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期是被一道敲门声吵醒的。
他几乎是一夜未合眼,总被噩梦反复折腾,等到天快亮了才迷糊睡过去,谁知没睡多久,小院的木门就被敲响了。
整理好仪表起身去开门,屋外正是昨夜来给他送饭的小弟子,依旧是红着脸,支支吾吾:“大人,谢大人叫、叫你来看演练。”
尘期没睡够,这会儿语气都带着哑,伸出手去理了理伸出的耳朵:“什么演练?”
“就是我们平日的练习,不耽误什么事的!”那弟子低头说完,一抬眼瞧见尘期竖起耳朵,那耳朵毛茸茸的还会动,登时看傻眼了:“大、大人,你……”
尘期注意到他脸上的红晕,看他神色呆傻,突然很想逗逗他:“没见过?”
小弟子很诚实:“没有。”
“你不害怕?我是妖。”
“不、不怕,大人长得好看……”
尘期道:“妖都好看,你都不怕吗?”
那弟子这才被噎住,垂着脑袋暗自思索半天,似乎是不知该说什么。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笑声,由远及近,听起来像是压抑了许久,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那小弟子一回头,立马缩着脖子大叫一声,同手同脚跑开了。
他一走,尘期的视线没了遮挡,这才看清来人是谁,原来是谢昼。
尘期神色一滞,但此时转身关门未免太迟,无奈只能晃晃脑袋,将耳朵收回去,负手敛起神色,也学着昨日瞧见的弟子叫他:“谢大人。”
谢昼没再笑了,但眉眼还是弯着的:“早啊,我来带你看看我们这边的演练场。”
他今天这身和昨日又不一样,看起来更加修身,佩剑也没带,只挂了满腰的坠饰来了。尘期简单扫了他两眼,站在原地无声抗衡了两秒钟。
谢昼也不催,只虚虚靠在门边看他,脸上始终是带笑,他今天额头上还系着一根红绳,多余的长穗垂在发尾,跟着动作晃出残影。
抗衡失败,尘期无奈跟着他朝外走。
昨天来不及,他也没细看这周遭景色,出了院子往外走,这才将整座盼尘处的构建有机会看个遍。
谢昼似乎是很喜欢绿植,将府邸建在林中也就罢了,府上四处都是花花草草,隔两步便能看见新品种,可观赏性极高。
两人沿着原来的路往外走,到了一处岔路口向右拐,不知这里做了什么结界,一进到岔路,众人的叫喊声这才显现出来。
谢昼负手站在尘期身侧,他比尘期高了半个头,偏偏说话时就拉低了距离。
此刻距离演练场还有一段路,尘期正通过一旁的树干缝隙去瞧对面的场景,耳旁谢昼已经开始替他解释:“我下了隔音结界,他们每天练习的时间不多,你帮着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尘期不动声色往一旁挪了脚步:“我能看出什么?”
谢昼摆摆手,抬起身道:“能看的多了,这帮小孩子心气高,学东西快是快,就是爱走捷径,学不扎实,我平时不教他们,上来就和我嬉皮笑脸,也不好冲他们发火。”
就快走到演练场,声音越来越大,一旁有个小弟子穿着白袍,飞快从两人身侧跑过,还侧着脸不看人。
偏偏谢昼在这时出声叫住他:“阿真,别跑太快,小心摔着。”
名为阿真的弟子听到这声音,不想停也得停了,只得悻悻转过身,红着脸行礼叫人:“谢大人好,妖……妖大人好。”
尘期这才认出这名阿真就是给他送饭叫他起床的小弟子,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冲他颔首。
谢昼上前,揽住他肩膀:“这位是君师大人,不要叫妖大人,多难听。”
尘期拧眉,出声阻止:“谢大人,我还没答应你。”
谢昼伸出另一只手捂住耳朵,选择性跳过第二句话,一副耍赖皮的模样:“打住,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谢大人这个称呼,能不能换点好听的?”
尘期还没接话,阿真一时嘴快道:“啊?但平时你不是说就让我们叫你这个吗……”
一时间空气凝固,阿真话还没说完就察觉到周遭气氛不对,但也感觉不出来有哪里不对劲,于是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心虚。
他抬眼看谢昼,谢昼也笑眯眯的看着他:“阿真啊,你刚才为什么跑那么急来着?”
阿真道:“好像是……哦!我来迟了。”
“来迟了?规诫经抄一遍,今日加练半个时辰。”
谢昼撒开手,拍拍他肩头:“去吧,加油哦。”
阿真苦着一张脸又不敢多说什么,一溜烟跑没影了。
尘期看着他背影消失,语气淡淡:“你何苦为难他,童言无忌。”
谢昼收回视线,轻晃马尾:“什么为难?奖罚分明嘛,他本来就来迟了。”
演练场上弟子众多,各个区域都有相应的演练类别,灵力充沛,四处皆是喊打喊杀之声,尘期没进去,目前他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有了这个理由,他便堂而皇之逃过替弟子们纠正这一劫。
谢昼陪着他站在场外,没再玩闹:“近期附近不太平,我可能会四处巡游处理,阿真看着笨,其实脑袋很灵光,我嘱咐过他多照顾你,你就安心养伤,别的先不用管。”
尘期张了张嘴,一时间想不到自己该说些什么,无奈之下只能先道谢:“多谢,日后必定奉还。”
“不用日后,我说了请你来做君师,现在就能还。”谢昼不出两秒又恢复一副不正经的样子:“你做我的君师,可比管他们清闲多了,不信你看。”
他手指着的是演练场离得最近的一处区域,一位女长老正甩着鞭子,一遍遍演示动作,谢昼手指抬起来不过分秒,一道鞭痕立马在两人面前落下,又快又准。
谢昼收回手,撇撇嘴:“能力大,脾气也大,感觉被这帮小家伙气坏了,你可别惹她,我怕她欺负你。”
沉默半晌,他又道:“如今世态炎凉,很多事情你不清楚,现在的谢家家主是谢曾远,你千万不能和他碰面,他这个人不择手段,恶心透顶。”
不消他说,尘期也明白,对于现在的他来讲,身体上的问题最严重。
转了一圈,将演练场四周都看遍,谢昼又晃晃悠悠带着尘期往外走,说是要带他去吃点东西,补补身体。
膳堂就在大殿前侧,距离不远,谢昼进去要了饭菜,拎着食盒走出来,领着尘期进殿:“等会儿他们下训,膳堂人挤,我们去别的地方吃。”
整整一个上午尘期都跟着他走来走去,此刻早就想静下来歇一歇,对他这提议没什么意见,跟在身后穿过殿堂,从后门出去。
迈出高高的门槛,他犹如感应到什么,猝然回头,发现大殿背后竟是立了一座极高的石料,不知是用来做何用处的。
尘期视线很快移开,没多想,跟着谢昼穿过檐廊,走到一处亭子前。
这里说是府邸,实际上要比府邸的规格大的多,走了这么久也不过是在住宅区和演练场活动,谢昼不说,尘期也清楚他是什么用意,暗自将这些都在心里消化了一通。
刚坐下,就从远处迎面走来个老人,到了面前这才弓着背向谢昼行礼:“大人,镇南边又来人了,说事情有些严重,您看这边长老派谁去比较合适?”
谢昼打开食盒,把菜碟往外端,头也没抬:“我去,他们几个才处理完南山的事宜,先歇着吧,正好我去看看附近的邪祟,还有没有闹出什么事。”
那老人连声应下,隔着桌子朝尘期颔首:“这位是?”
谢昼这才抬头看了尘期一眼,瞧见他脸色又有些白,连忙将一道酥饼放在他面前:“你先垫垫……这是我君师,叫他尘大人就好。”
那老人连忙朝尘期行了同样的礼,还不忘自报家门:“尘大人,我是徐济,久闻不如一见。”
尘期一个上午已经解释累了,懒得再说自己不是谢昼请来的君师,干脆不做言语,同样郑重地回应了对方:“徐先生。”
谢昼把食盒里的菜全端了出来,十分自然地招呼徐济坐下:“你就在这儿吃吧,等会儿进了膳堂又抢不上饭,他们这帮饿狼平时那点尊师重友在吃饭的时候全都抛之脑后了。”
徐济没客气,接过筷子就顺着桌边坐下,桌上总共没几道清淡口味的菜,谢昼全挪到靠近尘期的一侧,菜碟刚移过来,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又撑着边缘,缓缓推向中间。
尘期面不改色:“一视同仁。”
谢昼奇了:“你干嘛?”
尘期道:“菜这样放,徐先生夹不到。”
徐济刚将筷子伸向干炝土豆,下一秒立马转向他们手上正推着的那盘青菜:“尘大人实在是细心,老夫先吃为敬。”
尘期也面不改色,自己夹了一筷子到碗里,小口小口嚼着青菜。
没吃两口,一旁突然伸出一副筷子,夹着只白灼鸡腿就往他碗里塞,那筷子动作迅速,几乎是刚进入尘期视野就要把鸡腿放下,尘期下意识抬手挡住,却触到了一片炽热的触感。
他的手背碰到谢昼的指尖,源源不断的热感传来,与他冰凉的肌肤产生极其明显的对比,但重点不在于此,而是灵力。
昨日在山上灵力自流的感觉又一次回到了尘期身体里,他感觉到一阵温暖却不灼烧的灵力正顺着浑身的经脉游走,像是在为他取暖。
他脑海中闪过一连串的想法,实际上连一秒中都没到,尘期飞快地挪开手,顺便把碗也端走。
两人肌肤分离,灵力瞬间消失。
什么情况?刚才是谢昼在给他传输运气?
尘期抬头,对上谢昼的目光,谢昼见他如同兔子一般躲着,也不勉强,笑笑将鸡腿收回:“你吃不下我吃,我们膳堂做的鸡腿最好吃了。”
眼看鸡腿即将落入他的碗中,尘期有意试探,当即改了口风:“夹都夹了,给我吧。”
谢昼动作顿住,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随即喜笑颜开:“好啊!”
又是那只手将鸡腿夹过来,尘期这次看准时机,特意在谢昼的手凑近时靠上去,手背与指尖相触。
刚一碰上,温暖的灵力瞬间回到尘期体内,全身上下的经脉开始疏通,尘期如同被滋养着,浑身舒爽。
再看谢昼神情,十分自然,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只想给他认认真真夹鸡腿。
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应该来不及做好准备,尘期已经可以确定,这股灵力不是谢昼有意要放出来给他的。
鸡腿入碗,谢昼收回手,放下公筷:“吃吧,慢点别噎着。”
他似乎心情很好,一边盯着自己碗里的饭一边傻笑,尘期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还在怀疑是不是他身上有什么宝物。
如果这宝物能借他一用,对于他恢复灵力必定能派上巨大的用场!
一定要找个话题试探一番!
徐济埋头吃饭,并不言语,谢昼还在傻笑,看样子也不会主动开口说自己身上有件大宝贝。
尘期嚼了两口青菜,视线缓缓挪到他腰间挂着的一长串配饰上,淡淡开口:“哪来的声音?这么吵?”
谢昼抬头:“嗯?吵吗?哪里?”
四周除了他们也没别人,自然不是人声,谢昼脑袋绕了一圈,神情认真看向尘期:“我没听见啊。”
尘期指了指他腰上的挂件:“吵,声音太繁杂。”
谢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自己腰间,恍然大悟,笑着伸出手撩了一把那些配饰:“哦,这个啊,曲弈送的,她们那边的小装饰品,你要吗?回头我给你拿一点。”
尘期顺着他动作盯了两眼,没看出来有哪个像是宝物,摇摇头,低下头继续嚼青菜,谢昼也没注意到他这么反常的做派,低下头去接着吃饭。
突然,尘期心下一动,抬手去拿桌上的杯子。
他端起杯,正想喝一口,手却没端稳,猛地斜向谢昼那一边,杯里的水虽是半满,但尘期动作不小,杯口直直朝着谢昼倾斜而去!
眼看水要被泼出,一只手突然伸出,稳稳托住了尘期的手腕。
温暖的灵力再次涌入身体,这次却更多更顺畅,仿佛全身上下都被人重新注入了力量,尘期如同被人托举着,置身于得天独厚的灵力池里。
他终于在此刻发现不对。
难道说,只要与谢昼触碰,便会使灵力大增?
察觉不对的不止他一人,尘期回过神,这才发现谢昼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炽热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看穿。
“君师大人,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些格外主动啊。”
谢昼:不是哥们儿,你这样我真的会爽[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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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旧人新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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