬脚朝对方走去。
那老板正急着将蒸笼抬起,一抬头见方才那位气度不凡的客人站在自己面前,神色错愕:“这位公子,你……”
江识不耐烦揉了揉头发:“那个,米糕味道很不错,再来五块帮我装起来吧。”
老板:……啊,好
那老板低头去包装米糕,动作娴熟,江识注意到他手上的伤疤,正要说些什么,喻怀瑾却是跟了上来:“江二少,这是给大少爷带的吗?”
江识咬咬牙:“嗯,我觉得好吃不行啊?”
喻怀瑾轻声笑道:“行。”
听到那声笑,江识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去盯着他,这一盯,却是将自己钉在了原地。
他不是没见过喻怀瑾笑,昨日见了不少,总觉得他笑得很虚伪,有种对谁都如此的感觉,但当下对方唇角扬起的这点弧度,莫名让江识看得怔愣。
或许因为此刻对方眼里的不再是慈悲,而是真心实意深达眼底的笑意。
“江识,我很佩服你。”喻怀瑾眉眼弯弯:“身为富家公子却以善行事,一点便通,悟性极高,幸识。”
“衣裳便不用你赔了,若是下次再见面,你请我一盏茶就好。”
尘期感觉江识的脸在发烫。
晌午出发,江却云准时出了房门。
谁知一出门,江识已然收拾完整,站在大厅坐着等他了。两边对视,江识迎上江却云怀疑的目光,率先站起身,将手里的纸包递给他。
不止是他,喻怀瑾也站在一旁同他等待,此次江识与江却云的游猎结束,今夜便要赶回江家,而喻怀瑾还要继续游走于江湖之中,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两人踏上归家的路,这一路江识都不怎么言语,倒是让江却云频频看来,摸不着头脑。
看了这么一出,尘期算是对那位喻公子有了更深的见解,只是对于这无间幻境,以及施术者的了解,完全没摸着头脑。
难道这幻境还没看完?竟是有这么长?
尘期想开口问谢昼,猛地想起自己对他过于依赖,几欲开口又闭嘴,如此来来回回,总算是没忍住:“江识和这喻公子,还有故事?”
“有。”谢昼沉沉道:“我先前了解不多,看了这些才明白,江识当年很有可能是因为喻怀瑾才退出江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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