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惨白冰冷的格子。
清竹苑中,顾寒璃盘膝坐在玉石蒲团上,周身魔元之力运转得力,渐有恢复。
不过肩背的旧伤在寂静中隐隐作痛,每一次细微的抽动,都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无能。
墨璃魔尊!
这个曾经令三界六道闻风丧胆的名号,此刻像一个沉重的枷锁,狠狠砸在他的心口。
魔元溃散,金身未复,蛰伏于这仙门之中,如同猛虎困于牢笼,利爪被生生折断!
而那个背叛他、将他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幕后黑手,至今逍遥法外,甚至可能正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嘲笑着他的狼狈!
更令他难以忍受的是…
这些时日以来,心中翻涌的、那些全然陌生的、黏腻又恼人的情绪!
因被明琉彻底忽视后的空茫,目睹他人获得关怀……以及如同跳梁小丑般爆发的质问……
这些毫无意义的情绪起伏,像肮脏的藤蔓,死死缠绕住了他本该专注于复仇与恢复的意志!
“废物!”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顾寒璃紧咬的齿缝间迸出。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侧冰冷的玉石地面上!
坚硬的玉石应声裂开蛛网般的细纹,指骨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钻心的疼痛传来,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口那股令他窒息的烦闷。
他不能!绝不能再被这些无谓的情绪拖住脚步!
他需要力量,需要尽快恢复魔元之力!还有数月就是玄元秘境打开之时,那里灵气精纯狂暴,正是滋养魔魂、加速恢复的绝佳之地。
然而,进入秘境需要宗门贡献点,他看了看过往的点滴,还差得多呢。
顾寒璃霍然起身,带着满手鲜血,大步走向殿外悬挂任务玉璧的回廊。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迅速扫过那些闪烁着微光的任务条目,最终,死死钉在一条最不起眼、贡献点也最低微的任务上:
【丙级任务:青禾镇。协助村民秋收,并清除近期袭扰农田、破坏稻谷之凶兽(疑似低阶土系妖物)。贡献点:五十。】
青禾镇…一个名字都透着泥土和稻谷气息的凡俗之地。以他现在的修为状况,也只能选择丙级任务。
没有片刻犹豫,顾寒璃指尖凝聚一丝微弱的灵力,干脆利落地在玉璧上接下了这个任务。
玄色衣袍卷起一阵冷风,他转身便走,身影迅速融入下山小径的阴影之中。
**
主峰殿后,云水间的实验室内。
明琉站在巨大的光幕前,眉头紧锁。
屏幕上,代表着顾寒璃“曲线不仅没有回升,反而在那次质问事件后,彻底跌穿了警戒线,落入一片象征高度封闭与深度抗拒的刺眼猩红区域。
旁边弹出的分析窗口疯狂闪烁着冰冷的文字:
【策略评估:“一视同仁”失效。目标情绪:极度负面(屈辱、自我否定、深层排斥)。灵魂纯净度受污染风险:极高。建议:立即终止该策略模型,启动备用方案。】
“共同…体验?”明琉低声咀嚼着光幕上根据最新数据推演出的备选方案核心词。
银白色的精神力在虚空中勾勒出复杂的逻辑链,“消除距离感…建立基于共同目标的临时联结…在非对抗性环境中重塑认知…”
就在这时,洞外通讯法阵传来沈清砚温和却清晰的声音:“禀师尊,三师弟于一刻钟前,接取了丙级任务青禾镇秋收除兽,已下山前往。”
青禾镇?秋收?除兽?
明琉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一个凡俗村镇,一个最基础的任务。
他逃了?!
看来之前的策略非但没有软化顾寒璃的心防,反而将他推得更远,这与他获取自愿材料的终极目标背道而驰!
备用方案“共同进退”的优先级瞬间提升至最高!
“清砚,”明琉的声音透过法阵,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宗门事务暂由你与大长老协同处理,为师需下山一趟。”
没有解释去向,没有说明缘由。
通讯法阵的光芒熄灭,明琉的身影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银色流光,朝着青禾镇的方向疾掠而去。
冰冷的实验室里,只剩下光幕上关于“共同体验策略”的模拟数据在飞速滚动。
而法阵外,沈清砚望着明琉离去的方向,眉头深锁,幽深的眼眸中藏着一丝无奈。
**
时值金秋,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汹涌澎湃的金色海洋。
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禾秆,在秋阳下闪耀着温润饱满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属于阳光、泥土和成熟谷物的醉人甜香。
风吹过,稻浪翻滚,发出沙沙的、如同大地母亲低语般的声响。
田间地头,一派热火朝天。
皮肤晒成古铜色的汉子们挥舞着镰刀,动作麻利,汗水沿着结实的脊背流淌,在阳光下折射出晶亮的光。
妇人们戴着遮阳的斗笠,手脚利落地捆扎着割下的稻束,不时用带着乡音的调子吆喝几声。
半大的孩子们提着水罐在田埂上飞奔,给大人送水解乏,或是追逐着被惊起的蚱蜢,清脆的笑声在田野间回荡。
几只土狗懒洋洋地趴在稻草堆旁,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地面。
这幅充满生机与劳碌的丰收画卷中心,却立着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顾寒璃依旧穿着玄天宗内门弟子的玄色劲装,身姿挺拔,与周遭挥汗如雨的农人格格不入。
他手中握着一柄村里铁匠临时打造的、式样粗陋的镰刀,动作…极其僵硬。
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挥臂割下那并不沉重的稻穗,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笨拙和隐忍的抗拒。
汗水顺着他线条优美的下颌滑落,滴在脚下的泥土里。
他俊美得近乎锋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薄唇紧抿,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翻涌着难以抑制的厌烦。
他只想快点结束这该死的劳作,找到那捣乱的凶兽,一剑劈了,然后拿到那微不足道的五十点贡献!
“顾仙长!歇歇手,喝口水吧!”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褶皱却笑容和蔼的老汉,提着粗陶水罐和几个大碗,颤巍巍地走到田埂边,冲着顾寒璃热情地招手。
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感激,“真是辛苦仙长了!大老远来帮俺们这些泥腿子!”
顾寒璃动作一顿,冰冷的视线扫过老汉递来的、碗口还沾着点泥渍的粗碗,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
他生性喜洁,更厌恶与凡人有过多无谓接触。那浑浊的井水,那粗糙的碗,都让他本能地排斥。
“不必。”他冷淡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如同冰珠砸落,看也不看那老汉瞬间有些局促尴尬的脸。
转身走向另一片待割的稻田。
老汉端着碗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讪讪地叹了口气,转身去招呼其他忙碌的村民了。
就在这时,田埂的另一头,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只见一个身姿颀长、气质清绝如谪仙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与这金黄稻田、黝黑泥土格格不入的月白云纹锦袍,纤尘不染。
明琉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村民的目光。
田间劳作的汉子们停下了手中的镰刀,捆稻的妇人们直起了腰,孩子们也忘记了追逐蚱蜢,全都好奇又敬畏地望向这位一看就非凡俗的大仙长。
明琉的目光精准地穿过人群,落在了远处那个正与一把镰刀和几丛稻谷较劲的玄色身影上。
随即,他做了一件让所有村民,包括远处眼角余光瞥见的顾寒璃都瞠目结舌的事情。
他微微撩起那价值不菲的月白锦袍下摆,动作带着一丝属于研究者的探究式笨拙,抬脚踏入了松软的稻田泥水中。
昂贵的云靴瞬间沾满了泥泞,他径直走到一个正拿着镰刀、有些不知所措的年轻村民面前。
“此物,”明琉指着村民手中的镰刀,语气是一贯的平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认真,“如何操作效率最高?请示范。”
那年轻村民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比划着:“就…就这样,仙长…腰弯下来点…对,镰刀口斜着下去…贴着地皮…往回一拉…喏,就这样…”
明琉点点头,神情专注得如同在聆听一部深奥的功法要诀。
他依言弯腰,那姿态,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清贵优雅,与弯腰割稻的动作结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怪异的观感。
他接过村民递来的另一把普通镰刀,学着村民的样子,尝试着割下一丛稻穗。
动作…比顾寒璃还要生疏僵硬十倍不止!
那镰刀在他手中,仿佛不是农具,而是一件难以掌控的法宝。
他割下的稻穗七零八落,切口歪歪扭扭,甚至还差点割到自己的袍角。
“噗嗤…”有孩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
顾寒璃远远看着这一幕,握着镰刀的手指猛地收紧,他怎么来了?
又想使什么手段?
一股无名邪火猛地窜上顾寒璃的心头,手中的镰刀挥得更快、更狠,带着一种发泄般的戾气,将一丛丛无辜的稻禾粗暴地斩断。
明琉却仿佛对周围的目光和顾寒璃那几乎化为实质的冷意毫无所觉。
他依旧专注地、一板一眼地重复着割稻的动作,每一次尝试,都像是在调试一个精密的实验步骤。
泥水溅上了他洁净的袍角,额角也渗出细密的汗珠,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却只有纯粹的,对新技能习得过程的观察与记录。
他割下的稻子依旧惨不忍睹,堆积在脚边,歪歪扭扭。
夕阳西沉,将金色的稻田染上一层温暖的橘红。
一天的辛劳终于告一段落,村民们将收获的稻谷堆放在村口最大的打谷场上,如同几座小小的金山,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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