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琉一视同仁策略还在继续。
傍晚时分,演武场一角。
秦骁刚结束一轮狂暴的刀法练习,汗如雨下,古铜色的皮肤在夕阳下泛着油亮的光。
他随手将沉重的巨刃插在地上,抹了把脸,抓起旁边石凳上的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
“秦骁。”明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秦骁呛了一下,猛地转身,看到明琉,下意识地挡在了通往顾寒璃静养小院的方向,瓮声瓮气地行礼:“师尊。”
明琉的目光落在他汗湿的衣襟和微微颤抖、显然用力过度的双臂上,眉头微蹙:“裂山刀诀刚猛无俦,但过刚则损。
你根基深厚,却也要讲究张弛有度,如此蛮练,只会伤及经脉本源。”
他手腕一翻,掌心多出一个精巧的白玉小瓶,“此乃玉髓培元丹,于温养经脉、固本培元颇有奇效。每日修炼后服一粒,不可间断。”
秦骁彻底愣住了,看看明琉,又看看递到眼前那价值不菲的丹药,粗犷的脸上满是错愕和难以置信。
师尊…竟会关心他练功过猛?
还赐下如此珍贵的丹药?
他下意识地看向顾寒璃小院的方向,以往,所有的好东西,不都是紧着顾师弟的吗?
这突如其来的关怀,让他这直性子的大脑一时有些处理不过来,只能傻愣愣地接过玉瓶,呐呐道:“谢…谢师尊。”
明琉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秦骁握着那温润的玉瓶,站在原地,表情复杂地挠了挠头。
不远处的树影下,顾寒璃不知何时已站在小院门口。
他静静地看着明琉离去的背影,又看向拿着丹药一脸纠结的秦骁。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衬得他眼神愈发幽深冷寂。
**
没过几日,玄天宗后山灵兽苑新得了一批珍稀灵兽幼崽,其中尤以一只通体雪白、翎羽流光、据说有上古鸾鸟血脉的“雪羽鸾”最为引人注目。
以往这等顶级灵兽,几乎毫无悬念会由宗主赐予顾寒璃,美其名曰助其修行,实则是原主讨好的手段。
弟子们私下都默认了这不成文的规矩。
这日,明琉亲临灵兽苑。
苑主恭敬地呈上名册,特意将雪羽鸾的名字放在了最前面,小心翼翼地暗示:“宗主,此鸾鸟血脉不凡,性情高傲,非灵韵天成、风姿卓绝者难以亲近,您看……”
明琉的目光扫过名册,并未在雪羽鸾上多做停留,反而看向苑主。
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既入宗门,当为宗门所有弟子之机缘。
按规矩,所有新得灵兽,由苑内统一驯养、记录特性,并定期公布适配性评估。
凡有需求、且契合度达标之内门弟子,皆可凭贡献点公平兑换领养,无需特例。”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灵兽苑。
所有竖起耳朵的弟子都愣住了。公平兑换?凭贡献点?连那只雪羽鸾也不例外?
苑主更是傻眼:“这…宗主,那雪羽鸾……”
“规矩就是规矩。”明琉打断他,目光平静地掠过不远处恰好也在苑中、正为一只受伤灵兔包扎的苏妙儿,“妙儿,你似乎对灵兽一道颇有心得?”
苏妙儿正专注于手中的小兔子,闻言愕然抬头,有些受宠若惊,又带着点习惯性的刺:“弟子…只是略懂皮毛。”
“嗯。”明琉点头,“那雪羽鸾性傲,需耐心温和之人。苑主评估后,若契合度合适,你可优先考虑兑换。”
苏妙儿瞬间瞪圆了眼睛,指着自己:“我?”
随即,一股巨大的、从未有过的被认可感冲上心头,让她脸颊微红,连惯常的刺都忘了收,结结巴巴道:“多…多谢师尊!弟子定当尽力!”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宗门,弟子们议论纷纷,有惊讶,有兴奋,也有更多的不解。
而顾寒璃,正独自在灵兽苑外围的一株古树下静立。他本是路过,却将苑内的一切听得分明。
他看着苑中弟子们围着新灵兽兴奋讨论,看着苏妙儿因获得认可而难得露出的小女儿情态,看着那只被众人瞩目的雪羽鸾被牵回笼舍,等待它未来的、未知的主人。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清冷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只雪羽鸾…师尊曾无数次暗示会为他寻来。
如今,它就在那里,却与他再无任何特殊关联。
他本该觉得轻松,觉得摆脱了束缚。可心底深处,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剜了一下,泛起一丝细微却尖锐的酸涩和空茫。
“这样很好!”顾寒璃咬着牙,“一只灵兽!给本座挠痒痒而已!”然后愤然转身离开。
顾寒璃还在为灵兽一事强装镇定时,传功阁的一幕彻底打破了这段时间看似平静的伪装。
玄天宗传功阁,典籍浩如烟海。
明琉偶尔会亲自来此查阅一些关于上古符文或稀有材料的古籍。
这日,他正站在一架高耸的书架前,指尖划过一枚枚玉简的标签,寻找所需资料。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沈清砚抱着一大摞需要归档的玉简和卷宗,步履沉稳,额角却渗出细密的汗珠。
作为凡人,搬运这些蕴含灵力的典籍,对他而言并不轻松。
“师尊。”沈清砚恭敬行礼。
明琉回头,目光落在他怀中沉重的书卷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抬手,一道柔和的灵力拂过,沈清砚怀中的书卷瞬间轻若无物。
“清砚,”明琉的声音在空旷的阁楼里显得格外清晰,“传功阁三层东侧,新辟了一处静思轩,内设凡人可用的聚灵阵与安神香,亦可隔绝部分灵力威压。
日后处理阁内繁杂事务,可去那里。莫要在此间久留,易伤神。”
沈清砚彻底怔住。
他看着怀中轻飘飘的书卷,又看向明琉。
师尊…竟连这微末的细节都注意到了?
这一幕,被恰好踏入传功阁、准备归还一枚剑诀玉简的顾寒璃尽收眼底。
他停在门口,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他看着师尊指尖流转的柔和灵力,看着大师兄眼中几乎要溢出的感动,看着那份独属于凡人的、细致入微的关怀。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枚冰冷的玉简。
曾几何时,师尊为了接近他,会故意在传功阁偶遇,然后不由分说地替他挑选所谓最适合他的功法,甚至强行灌输灵力助他理解。
那时的他,只觉得厌恶和窒息,只想逃离。
如今,师尊的目光平等地落在了大师兄身上,给予了最需要的体恤。
顾寒璃握着玉简的手指却越收越紧,指节泛白,一股难以言喻的闷堵感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比那沉重的书卷更甚。
他最终没有进去,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将那枚冰冷的玉简紧紧攥在手心。
师尊变了。
变得对所有弟子都一样了。
这种无差别像一把无形而精准的冰锥,凿开了顾寒璃用多年厌恶和抗拒筑起的冰层,透进一股他无法理解的烦躁。
明琉的一视同仁策略,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玄天宗弟子们心中激荡起层层涟漪。
然而,这些涟漪的中心,顾寒璃的沉默却一天比一天更深,眼神一天比一天更冷。
终于在某天黄昏时候,他等在明琉回主峰修炼之地——云水间的必经之路。
“师尊!”顾寒璃的声音陡然从背后响起,冰冷、嘶哑,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口吻。
明琉脚步顿住,回身看他。
顾寒璃一步步走上前,他走到明琉面前三步之遥停下,这个距离,已经超越了师徒之间应有的恭敬距离,带着一种迫人的侵略感。
他抬起头,那双燃烧着复杂火焰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明琉的眼睛。
里面翻涌着太多情绪:被否定的愤怒,被轻视的屈辱……
“为什么?”他开口,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灵兽苑…传功阁…丹药房…”
他列举着这些日子一件件看似公平、却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的琐事,气息有些不稳。
“您到底想做什么?”他逼近一步,周身压抑的灵力隐隐波动,让空气都微微扭曲,“用这种…方法来羞辱我?!”
他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痛楚和自嘲,“还是觉得我顾寒璃,已经不配得到任何一点…
哪怕是您过去强加给我的、我厌恶至极的东西?”
他几乎是吼出了最后一句,胸膛剧烈起伏,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
他死死地盯着明琉,仿佛想从那深潭般平静的眼眸里,挖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真实情绪。
他堵住了他,终于问出了积压在心底的所有疑问和不满。
他想质问,想发泄,想撕开那层公平的面具,看看下面到底藏着什么!
然而,当他真正对上明琉那双眼睛时。
那双眼睛里,没有他预想中的慌乱、愧疚、或者被戳穿伪装的恼怒。
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平静,一种纯粹的、带着探究意味的审视,他此刻激烈的质问反倒成了笑话。
这种绝对的、冰冷的平静,像一盆带着冰碴的水,瞬间浇熄了顾寒璃心头翻腾的怒火,只留下更深的、刺骨的寒冷和一种巨大的、无处着力的荒谬感。
顾寒璃眼中的火焰迅速熄灭,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带着无尽的嘲讽,不知是对明琉,还是对他自己。
然后,他猛地转身!
玄色的弟子服袍袖划过一个凌厉而决绝的弧度,带起一阵冰冷的风。
他没有再看明琉一眼,脚步甚至带着一丝踉跄,却又被他强行稳住,以一种近乎逃离的姿态,头也不回地迅速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下。
只留下明琉一人,站在原地,微微蹙眉。
指尖无意识地在袖中摩挲着,在推演着刚才那场“材料情绪风暴”的数据模型,评估着其对神卡核心稳定性的潜在影响。
顾寒璃最后那声嘲讽的嗤笑和决绝离去的背影,在他精密计算的思维中,被解析为排斥反应加剧,策略需重大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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